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麻煩大了

☉沈東子

喬伊斯

喬伊斯一直受眼疾困擾，晚年幾近失明，于是他找了個愛爾蘭同鄉(xiāng)做秘書。這個小老鄉(xiāng)叫貝克特，幫了喬伊斯大忙，其中一項就是協(xié)助喬伊斯完成最后的作品《芬尼根的守靈夜》。喬老爺很愛護貝老弟，一次貝克特走在街上，忽然遭人襲擊，被一個叫普魯?shù)翘氐穆啡水斝赝绷艘坏叮诘┫?。喬伊斯立刻動用關系，將貝克特送進當?shù)刈詈玫尼t(yī)院進行搶救，貝克特最終撿回一條命。

人生真是禍福相倚，這件事在巴黎鬧得沸沸揚揚，引起了一個女人的注意。這個女人叫蘇珊娜，是個網(wǎng)球高手，也喜歡文學，早些年在網(wǎng)球場上見過貝克特，對他很崇拜。蘇珊娜見貝克特遭難立刻前往醫(yī)院陪護，進而成為他的女友。1941年，德軍占領巴黎，貝克特是愛爾蘭人，本來不想介入兩軍交戰(zhàn)，但眼見納粹殘暴，身邊的猶太人朋友紛紛被捕。他坐不住了，用他自己的話說，“這時候還袖手旁觀，良心就被狗吃了”，遂與蘇珊娜一道加入抵抗納粹的組織。貝克特的任務是傳遞情報，作為情報鏈的一環(huán)，將裝有情報的火柴盒交給上線。抵抗組織的情報網(wǎng)構(gòu)成復雜，有的扮作商人，有的假裝農(nóng)婦，什么人都有，當然也有敵方滲透進來的人員。貝克特加入抵抗組織不到兩年，1942年8月，情報網(wǎng)就被德國人破獲，貝克特的上線被捕。貝克特慌忙通知下線轉(zhuǎn)移，隨后與蘇珊娜逃亡。在組織的掩護下，他們白天躲草堆，夜晚步行，前往法國南方小城魯西永，一直躲藏到盟軍解放巴黎。魯西永風景如畫，是著名的“紅土城”，貝克特躲在山頂?shù)某潜だ?，一邊幫農(nóng)人干農(nóng)活，一邊寫自己的小說《瓦特》。

貝克特與蘇珊娜同居20多年后，為確定自己作品的版權繼承人，與蘇珊娜在巴黎秘密成婚。這樣在自己死后，蘇珊娜就能以妻子的身份繼承版稅。蘇珊娜本人對此并無興趣。1969年10月，貝克特和蘇珊娜正在突尼斯度假，忽然傳來貝克特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蘇珊娜的第一句話是：“這下麻煩大了，我結(jié)婚的事要被大家知道了。”事實上，蘇珊娜也沒得到貝克特的版稅。貝克特去世時，蘇珊娜已在半年前先他而去，他們兩個是姐弟戀，蘇珊娜比貝克特年長6歲，享年89歲。

進入20世紀50年代后，貝克特感覺自己的小說創(chuàng)作鉆入了死胡同，于是放棄寫小說，開始改寫劇本。事實證明，這個選擇是明智的。1952年，貝克特發(fā)表《等待戈多》，震動歐洲文壇，開荒誕派戲劇之先河。此后又連續(xù)寫出《局末》《克拉普最后的錄音帶》《啊，美好的日子》等，均被視作黑色幽默的經(jīng)典。除了劇本，貝克特也寫過一些很出色的小說和散文，但他因劇本而獲獎，大家通常把他歸為劇作家。喬伊斯沒有得過諾貝爾文學獎，但這個獎頒給了他的秘書，這多少也說明，未獲諾貝爾文學獎的喬伊斯，其文學成就要大過許多獲獎者。

（江 月摘自百花文藝出版社《西鄰照影》一書）

貝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