王欣
春節(jié)值班,我無法回老家跟父母團聚。正月十五剛過,父親就來電話,說要來看我。記得去年春天,我曾邀父母來我定居的城市小住幾日,可父親總以“農(nóng)活忙,脫不開身”為借口推脫。沒想到,父母這回竟主動要來了。不過,等父親買了火車票,我才知道,只有他來,母親不來。
父親出發(fā)前兩日,又來了電話,問要給我?guī)c兒啥。我回絕了。父親年近七旬,還要乘坐十多個小時火車,我擔(dān)心他勞累,于是再三叮囑父親,帶兩件換洗衣服就行了,別的啥也別帶。
父親到的那天,我原本準(zhǔn)備去火車站接,可單位臨時有事,我脫不開身,只得讓妻子去接。晚上加完班回到家已十點多,妻子哄著女兒睡了,父親在客廳里看電視等我。見我回來,父親迎上來,很認真地朝我左看看右瞅瞅,那架勢,似乎要在我身上尋寶一般。隨后,他自言自語地說:“哦,氣色不賴,就是稍微瘦了點兒!”
一番噓寒問暖后,父親把一個用呢絨繩捆扎的舊皮箱(那是我多年前用過的,拉手壞了,就丟在老家了,沒想到父親竟用了起來)拉了過來。父親把繩子解開,打開鼓鼓囊囊的皮箱,里面竟塞滿了東西。
父親邊往外拿東西邊說:“紅棗年糕我已經(jīng)拿出來給孩子吃了。出門那天,你娘給你蒸的,就知道你愛吃這個!”隨后,父親拎出一個白色布袋,里面是小米,父親又說:“你不是說,李什么的主任給你幫過忙嗎?咱家產(chǎn)的小米,不用化肥農(nóng)藥,給人家表個心意?!苯又赣H又捧出一個紙盒子,里面整整齊齊地碼著粉條。父親說:“親家母不是喜歡吃粉條嗎?這也是咱自家做的,勁道著嘞,人家給你們帶孩子,辛苦噢!”
后來,父親又拿出了細玉米面、紅薯干、野枸杞子、大紅棗等,有些是給我的,大部分是讓我送給那些曾幫助過我的人(那些人我曾跟他聊起,沒想到,父親居然都記住了)。我心里頓時感到熱辣辣的。
我找來塑料儲物箱,把父親帶來的東西一一放進去。當(dāng)我彎腰搬動儲物箱時,竟要憋足力氣,才能將它搬起來,里面的東西,少說也有六十斤。
夜里,我輾轉(zhuǎn)難眠。從老家來,需先乘公交到縣城,再換乘大巴車到省城,然后再轉(zhuǎn)火車。父親身體瘦弱,帶這么重的東西,對他來說談何容易啊。
父親既然來了,我就想讓他多住些日子,陪他嘗嘗特色美食,去附近景區(qū)轉(zhuǎn)轉(zhuǎn)。然而,次日下班回來,父親卻要我?guī)退I返程車票,說老家二叔來電話,催著讓他回去幫忙打理牛場。任憑我磨破嘴皮挽留,父親卻執(zhí)意不肯再留幾天。
三天后,送走了父親,我給母親打電話埋怨:“你瞧瞧,來了沒兩天就吵著要回去,這么大歲數(shù),凈瞎折騰……”母親嘆了口氣,說:“他去的目的呀,就是想看看你,你一年多都沒回來了,再加上除夕夜你電話里的聲音有氣無力,還咳得那么厲害,可問你身體怎么了,你總說沒事兒。年初四,你爹打你家里電話,孫女接的,說你在醫(yī)院。這個年,你爹過得不踏實,他琢磨著得去看看你。這不,他想著再帶點兒土特產(chǎn),也讓你去還還人情。看你身體真沒事兒,他也就放心了?!甭犞赣H低聲述說,我猛然感到鼻尖掠過一陣濃重的酸澀。
過年那幾天,我患了重感冒,父親問我,我只是隨口說了句“沒啥事兒”。沒想到,父親卻對我的身體放心不下。
掛了電話后,我的眼淚竟止不住地滾落了下來。想想那晚我加班回來,父親看到我時,那急切而又焦慮的眼神,何嘗不是一種無形的父愛。再轉(zhuǎn)身看看父親帶來的這些土特產(chǎn),又何嘗不是一種有形的父愛,然而,其分量已遠遠不止六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