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
[案情]1995年4月30日10時許,犯罪嫌疑人李某與王某因建房糾紛發(fā)生爭吵,后二人發(fā)生抓打,抓打過程中,李某將王某打倒在地。隨后李某逃離現(xiàn)場。王某經(jīng)搶救無效后死亡,經(jīng)鑒定,王某系強大外力作用于頭部導致重度腦挫裂傷死亡。2007年被害人家屬向公安機關提供李某在A地的詳細住所后,公安機關于2007年立案并對李某采取刑事拘留強制措施,同時于2007年7月13日上網(wǎng)追逃。至2018年4月8日,李某到公安局投案,并供述了其傷害王某的事實,案件告破。另查明,李某1995年案發(fā)后輾轉逃至A地,從未使用過身份證件。
對李某是否已過追訴時效存在分歧:
一種觀點認為李某并未過追訴時效。理由是該案不論適用1979年刑法還是1997年刑法,由于李某都有逃避偵查的行為,因此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
另一種觀點認為公安機關對李某是在2007年才立案、拘留并網(wǎng)上追逃,沒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李某明知自己被偵查。同時李某一直在A地,被害人家屬也向公安機關提供李某在A地的詳細地址,公安機關并沒有將李某抓獲。現(xiàn)追訴時效已過20年,且沒有必須追訴的嚴重情節(jié),可以不再追訴。
[速解]本案關于追訴時效的問題在司法實踐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特別是結合我國《刑法》第88條的規(guī)定,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和人民法院都有不同的理解,容易造成法律適用的混亂。為準確適用我國《刑法》對追訴時效的規(guī)定,特別是對“逃避偵查或者審判”條文的認定,筆者認為應當把握以下三個重點:
(一)“立案偵查”不能作為是否已過追訴時效的判斷標準
司法實踐中,存在以“立案偵查”判斷是否已過追訴時效的簡單做法。筆者認為,這種觀點與我國刑法“追訴時效”制度的立法本意相悖。“追訴時效”制度的初衷在于兩點:一是制約偵查權力,督促偵查機關在規(guī)定期限內(nèi)及時查明和追究犯罪;二是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障。超過規(guī)定期限后,犯罪嫌疑人已無追訴必要?;谝陨蟽牲c,如果簡單以“立案偵查”作為是否追訴的標準,即只要偵查機關“立案偵查”,都不受追訴時效限制,那么我國的“追訴時效”制度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因為偵查機關鮮有不“立案偵查”的案件。如本案中,不能說公安機關在2007年追訴時效內(nèi)立案偵查并網(wǎng)上追逃,李某就可以無限期追訴。
(二)不是所有的“逃跑”都屬于“逃避偵查或者審判”
不少觀點將犯罪嫌疑人的“逃跑”行為等同于“逃避偵查或審判”,認為只要犯罪嫌疑人案發(fā)后跑了,就是害怕被偵查、審判,因此就可以不再受追訴時效限制。筆者認為,我國法律并沒有苛求犯罪嫌疑人在案發(fā)后一定要投案自首,因此對犯罪嫌疑人逃跑的主觀故意應當用客觀證據(jù)查實后區(qū)別對待。只有當犯罪嫌疑人明知或應當知道自己被偵查機關立案偵查、采取強制措施、網(wǎng)上追逃等情形時,而選擇逃避,則可以認定為“逃避偵查或審判”,不受追訴時效限制,這符合刑法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但如果犯罪嫌疑人逃跑僅僅是因為害怕,或是恐懼,或是其他原因,而不知道自己被“偵查或是審判”,也就不能適用無期限追訴。
(三)以“偵查終結”作為是否已過追訴時效的判斷標準
由于“追訴時效”制度的立法本意在于制約偵查權力和犯罪嫌疑人的權利保障兩個方面。因此筆者認為判斷是否已過追訴時效應當以“偵查終結”作為判斷標準,即偵查機關應當在法律規(guī)定的追訴期限內(nèi)完成偵查活動,并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否則就算超過追訴時效。如本案中,不論公安機關是在1995年,還是2007年立案偵查,都應當在犯罪之日起20年內(nèi)偵查終結,超過規(guī)定期限的就應當認定為已過追訴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