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心萬萬（七）

尤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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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玖睜開眼睛。他一身白色的運(yùn)動裝，臉上有些風(fēng)塵仆仆的疲倦，卻帶著輕松的笑意。和二十歲的他相比，他的面部線條更堅(jiān)毅，眼神也更深邃。

她突然覺得這個瞬間很陌生，卻又在下一刻覺得熟悉。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天，能以這個距離見到他，她會說些什么，她要做什么開場白。

她想起來了，這場景在她的夢里出現(xiàn)過?？傻酱藭r(shí)，大腦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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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蘇清嶼從她的身邊經(jīng)過的時(shí)候，明明沒有風(fēng)，蔚玖卻感受到了一陣吹拂感，讓她渾身僵直，呼吸頓住。

她看到他和韓止碰了碰拳，言簡意賅道：“剛下飛機(jī)，找你拿個東西?！?/p>

“欸？不是說來探班的？”韓止故意擺出夸張的受傷表情。

旁邊兩個圍觀的工作人員偷偷笑了，彼此交換了個大家都懂的眼神。

韓止挑眉，抬頭往幾人的方向示意：“你看，她們都看不過去了?！?/p>

蘇清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

蔚玖的心空了一下，下意識地垂下腦袋，任憑歸巧一個勁兒地掐她的手，她也不敢抬頭。

蘇清嶼以為她們幾個是粉絲，沖她們點(diǎn)了下頭，目光從那個垂著的小腦袋上一掃而過，又悄然繞了回來，在她墨綠色的外套上打了個轉(zhuǎn)，也只是一秒的停頓。

他懶得配合韓止的表演，眼神朝韓止示意：“真有事?！比缓螅瑑扇司屯贿吔锹渥吡?。

歸巧恨鐵不成鋼地甩開蔚玖的手：“人都走了！”

蔚玖終于慢慢抬頭，頓時(shí)舒了一口氣。

歸巧抿著嘴數(shù)落她：“你說你慫不慫？”

蔚玖垂下眼睛：“慫……”

她委屈巴巴的，歸巧又被逗笑了。

徐教授這時(shí)候出來找兩人，招呼著兩人快些進(jìn)去。歸巧拉上蔚玖，小聲說：“等一會兒我們溜出來，再過去搭訕?！?/p>

蔚玖站在原地沒動。

歸巧回頭問：“怎么不走？”

蔚玖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答：“太緊張了，想去廁所……”

歸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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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玖從廁所出來的時(shí)候，腦子還有些發(fā)蒙，烘干機(jī)響了好幾遍，才想起來把手拿出來。出了隔間，她低頭看著被烤得發(fā)燙的手指，目光猝不及防就撞上了前面人的后背。

她慌忙后退一步：“不好意思?！?/p>

蘇清嶼掛斷電話回頭，這么一瞥，他又掃到了那件眼熟的墨綠色外套，剛剛那個低頭的小粉絲。

蔚玖抬起頭，闖入眼簾的是一只半濕的手腕，分明的骨節(jié)給人一種非常硬氣的感覺。她的心莫名地咯噔了一下，然后目光一路向上，冷不防就撞進(jìn)了他深褐色的雙眸里。

“蘇……”蔚玖感覺自己的下巴頓時(shí)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連帶著聲音都是顫抖的，整個人像受驚的鷺鳥一樣，又往后退了一步。

蘇清嶼低著頭，看著眼前只到他胸口的女孩兒，一時(shí)間也愣住了。

廁所附近的燈光不是太亮，女孩兒微圓的小臉瑩白得好像在發(fā)光。她眼睛的輪廓很特別，曲線柔和好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溫柔。

這是通過攝像頭看不到的美。

此時(shí)，她的眼睛左右亂瞟著，就像兩個人每次在攝像頭前視線即將相交的時(shí)候，她總會紅著耳朵匆匆挪開，仿佛只注視著他都是犯了天大的錯。

而此時(shí)，這種交匯毫無預(yù)料地真實(shí)發(fā)生了。蘇清嶼真切地感受到了這一瞬間胸腔微震的酥麻，只有身體的疲累提醒著他這并不是夢境。

尷尬的沉默持續(xù)了幾秒，蔚玖猛然記起自己此時(shí)的身份，她攥緊雙手，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重新對上他的眼睛：“蘇老師……”

如果說剛剛還是深深的畫面感和懷疑，現(xiàn)在這聲音進(jìn)入耳朵，職業(yè)所致，他對一切聲音都非常敏感，可以說是過耳不忘。

蘇清嶼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深邃，蘊(yùn)含微光。

不過——蘇老師？

他的目光頓時(shí)帶上了點(diǎn)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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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也挺有意思的，二十七歲的他，先是被她當(dāng)成了長輩，現(xiàn)在又成了老師。

見小姑娘緊張得不成樣子，蘇清嶼輕聲笑了笑，假裝毫不知情：“粉絲？”

蔚玖愣住，目光里似乎閃過一絲被發(fā)現(xiàn)的窘迫，然后下意識地拼命搖頭。做完這個動作，她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在否認(rèn)，而且是在當(dāng)事人面前否認(rèn)自己是他的粉絲……她匆匆解釋：“不是……”

話說出口，發(fā)現(xiàn)越解釋越說不清楚，蔚玖急得臉都紅了：“不是，我的意思是……”

蘇清嶼第一次近距離觀賞到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揚(yáng)起一邊嘴角，仿佛真的沒懂她想表達(dá)什么。他把手機(jī)轉(zhuǎn)了個方向握住，腳尖不經(jīng)意地往她那里挪了一下，聲音上揚(yáng)：“嗯？”

像是一陣電流躥過般的酥麻，蔚玖呼吸頓住，這一個音節(jié)在她的腦海里卡帶般不斷地重復(fù)，一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她左手悄悄扶住了墻壁。

蘇清嶼瞥到她的小動作，低低地笑道：“好像確實(shí)沒有聽過粉絲叫我老師的?！?/p>

“我……”蔚玖仿佛在他的眼神里看到自己一跳一跳的心臟，硬著頭皮道，“我是新來的工作人員?！?/p>

“哦？”蘇清嶼微微挑起眉，問道，“什么工作？”

什、什么工作……蔚玖怎么都沒有想到他會往下接話，舌頭都開始打結(jié)，悄悄攥起拳頭：“后、后期……”

她聽到他輕笑了一聲：“我只聽過后期，還是第一次聽說后、后期?！?/p>

他的調(diào)侃太明顯，連停頓的間隙都和她剛剛一模一樣。

蔚玖的臉?biāo)查g通紅，她再也沒有勇氣直視那雙含笑的眸子，低頭解釋：“是后期……”

看不見他的臉，他放大的笑意卻通過耳朵直接傳到了她的心上。她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辦，她竟然有點(diǎn)想逃。

好在這時(shí)韓止走了過來，他看到蘇清嶼還在這里，語氣疑惑：“你怎么還沒走？不是說挺急嗎？”

走得近了，他才看到被蘇清嶼擋住的蔚玖，打量著兩人之間的距離和蔚玖臉上的紅暈，他不明情況地欸了一聲。

蔚玖瞟到韓止，幾乎是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蘇清嶼的目光還沒來得及收，就這么直直地看著蔚玖，將她小幅度的吸氣呼氣盡收眼底。

“嗯，改變主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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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進(jìn)了房間坐到椅子上時(shí)，整個人都軟了。

歸巧湊過來：“嘿！怎么去了這么久？”

蔚玖心里的緊張感還沒有消，被這么一嚇，渾身都抖了一下。

歸巧也被嚇了一跳，這才察覺到蔚玖臉色的異樣：“怎么了？上個廁所回來失魂落魄的。”

蔚玖的心跳在歸巧的注視中終于緩緩趨于正常，神色中還帶著不敢置信，她道：“歸巧，我剛剛和他說話了……”

“他？誰？”

兩人躲在電腦后面偷偷摸摸說了有一會兒。

“他這是在撩你吧？”歸巧震驚出聲。

蔚玖趕緊抓住歸巧的衣服，歸巧偷偷把頭從顯示屏后伸出來，一下子就撞上了老徐投過來的不喜的視線。

歸巧打了個哈哈，重新埋頭到屏幕，然后又轉(zhuǎn)頭問蔚玖：“問你什么工作，然后呢？”

蔚玖眼神閃爍了一下，剛剛發(fā)生的場景還清晰地印在腦海，卻是無論怎么都說不出口。歸巧察覺出蔚玖的神色有異，目光審視著她。

這時(shí)，蔚玖的手機(jī)剛好收到微信，她如獲大赦，小心翼翼地沖歸巧指了指手機(jī)，低頭看消息。

小格舅舅：“實(shí)習(xí)的感覺怎么樣？”

蔚玖愣了一下，前幾天她和他說要實(shí)習(xí)，所以想把今天上午的課挪到晚上，他說可以，還說他要回來了。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今天實(shí)習(xí)這件事。

她慢慢回復(fù)：“挺好的。不過工作間好小，里面有好多臺電腦?！?/p>

小格舅舅：“可以多出來透透氣?！?/p>

蔚玖把這句話讀了兩遍，不應(yīng)該……是“出去透透氣”嗎？不過，她沒多想，低頭繼續(xù)打字：“剛剛丟人了，不太敢出去了……”

蘇清嶼眉毛動了動，揚(yáng)唇回復(fù)：“哦？”

小老師：“好像也沒什么，遇到了從小就很喜歡的歌手，一不小心太激動了……”

蘇清嶼揚(yáng)起的嘴角頓時(shí)彈了回來——“好像也沒什么”“從小就很喜歡的歌手”。

嗯，從小，沒什么，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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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看他有一會兒沒回消息，那邊又發(fā)過來一條，轉(zhuǎn)移了話題。

小老師：“你回來了嗎？”

蘇清嶼有點(diǎn)氣又覺得好笑，最后還是笑了：“嗯，剛下飛機(jī)沒多久?！?/p>

歸巧一直幽幽地盯著蔚玖的神色變化，準(zhǔn)備等她放下手機(jī)繼續(xù)剛剛的話題，結(jié)果她竟然毫無察覺，還聊得挺帶勁。

歸巧猛然湊過去，看到了備注的微信名字：“好啊，又是他?！?/p>

蔚玖被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捂住了手機(jī)屏幕。

“別藏了，統(tǒng)共幾句話，一眼就看完了。”歸巧抱臂看著她。

“嗯……”蔚玖心跳驀地快了，“也沒說什么呀……”

“沒說什么？”歸巧翻了個白眼，“家長還私底下問候家教老師的實(shí)習(xí)順利與否嗎？”

“因?yàn)槲液退徇^，他出于禮貌才問的……”蔚玖說到最后，自己都有點(diǎn)沒底氣。她說不過歸巧，明明真的沒什么，也真的挺在理，可是每每在歸巧的審問下就理虧了。她只好消了聲，委屈地看著歸巧。

歸巧被她的神情逗得撲哧一聲笑了：“你別害怕，我就是吐一下槽?！?/p>

“嘖嘖，你這可以的，桃花要么不來，一來就扎堆兒?！睔w巧瞟向門外，沖蔚玖擠眉，“另外一個還是重量級的?！?/p>

蔚玖被歸巧調(diào)笑得臉色越來越紅，于是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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