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茜
(山西大學 文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蘭花這一花卉為歷代文人所喜愛,元代詩人吳海在其《友蘭軒集》中贊嘆蘭花“國香則美至矣,幽居則斬于人薄矣,不以無人而不芳則守固而存益深矣”,《孔子家語》中也有“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謂窮困而改節(jié)”的高度評價。早在兩漢時,以蘭花這一花卉形象入詩的情況就已存在,在《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中共有34處。在這一時期,蘭這一物象的運用數(shù)量還比較少,功用也有所限制,如“江有香草目以蘭,黃鵠高飛離哉翻”、“蘭草自生香,生于大道傍”、“出東門兮厲石斑,上有松柏青且蘭”只是單純寫景,“猗猗秋蘭,植彼中阿,有馥其芳,有黃其葩”表面寫蘭的馥郁芬芳和頑強的生命力,實則與后文互相呼應,隱喻詩人對社會制度的失望,“蘭榮一何晚,嚴霜瘁其柯”以蘭花晚至,落得“嚴霜瘁柯”的結(jié)局暗喻自己生不逢時的境地。與魏晉南北朝時期蘭花直接以蘭喻人或自喻相比,兩漢時期蘭意象的內(nèi)涵還不夠豐富,程度也還不夠深刻。
依照逮欽立先生輯錄的《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做統(tǒng)計,蘭意象共出現(xiàn)了604次。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到了魏晉南北朝,蘭作為出現(xiàn)頻次最多,占比最大的意象被運用到了這一時期的詩歌之中。其中,曹丕《秋胡行》“俯折蘭英,仰結(jié)桂枝”、徐干《室思》“慘慘時節(jié)盡,蘭葉凋復零”、蕭衍《子夜四時歌 春歌》“蘭葉始滿地,梅花已落枝”等只是對蘭這一物象的單純性景物描寫,與前期蘭物象的運用大致趨同。而曹植《美女篇》“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阮籍《詠懷詩》“我心伊何,其方若蘭”、陸云《贈顧尚書詩》“有蘭既馥,我風載清”、左思《悼離贈妹詩二首》“如蘭之秀,如芝之榮”等詩句的出現(xiàn)則反映出到了魏晉南北朝,人們開始將審美主體即詩人自己的意識、旨趣、風格等內(nèi)在的情感與精神寄托于蘭這一物象上,他們或?qū)⒚利惻拥臍庀⑴c氣質(zhì)比作蘭的香氣和姿態(tài),或以蘭自喻,將自己的心境與追求道盡。
除此之外,蘭意象還被細分為秋蘭、幽蘭、春蘭之類。曹操《陌上?!分械摹爸粽裙鹬ε迩锾m”不僅寫出了秋蘭的審美作用,更折射出了蘭花作為魏晉南北朝時的保護神,還具有辟邪趨吉的作用。王粲《詩》中的“幽蘭吐芳烈,芙蓉發(fā)紅暉”和王儉《侍太子九日宴玄圃詩》中的“草木搖落,幽蘭獨芳”,一寫幽蘭之芳,一寫幽蘭之獨,不管是其自然屬性,還是其精神品格,都是蘭花為魏晉南北朝時期詩人所喜愛的重要原因。而在梁元帝蕭繹的《賦得蘭澤多芳草詩》中,“春蘭本無絕,春澤最葳蕤”二句通過簡單的對比,將春蘭的芳菲寫得淋漓盡致,更是在葳蕤的景物之中凸顯出詩人對于春蘭的喜愛之感。
除了蘭的細分,蘭意象還生發(fā)出多種引申意象。大致可以總結(jié)為蘭渚,如嵇康《四言贈兄秀才入軍詩 其一》中的“朝游高原,夕宿蘭渚”;蘭室,如張華《情詩》中的“佳人處遐遠,蘭室無容光”;蘭膏,如蕭衍《七夕詩》中的“蘭膏依曉煎,昔悲漢難越”;蘭亭,如王羲之《蘭亭詩二首》;蘭橈,如梁建文帝蕭綱《采蓮曲》中的“桂楫蘭橈浮碧水,江花玉面兩相似”;蘭房,如何承天《芳樹篇》中的“蘭房掩綺幌,綠草被長階”;蘭煙,如沈約《和劉雍州繪博山香爐詩》中的“百和清夜吐,蘭煙四面充”等等。詩人們以蘭命名生活中所見到的小舟、屋室、船槳、輕煙等,不僅是蘭這一花卉得到當時人們喜愛的見證,更是當時詩人將蘭這一意象與自身實際相結(jié)合的折射。
在魏晉南北朝這一動蕩的時期,蘭的君子形象及其高潔,都深深植根于深處亂世的文人心中與精神世界之中。蘭這一意象不僅與文人的追求相適應,他們還借蘭這種意象,一則抒發(fā)心境,感嘆人生,二則張揚個性,展現(xiàn)追求。同時,蘭還變?yōu)槿说幕?,或成為詩人吟詠贊頌的對象,或用來稱頌他人。
在這樣的觀念和社會生活背景下,蘭不僅為魏晉南北朝時期文人所喜愛,其意象的內(nèi)涵也更加豐富,它被賦予的人格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也更加受到當時詩人和士人的重視。蘭無論是其精神品格還是實際功用,都與當時詩人的追求十分契合,逐漸成為當時文人在混亂社會背景下的一種自我調(diào)節(jié)方式,故而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他們的詩歌之中也在意料之中。詩人無論是感嘆時局,亦或是描寫景物,不管是歌頌別人,還是抒發(fā)自己,都經(jīng)常以蘭這一花卉帶入情緒,情與景的融合都達到了極致。無論是蘭意象本身,還是蘭的引申意象,透過魏晉南北朝詩人的詩句,我們大致可以領略蘭花在當時文人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