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漢字書體與書法藝術

馬祥和

【摘要】書法藝術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它產(chǎn)生于我國文字（漢字）的審美性書寫。文字在作為實用性的行文運用的同時，書寫者的個體審美特性便也在自覺或不自覺中流露在漢字的書寫中。當漢字發(fā)展到較為成熟的甲骨文時期，作為書法藝術所必備的幾個要素已形成，如用筆、結字、章法。就漢字書體與書法藝術之聯(lián)系進行了探究。

【關鍵詞】漢字 書體 書法藝術

一、書體的演變

漢字是因社會的發(fā)展而產(chǎn)生并發(fā)展成熟的，所以漢字首先是實用性的。伴隨著社會生活、社會交流的日趨平凡，漢字在書寫上便產(chǎn)生了“便捷”的要求，這便促使了漢字以及書體（字體）發(fā)生了變革。通常所講的“隸為篆之捷”，便是說隸書的書寫要比篆書便利快捷。

甲骨文和鐘鼎銘文合稱為大篆，后經(jīng)秦朝李斯的文字改革產(chǎn)生了秦朝通用文字小篆。今天，我們所說的篆書應包括大篆和小篆兩個部分。隸書是由篆書演化而來，在小篆形成之初便已在民間流行，至兩漢發(fā)展成熟。由于社會發(fā)展的需要，一方面隸書在向規(guī)范化過度的同時，另一方面產(chǎn)生了一種非篆非隸的書體，它在書寫時更加方便，這一書體便是隸變。書體由隸變的演化而大興分化出草、真、行三體。至此，我國文字和書法上的“五體”已全部形成。后期的發(fā)展只是書寫風格、藝術特征上的個性化的變化豐富。而作為文字形態(tài)上的五種書體沒有發(fā)生新的改變。

（一）篆書

甲骨文，甲骨文是目前我國考古發(fā)現(xiàn)較早成熟的文字，甲骨文又稱卜辭、殷墟文字等，它主要是我國殷商時代刻在龜甲、獸骨上的文字，內容多涉及祭祀的占卜活動。如戰(zhàn)爭、出行、游獵、疾病、生育等。甲骨文是如今人們研究上古史、漢語史以及當時社會、風俗、文化歷史的重要文獻和實物資料。從書法的角度來審視，甲骨文具有質樸、古雅、活潑自由、分布均稱且具有象形的圖式意味。甲骨文的線條具有輕重、粗細、剛柔、方圓等書法用筆的意象。章法疏落有致、嚴密整齊。其作品風格或粗獷遒勁或纖細謹密，其形成的過程一般有二種：一是先書后刻;二是直接用刀刻寫。其用刀法一般有單刀法和復刀法。

金文，金文又稱鐘鼎文、銅器銘文。指古代鑄在青銅器物上的文字，其始于商代興盛于兩周。早期如商代的鐘鼎銘文字體跟甲骨文相近。金文的結構疏密相兼、布白講究均勻對稱。由于金文是鑄造的原因，所以從用筆的角度說，筆畫雍容厚重、質樸端莊，多有古拙之味。代表作《大盂鼎》、《散氏盤》《墻盤》《毛公鼎》等。

小篆，小篆是古文字發(fā)展的后階段，它是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整理七國文字，以秦國文字為宗，加以改進準化后推行的官方標準通行字體，具體實施這項文字改革的人是秦臣李斯。

小篆屬于純線條化的字體。其筆畫無論橫豎均為粗細較均勻的線條，故有‘一筆書之稱。用筆上藏頭護尾，中鋒圓潤，頗具筋骨之力，結體布白均勻講究對稱均衡。章法平整劃一，字的大小趨同、排列方正、橫豎成行，具有嚴謹、端莊、整齊之美。小篆體的歷代代表書家有：秦李斯、唐李陽冰、明李東陽、清鄧石如、吳讓之、趙之謙等。

（二）隸書

隸書又稱八分書，史稱這種字體是秦代一個叫程邈的隸人創(chuàng)造的，所以叫隸書。但據(jù)近代出土的文字資料來看，早在秦朝推行小篆之前，隸書便已在民間萌芽，而程邈可能只是做了整理性工作。隸書始于秦代民間。興盛于兩漢，是漢代官方的正式書體。隸有一變小篆的縱向生形取勢而為橫向體態(tài)，筆畫一改小篆的曲屈回環(huán)（使轉）而為點折，波桀等齊備。用筆上一改小篆的一筆中鋒而為中側鋒并用。隸書的成熟高峰期為兩漢尤其是東漢時期，隸書風格呈現(xiàn)出多樣性變化特點，千姿百態(tài)。我們從書法藝術審美的范疇對隸書審美風格加以了界定，一般分為三大類：（1）古拙厚重類;（2）俊朗英秀類;（3）奔放豪邁類。隸書雖品類多樣，但從審美的時代特征而言，其共性特點均歸屬于樸茂、端莊、從容、大度、儒人的廟堂氣象。代表性碑帖有《張遷碑》《鮮于璜碑》《乙瑛碑》《禮器碑》《曹全碑》《石門頌》《西狹頌》等。

（三）草書

章草，章草的形成脫于隸變，是在隸書基礎上更加便捷地書寫，有草稿率性之意。其也是由社會生活發(fā)展的需要應運而生的。章草是一種帶有隸書筆意的草書，后人把它和今草相對而稱之為章草。許慎在《說文解字敘》中說到“漢興有草書”，指的就是章草。所謂章草就是對隸書有條理有法則的快速的書寫體。所以它保留有隸書的體勢，同時大量運用約定速成漢字筆劃符號進行點線的書寫連接貫穿。章草的用筆中側并用，字法取隸之橫勢，章法為直行縱勢。代表作有張芝的《八月帖》，皇象的《急就篇》，索靖的《出師頌》等。

今草，今草是在章草的基礎上吸收同時期已成型的楷書和行書的某些體勢、用筆等而形成的一種有別于章草的草體。此草體筆勢連貫，字據(jù)字形大小不定，一切隨書者的性情而生態(tài)，正斜相倚，粗細兼容，中側并使。其體勢格調變化遠比章草勝。更具藝術表現(xiàn)性?？梢哉f，章草是隸書的便捷寫法，而今草是對楷書、行書的一種快捷寫法。今草興于東晉，代表書家有晉王羲之、王獻之，唐孫過庭五代楊凝式等。

狂草，狂草是在今草基礎上的進一步狂放的草書，它在保留今草的基本特質同時更強調筆勢線條的連綿回繞、開合聚散、大起大落，無窮變化，更著意通篇的“氣”的貫穿、“勢”的映帶承接，體現(xiàn)一種放達姿肆的揮灑之情性。代表書家有唐代的張旭、懷素，宋代的黃庭堅、清王鐸、付山，近代的林散之、毛澤東等。

草書的用筆中、側并用、方圓兼使，線條節(jié)奏明晰，起落如沙場征戰(zhàn)、奔騰如風起云涌，變化無常。結體大開大合、因勢生形、計白當黑。章法有行無列或無行無列，氣貫全篇，一氣呵成。墨法濃淡干濕，應時而生，相應生輝，無一定式。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草書具有集自然萬美于一體、集眾美而有象，寫意境而無窮的藝術性質。其藝術表現(xiàn)性當屬書法各體之冠。

（四）楷書

楷書又稱正書。它產(chǎn)生于漢隸變體（隸便），生于漢末昌盛于魏晉南北朝。早期代表性書家有魏時的鐘繇。鐘繇小楷雖保留有隸書的某些筆意，然楷書八法均已具備。當屬一體之新貌，這一楷體發(fā)展至東晉王羲之出則隸意脫盡。王羲之楷書在吸收鐘繇楷法基礎上，變其隸意古樸而開俊美秀雅之風，至此，書法中古今之體態(tài)分立。隋唐楷法大盛，各家風格并立?？瑫墓P法有中側鋒，用筆法有藏露、提按、轉折、輕重、虛實、方圓等。楷書的筆畫完備“八法”俱全。

楷書的結體法有縱橫開合、聚散齊心、揖讓長短、左緊右松、布白均勻、緊收中宮、中和飽滿、空靈虛斂、左低右高等多樣體態(tài)。這是因書家個性風格使然，概括而言從用筆、形態(tài)言不外乎內擫、外拓二法?？瑫恼路ㄒ话銥椋河行杏辛蟹ê陀行袩o列法兩種，楷書的代表書家有：魏鐘繇、晉王羲之、王獻之、隋智永、唐初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中唐顏真卿、晚唐柳公權、五代楊凝式、宋蘇東坡、元趙孟頫等。

（五）行書

行書是一種楷書的便捷寫法，唐《書斷》有言說：“行書者，后漢穎川劉德升所造也，即正書之小偽、務從簡易、相間流行、故謂之行書”。宋人蘇東坡說：“楷如立，行如走，草如跑”?？傊?，行書當是生成于楷書的簡易、便捷之速寫需要。它是有別于草書和楷書的書寫方式，又介于楷草之間的一種書體。行書盛行于東晉，是晉人尚韻的代表書體，由于它具有便捷和實用性的特點，后朝歷代均受書家喜愛，并形成了十分龐大的風格體系倍受關注。王羲之存世行書摹

本較多。歷朝代表性書家均善行書：如東晉王羲之、王獻之、王詢、唐顏真卿、五代楊凝式、宋人蘇軾、米芾、黃庭堅、蔡襄、元趙孟頫、明唐寅、文征明等。

行書的用筆：承楷書之用筆而變化，中、側并用，方圓兼使，起承較合，順勢而為，游絲牽連，藏鋒少而露鋒稍多，生動妍姿，靈活多變。

行書的結體：介于草書和楷書之間，自然開合，聚散有度，無楷書嚴謹之束縛，無草書之放縱姿肆，一味自然雅意之趣。

行書的章法：從總體而言，大多為有行無列，字行之間牽帶映接，自然有序，松緊相適，有漫步閑云之意趣。

二、書法本體和藝術之美

（一）書法的本體

中國書法藝術是從實用漢字書寫中形成發(fā)展起來的一門造型藝術。所以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它具有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中形成的特定形式和表現(xiàn)技法。所以書法首先是以漢字的書寫方法來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其次書法的“法”又必須是講究形式、技法的。漢字是以各種形態(tài)的點線為基本組合單位，各種字體的偏旁構造既有其既定的不可變性，又具有在體勢上謀求藝術結體的無窮的變化余地。另外，漢字的運用或詩文、或詞句總有其表情達意的內涵。這種具有文學性的文字內容對書法作品情境和形式的表現(xiàn)也構成了或多或少的影響。上述幾點中，一是以文學性思想性打動人，另一以其被賦予了書家情感、氣質的線條運動節(jié)奏和結體的構成變化創(chuàng)造書法的形式美感。而書法藝術的用筆、結體、章法和墨法均由上述此點而生成，它體現(xiàn)著“法”的規(guī)定性。

另外，書法作為一門藝術還具有和材料方面的特定性。如筆墨紙硯，尤其是筆墨，它具有恒定的規(guī)定性。書法藝術具有一個完整的技法體系、具有豐富的形式美表現(xiàn)能力。與繪畫相比，它不表現(xiàn)客觀的物象。但它體現(xiàn)著一切客觀物象所共同具備的抽象美的構成形式和韻律。它通過形式美的表現(xiàn)，如：點畫、線條的運動以及構成形式的多樣性變，實現(xiàn)書者的情懷和審美理想。書法藝術就是以外在形式的美來表現(xiàn)書家內在精神氣度的美。這是書法作為一門藝術的具體體現(xiàn)，也是書法藝術的情境表現(xiàn)功能。簡言之，書法便是以漢字為書寫表現(xiàn)對象，以線條的節(jié)奏變化及其構成為表現(xiàn)手段，來表現(xiàn)傳達作者性情和審美理想的一門藝術形式。

（二）書法之美

書法藝術作為我國傳統(tǒng)的一種優(yōu)秀藝術形式，在其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中，充分體現(xiàn)了我國傳統(tǒng)的哲學美學思想。如兩漢書法是以質樸輝宏為美學本質的時代。這一點可以說是自先秦到漢代的儒家文化精神審美的歷史總匯。所以這一時期的書法多呈現(xiàn)出宏大、質樸、古拙、高昂的氣格，這是秦漢篆隸均具有的共性審美特點。但由于局限于宗教式的“神性宣揚”，其缺失了對自然、人性的抒發(fā)。又如：魏晉時期，書法藝術迎來了真正自覺化的時代;這源于哲學思想的歷史轉變。此一時期是歷史上儒道釋三家共存融合時期。漢末儒學勢落、老莊之學興起，佛學已漸入，至西晉老莊之學大興并生變?yōu)樾W，以統(tǒng)領的姿態(tài)兼容儒、釋，于是玄風浩蕩，讀玄論道盛行。這一時期的書法審美追求側重于個體的情感抒發(fā)，注重自我表現(xiàn)，成為“自適”、“為我”的書寫人性自然的有意味的形式。

“質樸”是兩漢審美的重要特征，這一特點延續(xù)到漢末直至三國曹魏。曹魏時期雖“玄風”已起，反映在具體的藝術表現(xiàn)上并沒有完全得以體現(xiàn)。藝術在反映意識形態(tài)上一般具有漸進式的自身規(guī)律。其實，從三國曹魏至西晉初的藝術作品均體現(xiàn)了以“質”勝的漢代遺風?？傮w來說，三國曹魏至西晉初是書法藝術審美從“質樸”之美向東晉“風韻”之美風格的過渡時期。從藝術發(fā)展具有自身規(guī)律特點這一角度看，這是一種很自然的現(xiàn)象。正如范文蘭先生所說：“就文學藝術來說，漢、魏、西晉總離不開古拙的作風，自東晉起，各部門陸續(xù)進入了新巧的境界。”進入東晉后，書法的藝術形式以及其理論發(fā)展均迎來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時期。從尚“質”變而為尚“韻”的審美時代。書法審美中的所謂鐘“質”王“妍”便是這一轉變的經(jīng)典書風代表。此時的書法、繪畫、詩文之變幾乎同步。

自晉代書法藝術審美走向自覺化之后，在一千多年的發(fā)展中，其藝術審美始終在“質”和“妍。即“陽剛”和“陰柔”之美間互動，并生發(fā)出如質樸、古拙、厚重、峻拔、蒼茫、輝宏、典雅、秀潤、灑脫、空靈等美的意境。構成了書法美學的全部內涵。

三、結語

書體的演化產(chǎn)生于社會生活的實際需要。社會生活的豐富性、交往的繁雜多樣性，使?jié)h字在應用中不斷得到發(fā)展變化，再由人類審美的作用性使人們漸漸地講究起字的結體、用筆的方法和整體的章法的美觀來，因此漢字的書法藝術性也得到了逐步提高，五種書體的形式法則以及表現(xiàn)技巧也得以形成和完善。這是人類愛美本性的自然性表現(xiàn)，書法藝術就是在此基礎上發(fā)展豐富起來的。漢字、書法的體態(tài)定型完備應該在漢末魏晉時期。這一時期書體演化為五體具備，法度完整。魏晉時期由于士大夫文人對書法藝術的自覺審美追求，又賦予了書法新的社會價值和意義，它在為社會實用而存在的同時又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豐富著人們精神生活。

書法是以漢字為書寫表現(xiàn)對象，以線條及其構成為表現(xiàn)手段來表現(xiàn)傳達作者的性情和審美理想的一門抽象藝術。其審美的時代特點便是“陽剛”和“陰柔”之美的互動生成。所謂晉韻、唐法、宋意、明態(tài)勢、清質，便是對這一互動所產(chǎn)生的時代審美特點的一種概括之稱謂。

參考文獻：

[1]啟功.書法概論.

[2]徐利明.學書法.

[3]湯大明.中國書法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