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為孺子牛

陸冰妍

魯迅說過，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如今，孺子牛的含義早已由最初指代齊景公演化為為人民無私付出的英雄。在我看來，許許多多為家庭拼命付出的人，完全可以稱作“孺子?！?。提到孺子牛，我就想到余華《許三觀賣血記》中的主人公——許三觀。

許三觀原本是城里一家絲廠的送繭工，回村里看望爺爺?shù)臅r候，為了證明自己身子骨結(jié)實，跟著阿方和根龍第一次賣血，拿著賣血的錢娶了“油條西施”許玉蘭。許玉蘭生了三個男孩：一樂、二樂和三樂。在那個物資貧乏的年代，貧窮像一個張牙舞爪的惡魔，不斷朝這個年輕人咆哮。一樂打了鐵匠的兒子，賣血；全民饑荒，賣血；當(dāng)了知青的一樂生病，賣血；招待二樂的隊長，賣血；一樂病重，“一路賣血去上海”……靠著賣血換錢，許三觀護(hù)著一家人渡過了生活中的種種驚濤駭浪。然而，賣血這條路太長，長得讓人以為終點(diǎn)處有光明；這條路也太兇險，當(dāng)財富來得太容易，一切災(zāi)難仿佛排著隊守候在路旁，讓許三觀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余華對許三觀的刻畫十分立體真實。當(dāng)許三觀得知喊了他九年“爹”的一樂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何小勇才是一樂的親爹時，他崩潰了。他賣了血，帶全家人去勝利飯店吃面條，卻只給一樂吃還沒手掌大的烤紅薯。后來，他讓一樂去給被卡車撞了的何小勇叫魂，那一次，許三觀真正接受了一樂這個兒子?，F(xiàn)實是多么殘酷，三個兒子里，他最喜歡一樂，可一樂卻不是他親生的。他起初不肯把賣血的錢花在一樂身上，最后卻幾乎為一樂賠上了命。這種跨越血緣的愛催人淚下，許三觀的刀子嘴豆腐心，許三觀在壓抑悲傷之下隱藏的溫柔，在這本書里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許三觀最后一次賣血給人的印象最為深刻?！八臏I水在他臉上縱橫交錯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縫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長出去的樹枝，就像渠水流進(jìn)了田地，就像街道布滿了城鎮(zhèn)，淚水在他臉上織成了一張網(wǎng)?！痹S三觀老了，那個一個下午花了八角三分錢請許玉蘭吃飯的許三觀，那個鬧饑荒時用嘴為老婆孩子做大餐的許三觀，那個為了救一樂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的許三觀，就這樣老了。他的血沒人要了。每次家里的難關(guān)都是靠他賣血渡過的，這下家里再有危難可怎么辦呢？這是許三觀最擔(dān)心的問題，仿佛他光榮的、賣血的過去全都成了時代巨輪“轟隆隆”碾過后的犧牲品，一切似乎都將不復(fù)存在。那么來喜、來順呢？許三觀曾告訴過他們賣血的方法，就像阿方和根龍曾告訴過他的一樣。他們是否續(xù)寫了許三觀充滿血淚的故事，從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阿方、根龍、來喜、來順……靠著賣血度過一生的人們啊，你們最后都怎么樣了？是不是還在賣血后來到勝利飯店，對著跑堂的喊道“一盤炒豬肝，二兩黃酒，酒要溫一溫”？

賣血這件事貫穿全書，我們看到的故事是許三觀一次又一次用賣血的錢支撐起一個家，看不到的故事是那些從他們身上抽來的血，被用來救助了哪些人。許三觀沒想那么多，他沒想過要救別的什么人，他只想護(hù)住他的老婆孩子，他們是他生命的全部。

余華說，書寫到最后是人物自己在開口說話，連他自己都成了讀者。作為余華的讀者，我對此深信不疑。盡管那個時代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太過遙遠(yuǎn)，盡管那些苦難對于我來說完全陌生，但這本書中那些人物表現(xiàn)出的震撼人心的力量不會隨時代的變遷而消失，這力量的源泉就是對家人無私的愛?。?/p>

古往今來，誰不是在為了心底守護(hù)的東西而拼命？或是家庭，或是事業(yè)，或是生活，或是其他的什么。無可否認(rèn)的是，我們中的所有人，都是或都將是孺子牛啊！

（指導(dǎo)老師 丁 鋒）

簡 評

故事敘述簡明扼要，讓未讀過原著的人也可快速把握書的大意；抓住最典型的段落、場景，精細(xì)描述，精心引述。其后用極為精到的詞句，將作品主旨概括出來，畫龍點(diǎn)睛，令人豁然：跨越血緣的愛，壓抑悲傷之下隱藏的溫柔，為守護(hù)心底的東西而拼命，面向陽光對抗苦難，這是屬于許三觀、阿方、根龍、來喜、來順等所有平凡人的偉大。如此書評，有深情，有思想，有味道。

（郭培旺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