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鍇
“你以為,你逃得掉么……”古老而沙啞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在天空中盤旋。
空猛地睜眼,四周一片迷茫,無邊無際。
“這是哪里?你是誰?”空向著天空大喊。
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帶著威嚴的語氣重新響起,卻又夾雜著一絲惋惜,又似哀嘆。
“注定是要承受這一切的啊……其實也都一樣,不過是一個空虛的肉體、漂泊的靈魂。命運,早就被牢牢套住,該怎么逃?”說著,一道黑影從遠處漸漸走近,愈發(fā)清晰起來。
那是一只黑貓。有一身發(fā)亮的黑毛,踩著如皇一般尊貴的腳步,頭顱高高揚起,仿佛審視這個世界。
不知怎么,空莫名地有一種想要跪拜的沖動。
“如此看來,我是誰,你是誰,重要嗎?”它紫色的瞳孔里閃爍著神秘的光。
“迷茫吧,是不是感覺前路就如同這重重迷霧一般,危機四伏,卻又讓你忍不住去探尋?”眼見著黑貓越來越近,空下意識地想要后退,卻發(fā)現(xiàn)動彈不得。
“退?”似是伴著一聲冷笑,“現(xiàn)在想到退……還來得及嗎?”說著,它已經(jīng)來到空的身邊,頭蹭蹭他的手,接著尾巴輕輕拂過。
“好運?亦或是霉運?身在其中,又怎知來去先后……還是選擇平凡的腐爛吧,來于虛無,歸于虛無,不也挺好?”黑貓歪過頭來,看著發(fā)僵的空,嘴角勾勒出一抹微妙的弧度。
“還是不甘?”它不知從哪里推出一片玻璃,看上去與普通的玻璃并無區(qū)別。“這是命,是你的命,一切都已成定局,你若是還要掙扎,由你?!?/p>
“這樣,你就能看到了?!焙谪堌Q起身子,在空的虎口處毫不留情地一口狠狠咬下。
“??!”空猛地從床上彈起。是夢?他看著右手虎口處兩排明顯的牙印,隱隱還有血絲溢出。
忽而一陣風過,空狠狠地一個激靈。窗開著?他向窗外看去,余光里,一只黑貓的身影一閃而過。
“靠!”他大叫一聲。搞什么,這么玄乎,我還以為……我還以為是真的。他想。
又一陣鳥鳴響起,把他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天氣不錯啊,出去走走吧。想著,他穿上衣服出門。
簡單地吃過早飯,空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讓開讓開!”伴隨著一聲聲暴躁的喊叫,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分出了一條道路,人們很自覺地選擇避開,緊接著,一輛自行車飛速地駛過這條“路”。
怎奈何空的思維正處于發(fā)散之際,待一聲呵斥叫他收回之時,自行車已行至眼前。
自以為免不了一翻激烈的碰撞,空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誰知,在一陣巨大的喧響過后,空依舊完好無損地站在原地。
原來自行車在急剎中撞到了一個消防栓,連人帶車翻滾著飛向一邊,至于空,則恰恰處于兩者的空隙之中,逃過一劫。
這都行?他暗自想著,在如此驚險的情境中,又有幾個人能夠有像他這樣的運氣?
回想著曾經(jīng)經(jīng)歷大大小小的意外變故,最后卻總是有驚無險。
要是一切都好也就算了,偏偏是遇上意外最后得以幸免。
“好運,或是霉運,身在其中,又怎知先后?”黑貓的話突然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
“不幸之中伴著好運,似是好運實為不幸……命運……難道真的是注定的么……”他不自覺地喃喃道。
我不信。他搖搖頭,想著。
“這位小友,如果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看清未來,你會怎么選擇?”一個滄桑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仿佛有種神奇的磁力一般,空不覺間停下了腳步。
他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是一個老瞎子,身著一身太極道袍,坐在一個小矮凳上,前方還有一張似是用來占卜的小桌子。
“命運能不能掙脫,確實是一個很吸引人的疑問呢……哈哈哈哈哈……”說著,他竟自顧自大笑起來,全然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當然了,他也看不到。
然而空只是站在原地,仿佛在猶豫些什么。
“小友對這個,還熟悉嗎?”老瞎子從寬大的袖子里取出一面六邊形樣的玻璃,放在桌子上,向著空所處的位置推動。
這動作,似曾相識,居然和那夢里的黑貓是一樣的動作!訝異間,他還是被好奇心所折服,坐在了老瞎子對面。
“你逃不掉的……”老瞎子語氣陰森,“想知道為什么嗎?”說著,他又大笑起來。
“因為你的名字,已經(jīng)在你的身體乃至于靈魂里留下了烙印,每個人都按照自己的軌跡走完一生,這是設定好的,就如同計算機,你輸入一個公式,它就按照這個運行,不會出錯,也不會改變……”
“空,你的一生已經(jīng)被命運所籠罩,看似自由灑脫,卻在不覺中被命運玩弄于股掌之間……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
“你和黑貓什么關(guān)系,你怎么知道它說過的話?那是假的對不對!”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老瞎子,情緒激動。
“我若是回答你,于你而言又有什么意義呢?你既然擁有它的烙印,自己看豈不是更好?”老瞎子聳了聳肩,攤開雙手放在桌子上,面前,是那塊六邊形的玻璃。
空用顫抖的右手緩緩將玻璃移至身前,一時間,虎口處的牙印微微發(fā)亮,原本透明的玻璃表面也變得渾濁起來,逐漸浮現(xiàn)出一個個清晰的畫面。
那是一個嬰兒,剛剛脫離母體,正大聲啼哭著。病床上虛弱的母親看著幼小的生命,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們……叫他……空吧……”女人對著守在病床前的男人說。
“好,就叫空。”男人說著,逗了逗搖籃里的嬰兒,“空,要乖哦?!?/p>
……
畫面飛快跳轉(zhuǎn),現(xiàn)在浮現(xiàn)出的畫面正是空剛才經(jīng)歷的那個意外。
只是突然,原本清晰的畫面又變得渾濁起來。
“這是……”
“命運的烙印被壓制了,就像你現(xiàn)在所做的,不受任何控制……可也就只有現(xiàn)在了,當你回歸之時,你還是逃不過這一切,該來的還是要來……”
“命運的烙?。渴鞘裁??”空緩緩抬起頭,看著老瞎子,“告訴我,這是什么?”
“怎么,你還是想要掙脫?”老瞎子嗤笑一聲,“我都說了,這是不可能的?!?/p>
“告訴我!這是什么!”空咆哮著。在短暫的混沌過后,畫面再次清晰起來。最后一個畫面,所有人,所有他所關(guān)心,他所愛的人,全都站在一座墳墓前,無不傷心欲絕,墓碑上赫然寫著:
空之墓。
他死了,在離開老瞎子的占卜鋪子之后。
“為什么……怎么會這樣……”空只覺得眼睛陣陣干澀,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跌出眼眶。
“這就是命運的力量啊……你無法改變……我說過的……”老瞎子消失了,原本老瞎子坐的地方多出一只黑貓,它的瞳孔是紫色的,閃爍著神秘的光。
“烙印,你的烙印不是能夠壓制命運么,為什么不能……不能改變它……”空歇斯底里地吼道。
“不能改變的,才是命運啊……”黑貓沉沉地說著,身上的尊貴之氣肆無忌憚地散播開來,“命,至高無上……看清未來,本就是逆天而行,又如何改命?”
“何必呢,終是歸于塵土,早或晚又有何分別?”黑貓直視空的眼睛,目光灼灼。
“其實……也是有辦法的……對吧?”空的眼眶不再濕潤,漆黑的瞳孔透露著一絲堅定,一種渴望。
“所謂烙印,只不過是一種束縛吧。名字什么的,要與不要,又有何妨?”
“若是未來已經(jīng)注定,那縱使再努力終是徒勞?!?/p>
“命運……可不止一面??!”他笑了,笑得很痛快,很灑脫。
空看著那塊六邊形的玻璃,將它拿起,舉高至頭頂。
“你要干什么!”黑貓呵斥道,“那可是你的命!”
“我的命又如何?我偏要它——支離破碎!”無限的瘋狂從空的眸子里溢出,“啊——”他大叫著。
“啪”的一聲脆響,玻璃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粗坏氐乃樵?,空笑了。
一個個微小的碎渣在陽光的反射下折射出無數(shù)的景象,閃爍著萬丈金光。
那都是他的命。
“還是被你逃掉了啊……”黑貓的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