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新星
“喂,這么認真呀?”我一邊啃著手指樣的金油果,一邊湊過去看大弟弟在寫什么。大弟弟頭也不抬:“寒假作業(yè)呀,我還沒動過呢?!?/p>
“哈哈,誰叫你剛放假那會兒貪玩,現(xiàn)在臨時抱佛腳?!蔽矣行┬覟臉返?。不過說完,我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有一項特殊的作業(yè)未完成——在寒假里扎一盞燈籠。因為下個學期開學剛好是正月十五。
想起這個,我一下子比大弟弟還焦慮了,到時我怎么交差呢?爸爸下崗了,正忙著四處打聽找工作呢。媽媽呢,一天到晚都忙忙碌碌的。
想來想去,還是打算自己搗鼓一個得了。我在家里找了一通,找到了幾根鐵絲,只要把鐵絲彎成月牙那樣的弧度,再把一根根的鐵絲穿起來,穿成剝了皮的橘子那樣的,一瓣挨著一瓣,就好了。可我沒料到的是,鉗鐵絲真費勁,我緊緊地握住老虎鉗,握得虎口都通紅了才剪斷?!鞍?,還是明天再做吧?!蔽覈@了口氣,只好先把東西收起來,放在一邊,去門口踢皮球玩了。正踢得盡興,大弟弟突然慌慌張張來找我:“大哥,小弟哭得厲害,手上都是血。”
原來是小弟淘氣,拿鐵絲玩,不慎劃破了手。情急之下,我找了一塊干凈的布,叫大弟弟按住傷口,自己去抽屜里找創(chuàng)可貼。貼好之后,小弟抽噎著,說手指痛。我好言安慰,又拿出小弟平時“覬覦”的我的私藏寶貝,他這才止了眼淚。
我的心里卻輕松不下來,我知道,等媽媽回來了,一定會唯我是問。果然,媽媽回家來,看見小弟的手這個樣子,就來問我了。我老老實實說是被鐵絲劃傷的。媽媽又追問:“這一堆鐵絲怎么來的?”我支支吾吾。媽媽有些生氣:“肯定是你搗的鬼。”媽媽把我數(shù)落了一頓。為此,我一整天都悶悶不樂的。
第二天,家里有客來,帶來了一袋柑橘。我忽然靈光一現(xiàn):記得學過一篇課文叫《小橘燈》,是用橘子皮做燈籠的。我翻箱倒柜地把書找了出來,連忙把里面關于制作小橘燈的文句找到。我把這些文字看了三遍:“哈哈,這個簡單?!笨腿俗吡耍页萌瞬蛔⒁?,挑了一個最大的橘子,揣在衣服底下,像肚子疼似的,半弓著腰,溜回了房間。
我把橘子擱在桌上,那橘子的香味淡淡襲來,真好聞,真叫人舍不得吃。我捧著那橘子深深地一聞,便動手剝起來。那橘子皮挺厚的,一時指甲竟掐不進去。再用點力,只覺眼內一陣酸澀,原來是橘子皮中的汁水濺到眼里去了。等我揉了揉眼睛,定神一看,糟糕,那橘皮應該剝成綻放的蓮花的樣子,卻有一片被我剝了下來。我又偷拿了一個,不想第二個也被我剝壞了皮。我既悵惋,又不甘心,打算去拿第三個。第三個不成功誓不罷休,倒霉的是,這回竟然碰到了媽媽。媽媽一見我就問:“你在這兒做什么?”
“沒什么?!蔽覔蠐项^。
“一見你鬼鬼祟祟的樣子,我就知道肯定沒好事。你這指甲怎么了?怎么黃黃的?”媽媽過來,拉住我的手看,我避之不及?!澳愀闪耸裁春檬??”媽媽問。
“沒有啊。”
“還不承認!”媽媽的語氣重起來,“看你那指甲,一定是剝過橘子了。兩個弟弟也沒你這么饞的。”
就這樣,我的小橘燈終究也沒有做成。
想起有一年春天,學校進行放風箏比賽,老師要求每人各自帶風箏來。到了放風箏那天,班上的其他同學人人手上都有風箏,只有我兩手空空……我更加想得到一個燈籠了。這天,我又心心念念地想著我的燈籠,忽然碰到了一個白胡子的老爺爺。老爺爺看見我就問起來:“孩子,大過年的,你為什么看上去這么不快樂?”我就把我心中的煩惱跟老爺爺說了。老爺爺笑了,竟然給了我一個燈籠。
我正高興得不知身在何處,忽然有人叫著我的名字在推我:“醒醒!”我迷迷瞪瞪睜開眼,眼前恍惚是媽媽。媽媽問:“你怎么睡著了?”我想說話,可是發(fā)不出聲,只覺媽媽溫軟的手搭在我的額頭上……
再次醒來的時候,在我眼前的是大弟弟。他正趴在我床邊寫作業(yè)呢。我欠身起來,翻動的聲音驚動了他。他問:“哥,你醒了?好些了嗎?”我被他問得有些怔怔的,反問:“我怎么了?”大弟弟說:“你發(fā)了整整一天的燒,媽媽出門和別人換班去了,說一會兒就回來,叫我看著你。”
大弟弟像個大人似的,給我遞水,又問我餓不餓,我皆搖搖頭。大弟弟像是束手無策地抓抓后腦勺,又忽然想起什么:“對了,我拿個東西給你瞧。”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我看過去,只見他手里拿的是一個燈籠!那燈籠是宮燈的樣式,淡綠色的四方玻璃罩子;燈座底部還有紅色的流蘇,飄飄拂拂,比白胡子老爺爺給我的那個燈籠要好看一百倍。
“哪兒來的?”我見了,精神為之一振。
“媽媽做的,怎么樣,漂亮吧?這玻璃是媽媽從工藝品廠里的廢料堆里撿來,自己用金剛筆劃的。媽媽為了劃玻璃,手都割破了一道口子?!?/p>
“媽媽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個燈籠?”我又問。
“你那天寫作業(yè)的時候,睡著了。后來媽媽看到你的作文了,你在作文里寫著多么想要一個燈籠,參加學校里的比賽。媽媽還給這個燈籠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呢,叫‘琉璃燈。”
“琉璃燈?”我咂摸著這個名字,嘴里似有千斤的分量。
秋水長天摘自《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