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懷晟
(南通大學 紡織服裝學院, 江蘇 南通 266019)
敦煌莫高窟是中國古代4 至14 世紀佛教文化藝術最高成就的代表, 是享譽世界的佛教藝術寶庫, 它也是多國、 多民族文化交流、 碰撞的印記。
西夏統(tǒng)轄敦煌近兩個世紀, 其皇室篤信佛教, 作為佛教藝術薈萃之地的敦煌集中了為數(shù)不少的西夏石窟壁畫, 包括佛像畫、 經(jīng)變畫、 供養(yǎng)人畫像等藝術作品。 莫高窟409窟男供養(yǎng)人畫像保存完好, 是供養(yǎng)人畫像中的精品。
409 窟東壁南側(cè)男供養(yǎng)人像(圖1, 1)①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 卷5,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0 年, 第135 頁。主尊頭戴尖頂高帽, 高帽有明顯涂改痕跡。帽子底層有紅色底紋, 近似新疆回鶻可汗的帽飾, 但是在帽子的底層之上涂有一層細膩的白色, 帽座兩側(cè)的帽帶于頸下系結(jié)。 主尊身穿圓領窄袖團龍紋袍, 袍長及腳面, 袍上可見十一處團龍紋圖案, 龍首居中, 龍有四足, 靠近頭部有兩足, 靠近尾部有兩足。 團龍紋樣較大, 且對稱分布, 龍首均朝一個方向。 長袍左右各一條高度及腰的開衩(圖上可見左側(cè)開衩), 從開衩處可見外袍的里布為淺綠色, 里袍為白色。 腰間束淺色蹀躞帶, 帶頭下垂, 圖中可見蹀躞七事。 腳穿白色氈靴, 左手持一長柄香爐, 右手做禮佛狀。 該男供養(yǎng)人細眼高鼻小嘴, 眉毛不清晰, 面圓頸短。 畫像左側(cè)繪一比例較小的人物, 服飾款型同男供養(yǎng)人, 但長袍為單一顏色, 沒有裝飾紋樣, 雙手捧一個瓶狀物。 兩人均站在一長方形藤蔓紋地毯上。
主尊身后侍從八身, 上第二排右側(cè)一身只余頭像、 手和劍, 其他部分無法辨識。 其余七身皆著圓領窄袖袍, 袍長及膝。 此七人中, 三人著淺綠底碎花紋袍, 分別持傘、 龍紋扇、 弓; 兩人穿藍底碎花紋袍, 持金瓜、 背負盾狀物(以兩帶系于前胸); 另兩人穿紅底花袍, 持龍紋扇、 劍。 八人均頭戴扇形帽, 帽帶系于頸下。 腰間束蹀躞帶, 腳穿白色氈靴, 眉不清晰。
東壁北側(cè)女供養(yǎng)人像兩身, 面部顏色已變黑, 但服飾清晰可辨。 兩人頭戴桃形大鳳冠, 冠后垂紅結(jié)綬, 寬發(fā)雙鬢抱面, 戴圓形耳環(huán), 身著大翻領窄袖長袍。
供養(yǎng)人題記因年代原因均已漫漶不清, 目視無法辨別。
莫高窟237 窟南壁男供養(yǎng)人像上半部分保存較好(圖1, 2)①段文杰編《中國敦煌壁畫全集》 卷10 《敦煌西夏元》, 天津: 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 1996 年, 第24 頁。。 可見供養(yǎng)人穿著圓領窄袖團龍紋長袍, 頭戴尖頂高帽, 帽帶系于頸下。 供養(yǎng)人面圓頸短, 雙目細長, 手持供奉物, 身后可見龍紋扇、 傘。 其余部分不易辨認。 題記不存。 該窟北壁兩身女供養(yǎng)人像, 均已模糊。 該男供養(yǎng)人的面部特征、 服飾、 儀仗與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十分相似, 顯示出風格上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性, 故此本文將兩供養(yǎng)人視為一組進行研究。
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的族屬是敦煌回鶻窟與西夏窟劃分爭論的焦點問題, 并沿及風格類似的237 窟男供養(yǎng)人像。 有些學者認為這些男供養(yǎng)人的服飾屬回鶻服飾, 穿著團龍紋長袍的則是回鶻可汗。①段文杰《莫高窟晚期藝術》, 敦煌文物研究所《中國石窟·敦煌莫高窟》 卷五,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7年, 第172 頁。 劉玉權(quán)《關于沙州回鶻洞窟的劃分》, 《1987 年敦煌石窟研究國際學術討論會文集》 (石窟考古編), 沈陽: 遼寧美術出版社, 1990 年, 第9 頁。 劉玉權(quán)《敦煌西夏石窟研究瑣言》, 《敦煌研究》2009 年第4 期, 第8-11 頁, 改“西夏王” 為“回鶻王”。 楊富學《沙州回鶻及其政權(quán)組織》, 《1990 年敦煌國際研討會文集》 (石窟史地編), 沈陽: 遼寧美術出版社, 1995 年, 第184-185 頁。這是因為其圓領窄袖長袍與新疆伯孜克里克45 窟、 9 窟回鶻供養(yǎng)人的服裝款式相同。 (圖2, 1②A.Von Le Coq, Die Buddhistische Sp?tantike in Mittelasien Vol. 3 Die Wandmalereien, Verlag Dietrich Reimer Ernst Vohsen / Berlin, pp 97, Tafel 18, “Bruchstück einer wandmalerei: stieterbilder uigurischer forsten” .、 圖2, 2③Uyghur Princes wearing Chinese-styled robes and headgear. Bezeklik, Cave 9, 9-12th century CE, wall painting,62.4 × 59.5 cm. Located at the 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 Berlin-Dahlem. From Wikimedia Commons, the free media repository. File: 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 Dahlem Berlin Mai 2006 063.jpg, Photographed by Gryffindor,May 2006.) 其尖頂高帽, 以及身后侍從的扇形冠與伯孜克里克十六回鶻男子像(圖2, 3)④Die Buddhistische Sp?tantike in Mittelasien Vol. 3 Die Wandmalereien,pp 89,Tafel 14, “Bruchstück einer wandmalerei: stieterbilder uigurischer forsten” . 該畫像現(xiàn)存于德國Museum für Indische Kunst Dahlem Berlin, 編號為B?z?klik Turfan Oase Ⅲ14。的冠廓形相似。 所以他們得出結(jié)論“兩地回鶻可汗、 貴族的服飾是基本相同的。 而且回鶻可汗的服飾與回鶻王室貴族男子的衣冠服飾形制基本一致。 區(qū)別只在服裝的質(zhì)地和圖案上, 回鶻可汗多穿有團龍圖案的錦袍, 王室貴族男子多穿團花錦袍。”①謝靜、 謝生保《敦煌石窟壁畫中回鶻與西夏供養(yǎng)人服飾辨析》, 《敦煌研究》 2007 年第4 期, 第82 頁。然而, 對此問題筆者認為有以下疑點:首先, 迄今為止, 新疆地區(qū)的回鶻供養(yǎng)人像中并未發(fā)現(xiàn)團龍紋長袍,也未發(fā)現(xiàn)相關文獻記載; 其次, 409 窟男供養(yǎng)人長袍樣式是否專屬回鶻本民族仍需考證; 第三, 經(jīng)對比研究, 409 窟男供養(yǎng)人高冠與新疆地區(qū)回鶻可汗的冠存在顯著差別。 本文第二部分將對此展開詳細論述。
那是否可以通過409 窟兩身女供養(yǎng)人所著回鶻裝, 判定女供養(yǎng)人為回鶻人, 進而推斷對面的男供養(yǎng)人像為回鶻可汗呢? 筆者認為,雖然供養(yǎng)人采用寫真畫法, 但服飾不足以作為供養(yǎng)人族屬的最終依據(jù)。 例如, 花蕊夫人《宮詞》 “回鶻衣裝回鶻馬, 就中偏稱小腰身”②都江堰市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都江堰市文史資料(第十輯) 》, 都江堰市政協(xié)委員會文史資料工作委員會辦公室出版, 1994 年, 第21 頁。描述的是后蜀內(nèi)宮的仕女風尚, 但她們穿回鶻裝卻非回鶻人。又如, 元人馬祖?!逗游鞲琛?曰: “賀蘭山下河西地, 女郎十八梳高髻。”③馬祖?!逗游鞲栊чL吉體》, [清] 顧嗣立《元詩選(初集) 》, 北京: 中華書局, 1987 年, 第716 頁。詩中所言西夏婦女常梳回鶻高髻,④楊富學《論回鶻文化對西夏的影響》, 《宋史研究論叢》 第5 輯, 保定: 河北大學出版社, 2003 年, 第179-194 頁。但她們也非回鶻人。所以, 不能以服飾作為判定族屬的唯一證據(jù)。 如此以來, 也就不可能在女供養(yǎng)人族屬的基礎上推知男供養(yǎng)人族屬。
近年松井太對409 窟回鶻文榜題的解讀似為解開主尊男供養(yǎng)人族屬之謎提供了依據(jù)。 松井先生將以技術手段從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北側(cè)提取的榜題左列回鶻文字el alsran xan 意譯為“國之獅王”。⑤[日] 松井太《敦煌石窟ウイグル語·モンゴル語題記名文集成》 “莫高窟第409 窟” 條: “所在: 主室東壁南側(cè)。 在前面的蒙古王供養(yǎng)人像北側(cè)(左側(cè)) 的榜題上。 語注: ……關于el arslan xan ‘國之獅王’,(維吾爾語) 指稱西維吾爾王的說法請參照松井2014.29 的版本?!?[日] 松井太、 荒川慎太郎編《敦煌石窟多語言資料集成》, 東京外國語大學アジア·アフリカ言語文化研究所, 2017 年, 第54 頁。 楊富學《莫高窟第61 窟甬道為元代西夏窟說》, 節(jié)引此成果, “回鶻、 西夏、 元敦煌石窟與民族文化學術研討會”2017 年10 月14 日大會主題報告。有學者以此斷定409 窟男供養(yǎng)人是回鶻可汗。⑥楊富學《裕固族與晚期敦煌石窟》, 《敦煌研究》 2017 年第6 期, 第46-57 頁。實際上松井先生原意并非如此。 筆者將松井太對此榜題(圖3)⑦[日] 松井太《敦煌諸石窟のウイグル語題記銘文に關する劄記》 (二), 《人文社會論叢·人文科學篇》第32 號, 2014 年, 第28 頁, 圖版。的研究結(jié)果概括如下:
榜題左側(cè)豎列文字字符順序錯誤。 如果對原字符順序進行調(diào)整, 那么左列文字變?yōu)閑l arslan xan, 音譯為“阿斯蘭汗”。 右列文字m?n s?vg (i), 后半部不清晰。 右列文字譯意存在兩種可能, 一是“沙州” (sacu) (這是指榜題題字者的出生地、 籍貫), 另一是題字者的名字“s?vgi”。 文字位置布局疑點較多, 字體像蒙文正草體。
最終, 松井認為這個榜題是元代一個叫s?vgi 的舊西(州) 回鶻后人題寫的,①因為10-11 世紀以后回鶻文行款為字序從上向下、 豎列從左向右排布, 所以如按松井太解讀, 只能從左向右翻譯為“阿斯蘭汗, 沙州(或者s?vigi) ”。 (回鶻文行款方式參見張鐵山《回鶻文獻語言的結(jié)構(gòu)與特點》,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2005 年, 第341 頁。)且s?vgi 不能肯定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是回鶻王像。 松井猜測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是西(州)回鶻王像, 但是他本人坦誠這個猜測沒有十分可靠的依據(jù)。②[日] 松井太《敦煌諸石窟のウイグル語題記銘文に關する箚記》 (二), 第29 頁。 [日] 松井太《敦煌石窟ウイグル語·モンゴル語題記銘文集成》 “莫高窟第409 窟” 條: “3. (注釋) 1: ‘a(chǎn)rslan 獅子lion’實際上被寫作LSR'N =alsran 是因為L 的位置被添錯了。 對于用這個elarsan xan ‘國之獅王’ (維吾爾語)指稱西維吾爾王的說法請參照松井2014、 29 的版本。” 第54 頁。 筆者在松井太研究基礎上認為409 窟榜題“阿斯蘭汗” 字符順序錯誤暗示題寫者對回鶻文比較生疏, 據(jù)此推論題寫者的生年可能在回鶻文消亡的時期, 這個時期應在元末或晚于元代, 所以題寫者對回鶻文的拼寫不太熟悉。
筆者同意松井太認為該榜題是后人題寫的推測。
首先, 在唐宋時期敦煌壁畫中題字和繪畫分別由專門的寫手和畫師承擔, 分工明確。 題寫者由文化程度較高的專人組成, 壁畫創(chuàng)作完成, 由專人對工程進行審核驗收。③Sarah E. Fraser, Performing the Visual: the Practice of Buddhist Wall Painting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 618-960,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p 189-192.若存在這樣一個拼寫錯誤的回鶻文榜題, 一定會發(fā)現(xiàn), 并責令改正, 不會任其留存。 所以, 不可能出現(xiàn)把如此重要的信息, 即可汗稱號寫錯并存留多年的情況。 其次,在墨色方面, 409 窟壁畫中供養(yǎng)人手持熏香的煙霧也為墨線繪制, 色彩清晰, 而相鄰的榜題墨字顏色卻幾近于無。 如果兩者是同時繪制的, 則很難解釋榜題無法辨認的原因。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中還存在侍從上身顏色被涂改的情況, 不排除這是后人涂改壁畫造成的, 當然也就不能排除榜題為后人補寫的可能。
即便409 窟存在與供養(yǎng)人像同時期題寫的回鶻文榜題, 且拼寫準確, 也不一定說明男供養(yǎng)人為回鶻可汗。 因為以“獅子” 為稱號是中亞到歐洲許多民族崇拜獅子習俗的反映。 巴比倫國王稱突厥皇帝為“野獸國王”④[法] 伯希和著, 馮承鈞譯《四天子說》, 收入《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 第3 編, 北京: 商務印書館,1999 年, 第105、 106、 113 頁; 原文見“ 《通報》 第22 期, 1923 年, 第97-125 頁, La théorie des quatre du ciel”。 王永平《 “五王” 與“四天子” 說: 一種“世界觀念” 在亞歐大陸的流動》, 《世界歷史》 2015年第3 期, 第30-39 頁。; 佛尊被稱為“獅子王”; “獅子王” 也曾作為吐蕃對中原皇帝的尊稱, 吐蕃稱唐太宗為“成格贊普”, 意為“獅子王”。⑤布頓大師著, 郭和卿譯《佛教史大寶藏論》 “甲二分說西藏佛教如何而來的情況”, 北京: 民族出版社,1986 年, 第170 頁?!缎录t史》 也記載唐太宗是唐朝皇帝獅子贊普⑥娘·尼瑪韋色《娘氏宗教源流》, 拉薩: 西藏藏文古籍出版社, 1988 年, 第194 頁。 “rgy nag gi rgy lpo seng ge btsn po”。 中原王朝統(tǒng)轄下的族群有以本族傳統(tǒng)尊稱稱呼中原皇帝的習慣。 例如突厥稱唐太宗為“天可汗”⑦朱振宏《唐代“皇帝·天可汗” 釋義》, 《漢學研究》 第21 卷第1 期, 2003 年, 第413 頁。。 故“國之獅王” 并非回鶻皇帝的專屬稱謂。 此外, 西夏是多民族構(gòu)成的政權(quán), 西夏皇室對一些民族采取“羈縻”政策①[元] 脫脫等撰《宋史》 卷485 《夏國傳上》: “太宗嘗宴群臣苑中, 謂繼捧曰: ‘汝在夏州用何道以制諸部?’ 對曰: ‘羌人鷙悍, 但羈縻而已, 非能制也?!?” 北京: 中華書局, 1985 年, 第13984 頁。, 所以在該政權(quán)內(nèi)使用其他文字也屬正常。 在此情況下, 不排除西夏統(tǒng)治下回鶻人稱黨項皇帝“國之獅王” 的可能。
因此, 一方面由于同窟女供養(yǎng)人服飾不是判定其族屬的根據(jù), 故無法通過女供養(yǎng)人族屬推斷男供養(yǎng)人族屬。 另一方面, 男供養(yǎng)人的榜題也不能作為判定族屬的根據(jù)。 鑒于此, 本文以寫真的供養(yǎng)人面部細節(jié)為主要依據(jù), 結(jié)合服飾樣式與文獻記載對409 窟、237 窟男供養(yǎng)人像的族屬進行探討, 嘗試對此問題提出新的見解, 從而推進敦煌其他同類風格供養(yǎng)人像的研究。
作為壁畫中的供養(yǎng)人畫像, 409 窟、 237 窟基本上遵循世俗人物畫的寫實性原則。自唐代以來中國肖像畫已經(jīng)很注意人物寫實性。 初唐人物畫代表畫家閻立本以“象人”、 “肖形” 為準則, 如《步輦圖》 《歷代帝王圖》 《蕭翼賺蘭亭圖》 等都是“狀物描形” 的名品。 敦煌壁畫與新疆等地的石窟壁畫也多受到唐代人物畫影響②邢煦寰《中華藝術通史·隋唐卷》 (下), 北京: 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6 年, 第105 頁。。 實際上, 有宋一代寫實肖像繪畫在中原和周邊地區(qū)已經(jīng)非常普遍, 如宋朝各代帝后像、 劉松年《中興四將圖》、 趙佶《聽琴圖》、 遼代《東丹王出行圖》 等都是寫實的佳作。 當時的墓室壁畫, 如白沙宋墓、 宣化下八里遼墓等壁畫中也存在豐富的寫實人物像。 同時,409、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像也符合敦煌供養(yǎng)人畫像為寫真像的三個特征, 即畫像精美, 只有一身且身份特殊, 同時又有明確的人物題名。③沙武田《敦煌寫真邈真畫稿研究——兼論敦煌畫之寫真肖像藝術》, 《敦煌學輯刊》 2006 年第1 期, 第20-26 頁。雖然409、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像沒有題名留存, 但是書寫榜題的位置是預留的, 說明這些人像原本是有明確提名的。 因而,409、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像與高昌地區(qū)回鶻供養(yǎng)人像同樣是“一張盡可能像的圖像, 也就是一個肖像畫”④Annemarie v. Gabain 認為: “要畫一張關于他的非常系統(tǒng)的圖片, 在旁邊一個指定的書寫區(qū)域內(nèi)標明了名字和稱謂。 如同在一份官方的文件上所標明的‘這是關于……的照片’ 為了能夠確定, 會畫一張盡可能像的圖像, 也是就一個肖像畫?!?Annemarie v. Gabain, Das Uigurische Koenigreich von Chotscho 850-1250,Berlin: Akademie-Verlag, 1961, pp 55., 而非程式化的寫意作品。 因為人物寫真的寫實與傳神體現(xiàn)在人物面目表情之描畫,⑤沙武田《敦煌寫真邈真畫稿研究——兼論敦煌畫之寫真肖像藝術》, 《敦煌學輯刊》 2006 年第1 期, 第20-26 頁。族屬特征也是按照供養(yǎng)人期冀的樣式描繪。⑥沙武田《敦煌石窟歸義軍曹氏供養(yǎng)人畫像與其族屬之判別》, 《西部考古》 第6 輯, 西安: 三秦出版社,2012 年, 第207、 225、 226 頁。 文中指出歸義軍曹氏畫像采用漢人面貌特征刻畫, 已達到掩蓋粟特胡人移民身份的愿望。 所以, 面貌族屬特征是敦煌供養(yǎng)人非常注重的細節(jié), 也是后世判斷供養(yǎng)人族屬的依據(jù)。所以, 供養(yǎng)人像可以作為族屬判定的依據(jù)。
當然這些人物畫在寫實的基礎上也會進行細節(jié)的修飾美化, 從而符合當時的審美標準。 比如, 為了體現(xiàn)身份地位的差異, 畫家會調(diào)整畫中人物尺寸大小。 但每個人物的比例、 基本特征都會忠實于人物原貌。①衷心感謝田孟秋女士對“供養(yǎng)人像為寫實肖像畫” 觀點的論述!
新疆地區(qū)的回鶻貴族供養(yǎng)人常頭戴仰蓮飾花金冠。 此冠上尖下圓, 形似貝殼, 無頂, 底座窄而冠身寬, 冠尖略向后傾斜, 冠有前后兩層, 前低后高, 外沿均為曲線狀,冠帶系于頸下。 伯孜克里克9 窟、 45 窟的冠邊緣飾有花紋, 前中有一拳頭狀結(jié)構(gòu)。 考慮到當時的條件, 這種冠應該是由金屬制成, 工藝上則采用敲銅工藝。 沿帽緣的花紋是繪制上去的。 (圖4, 1-3)
莫高窟409 窟男供養(yǎng)人的帽子情況則較為復雜。 經(jīng)辨認, 該帽有底層和表層之分。首先, 底層顯示出的帽子輪廓, 是一種與新疆伯孜克里克回鶻可汗帽型基本一致的帽子。 其次, 經(jīng)色彩分層分析發(fā)現(xiàn), 表層的白色應該是畫師對底層帽子的覆蓋, 只是因為年代久遠其表層的白色逐步脫落, 所以露出了底層帽子的紅色紋樣。 第三, 畫面底層的紅色紋樣浮現(xiàn)均勻, 所以可知當時畫家涂白色時非常仔細, 注意用色的均勻, 由此造成現(xiàn)存白色粉粒自然脫落后, 底色呈現(xiàn)出色彩均勻的效果。 同時可觀察到, 此高帽沿外輪廓勾線的線條粗細色彩均勻, 顯示出畫師勾畫準確、 運筆穩(wěn)健。 至于為什么會出現(xiàn)底層輪廓與新疆地區(qū)回鶻可汗帽型相同的情況, 筆者推測有可能是畫師一開始使用了外來粉本, 即新疆傳入的粉本繪制帽子, 經(jīng)(出資人、 僧侶) 發(fā)現(xiàn)不適用于該窟供養(yǎng)人, 從而做了刻意的修改。
綜上所述, 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帽子的終稿是一個封閉、 尖頂、 橄欖型、 白色高帽。(圖4, 4-5) 當時能用于體現(xiàn)該帽通體白色、 質(zhì)地均一、 無接縫效果的材料只能是金屬或者毛氈。 由于金屬太重, 戴上后因具有一定高度會導致重心不穩(wěn), 且沒有金屬能呈現(xiàn)出該帽特有的白色質(zhì)感效果。 而西夏統(tǒng)治過的地區(qū)生產(chǎn)優(yōu)質(zhì)白駝氈、 且名氣很大,①[意] 馬可波羅著, 馮承鈞譯《馬可波羅行紀》, 上海: 上海書店出版社, 2001 年, 第164 頁。所以采用毛氈和搟氈工藝制作比較符合歷史情況。 (圖5, 1) 這與新疆伯孜克里克回鶻貴族男子像的冠存在明顯區(qū)別。 (圖5, 2)②衷心感謝孫建華、 袁海軍先生的復原工作和田孟秋女士對冠型結(jié)構(gòu)的研究!
就409 窟侍從所戴的扇形冠而言, 在伯孜克里克壁畫十六回鶻男子像中, 下排的后四人頭上似乎也出現(xiàn)了廓形類似的冠。 但不同的是, 新疆的冠是豎立于頭頂中央, 沒有罩住頭發(fā); 此外, 這些“帽” 也沒有下頜帶。 而409 窟的扇形冠下口寬大, 更像是法式貝雷帽。 最顯著的區(qū)別是這些隨從帽子的底座上纏繞有一條彩色的條帶, 而十六回鶻男子像中的帽子則沒有此帶。 因此, 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冠。
伯孜克里克9 窟、 45 窟回鶻供養(yǎng)人像也出現(xiàn)了與409 窟款式相同的圓領窄袖側(cè)開衩長袍, 但它們不是回鶻專屬服裝。 高昌地區(qū)回鶻男供養(yǎng)人像主要出現(xiàn)過兩種服裝款式: 一種是以伯孜克里克十六回鶻男子像為代表的右衽飾帶長袍。 長袍有四處鑲邊飾帶: 一條從頸右側(cè)一直延伸到腳面, 一條沿下擺水平延伸, 另兩條分別在上臂中部。 這種飾帶或許是對面料毛邊、 拼縫的包邊處理。 馮·佳班發(fā)現(xiàn)“寬飾帶總是黃色的, 并且上面有紅色的線條狀紋樣”,③Annemarie v. Gabain , Das Uigurische Koenigreich von Chotscho 850-1250, pp 39.可見寬飾帶具有較強的裝飾性和統(tǒng)一性。 另一種款式則為裝飾單獨紋樣的圓領窄袖長袍, 如伯孜克里克9、 17、 45 窟供養(yǎng)人袍采用的單獨紋樣。
兩種款式, 前者是回鶻自身的民族服裝, 后者是源于自北朝隋唐衍生而來的中原公服。①圓領窄袖袍來源于北朝時期, 當時鮮卑政權(quán)入主中原, 建立服飾制度, 就將胡風國俗相糅合。 圓領窄袖袍作為官員的常服出現(xiàn)在朝堂之上。 到了唐代, 這種常服也稱為公服。 到了宋代, 圓領窄袖公服的等級差異是根據(jù)顏色、 紋樣和材質(zhì)來區(qū)分的。宋臨閻立本《唐太宗畫像》 (圖6, 1) 的團龍紋長袍就是這種款式。 后者出現(xiàn)在高昌回鶻貴族供養(yǎng)人畫像上, 是因為高昌曾深受中原文化影響。 貞觀十四年(640),唐進軍高昌, 設安西都護府, 并以將士戍邊, 將中原漢文化傳播到高昌。
而西夏也深受中原服飾文化的影響。 首先, 在款式上。 409、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的圓領窄袖袍也源于北朝隋唐以來的中原公服。 史籍記載了西夏接受宋朝賞賜和傾慕中原衣冠的情況。 如,
保忠辭日, (太宗) 宴于長春殿, 賜襲衣、 玉帶、 銀鞍馬、 錦彩三千匹、 銀器三千兩, 又賜錦袍、 銀帶五百、 副馬百匹。
(德明) 吾族三十年衣錦綺, 此宋恩也, 不可負。 嘉祐六年, (諒祚) 上書自言慕中國衣冠, 明年當以此迎使者。 詔許之。②[元] 脫脫等撰《宋史》 卷485 《夏國傳上》, 第13984 頁。
再者, 409、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袍服與同時期漢、 回鶻、 契丹等民族所穿著的同款長袍同源(圖6, 2-4)。
其次, 在服裝紋樣上, 409、 237 窟供養(yǎng)人袍服團龍紋(圖7, 1) 與內(nèi)蒙古赤峰市慶州白塔寺出土的遼代團龍紋刺繡十分相似(圖7, 2)。 西夏初期的統(tǒng)治者多采取向遼稱臣、 與遼聯(lián)姻的“聯(lián)遼” 政策,①[元] 脫脫等撰《宋史》 卷485 《夏國傳上》: “遼以義成公主嫁繼遷…… (元昊) 凡五娶, 一曰大遼興平公主?!?第13986 頁。夏遼貢賜密切。 而歷史上遼和西夏都積極接受包括龍紋在內(nèi)的中原服飾文化, 因而西夏和遼服裝上出現(xiàn)中原地區(qū)崇尚、 且樣式基本相同的龍紋也是符合史實的。②感謝田孟秋女士提供該部分團龍紋對比研究成果!
另外, 迄今為止, 兩窟主尊男供養(yǎng)人像外袍上的團龍紋, 在新疆地區(qū)回鶻服飾圖像中還沒被發(fā)現(xiàn)過。 而西夏對團龍紋的使用規(guī)范卻有明確的記載。 《天盛律令》 “敕禁門”規(guī)定:
節(jié)親主、 諸大小官員、 僧人、 道士等一律敕禁男女穿戴鳥足黃(漢語石黃)、鳥足赤(漢語石紅)、 杏黃、 繡花、 飾金、 有日月, 及原已紡織中有一色花身, 有日月, 及雜色等上有一團身龍(漢語團身龍), 官民女人冠子上插以真金之鳳凰龍樣一齊使用。 倘若違律時, 徒二年。④史金波、 聶鴻音、 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 北京: 法律出版社, 1999 年, 第282 頁。
西夏法律規(guī)定親王(節(jié)親主) 在內(nèi)的官員禁服團身龍紋, 這種紋飾只有西夏皇帝才可服用。 史金波先生指出“假若409 窟是沙州回鶻王的供養(yǎng)人, 在后來西夏管理沙州漫長的歲月中, 西夏的統(tǒng)治者對這種明顯僭越的壁畫, 也不會容許它存在?!雹菔方鸩ā段飨幕适液投鼗湍呖咂c議》, 第167 頁。
所以, 409 窟、 237 窟供養(yǎng)人團龍紋袍樣式應屬西夏時期。
回鶻人的須眉、 五官特點突出。 在高昌回鶻供養(yǎng)人畫像上, 可以看到回鶻成年男子皆蓄須。 胡須造型可歸納為兩種: 一種是上唇有髭, 兩鬢連下巴留有絡腮胡; 另一種是上唇有髭, 同時下巴處留有一綹或兩綹山羊胡。 伯孜克里克9 窟供養(yǎng)人就刻意將山羊胡分成兩綹, (圖2, 2) 畫師精細刻畫了這一特點。 另外, 高昌壁畫也很好的刻畫了濃眉深目的回鶻人五官特征。
甘、 涼、 瓜、 沙回鶻人也同樣具備這些人種特點。 史載:
回鶻自唐末浸微, 本朝盛時, 有入居秦川為熟戶者。 女真破陜, 悉徙之燕山、甘、 涼、 瓜、 沙。 舊皆有族帳, 后悉羈縻于西夏, 唯居四郡外地者, 頗自為國, 有君長。 其人卷發(fā)深目, 眉修而濃, 自眼睫而下多虬髯。 […] 今亦有目微深而髯不虬者, 蓋與漢兒通而生也。①[宋] 洪皓《松漠紀聞》, 李澍田《長白叢書(初集) 》, 長春: 吉林文史出版社, 1986 年, 第15 頁。
這是1125-1143 年洪皓羈留金朝時所見, 也就是金朝早期的回鶻情況。 可知, 直到金代, 沙州回鶻人仍然保留著本族群鮮明的人種特征。 這種特征的文獻記載與高昌地區(qū)壁畫中的回鶻人面貌特征是一致的。 這也印證了高昌壁畫對回鶻人面貌的刻畫是寫實的。
而莫高窟409 窟、 237 窟, 榆林窟2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都有無須的特點。 (圖8)②敦煌研究院主編《敦煌石窟全集》 卷24 《服飾畫卷》, 香港: 香港商務印書館, 2005 年, 第214 頁。西夏諺語中有“沒有胡子拿鑷子, 肚子未大松腰帶”③陳炳應譯《西夏諺語》, 西安: 陜西人民出版社, 1993 年, 第12 頁。 該書為乾佑丁未十八年西夏御史承旨番大學士梁德養(yǎng)著《新集錦成對諺語》。的記載, 可見西夏黨項人有用鑷子拔除胡須的習慣。 當今大涼山彝族祖先來自古羌人, 他們至今仍保留拔除胡須的習俗。 彝族“爾比” 有記載: “跟著漢族留胡須, 跟著彝族拔胡須。說是漢族沒胡須, 說是彝族沒英雄結(jié)。”④陳國光《彝族“爾比” 對彝、 漢族群差異性的認知》, 《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 2007 年第1 期, 第60-63 頁。 是文“爾比” 均引自沈伍已《彝族爾比詞典》 (彝文版), 成都: 四川民族出版社,1999 年。這兩句諺語既說明了彝漢外貌的特征, 也說明了彝族以無須為美的風俗特點。 這與西夏黨項羌人拔須的風俗完全相同。
西夏王朝是由黨項羌人建立的多民族政權(quán),西夏人包括黨項羌人、 漢人、 回鶻人、 吐蕃等多個民族, 除須僅是黨項人的風俗習慣。 因為,沒有資料證實西夏強制其他民族除須, 因而西夏世俗供養(yǎng)人像中蓄須人物應不是黨項羌人。
如將409、 237 窟兩供養(yǎng)人像與新疆地區(qū)回鶻男子供養(yǎng)像的臉型和五官進行對比,發(fā)現(xiàn)區(qū)別顯著: 前者面圓頸短, 細眉細眼, 顯示出蒙古人種特征; 后者濃眉深目, 眉峰清晰, 毛發(fā)重, 顯示出歐羅巴人種特征。 故409、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應非回鶻民族。
高昌等地的回鶻供養(yǎng)人畫像上, 均能看到明顯的披發(fā), 畫師特意刻畫了這一特點。以伯孜克里克十六回鶻男子像為例, “回鶻男子的頭發(fā)在中間分向兩側(cè), 長長的一縷垂在后背上。 偶爾在前額上會有流海, 同樣從中間分向兩邊。 繪畫中從未出現(xiàn)男性辮發(fā)的形象, 女性辮發(fā)形象則少見?!雹貯nnemarie v. Gabain, Das Uigurische Koenigreich von Chotscho 850-1250, pp 38.有些回鶻貴族成年男子喜歡將額角修剪成接近直角的折線(圖2, 2)。 此外, 畫像中的世俗成年男子和男童也采用披發(fā)樣式。 沙州相鄰的甘州回鶻, 也保留了這一民族習俗。 文獻記載, 甘州回鶻以“披發(fā)” 為禮。 史載:
(甘州回鶻) 其可汗常樓居, 妻號天公主, 其國相號媚祿都督。 見可汗, 則去帽被發(fā)而入以為禮。②[宋] 歐陽修撰《新五代史》 卷74 《四夷附錄第三》, 北京: 中華書局, 1974 年, 第916 頁。
然而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和侍從既沒有披發(fā), 也沒有流海這類高昌回鶻男子的發(fā)式, 這一特點同樣清晰地反映在237 窟供養(yǎng)人像上。 閩寧村墓地和銀川西夏陵6 號陵出土的俑頭都證實了西夏戴冠權(quán)貴采用束發(fā)的形式。③任懷晟、 田孟秋《從帽式看西夏朝服》, 英國倫敦大學亞非研究院2017.02, 學術報告; 任懷晟、 田孟秋《西夏朝服的冠飾研究》, 《西夏學》 2018 年第2 期, 第86-93 頁。(圖9, 1-2)④史金波、 李進増《西夏文物·寧夏卷》, 北京: 中華書局, 2017 年, 第4885 頁。這種情況在文獻中也有反映:
元昊結(jié)發(fā)用兵, 凡二十年, 無能折其強者。⑤[元] 脫脫等撰《宋史》 卷485 《夏國上》, 第14030 頁。這句話記載了元昊從天圣六年(26 歲) 攻打甘州開始, 一直到他去世前二十年間英勇善戰(zhàn)的情況。 同時, 這里的“結(jié)發(fā)” 也反映了元昊發(fā)式的特點。
另外《天盛律令》 “許舉不許舉門” 中規(guī)定“諸人不許服喪服, 披發(fā), 頭中有白,冬冠涼笠入于內(nèi)宮, 及相互禮拜等”。①史金波、 聶鴻音、 白濱譯注《天盛改舊新定律令》 卷12 “內(nèi)宮待命等頭門”, 第435 頁。說明西夏有臣僚入宮、 禮拜時不許披發(fā)的規(guī)定。
是否存在以下情況: 這些窟中供養(yǎng)人無須無發(fā)是因為年代久遠、 顏色衰退或剝落造成他們面容不清晰、 須發(fā)難辨。 從繪畫的技術層面看, 即使繪制這種濃密披發(fā)、 虬髯的顏料脫落, 也應該在繪制原處留下一個比較明顯的輪廓。 而在409 窟、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和侍從像上, 這種色彩剝落的痕跡沒有出現(xiàn), 說明原畫沒有繪制濃密的須髯和長披發(fā)。
除以上幾個方面外, 兩窟兩男供養(yǎng)人像的儀仗形制也與西夏史籍記載相符。 史金波先生發(fā)現(xiàn)《天盛律令》 中規(guī)定只有西夏皇帝才可使用“傘”, 即華蓋。②史金波《西夏皇室和敦煌莫高窟芻議》, 《西夏學》 第4 輯, 2009 年, 第165-171 頁。 類似觀點的論文有:白濱、 史金波《莫高窟、 榆林窟西夏資料概述》, 《敦煌學輯刊》 1980 年第3 期, 第63-68 頁。 陳炳應《莫高窟、 榆林窟西夏專題考察述論》, 《絲綢之路》 2011 年第18 期, 第91-94 頁。 湯曉芳《西夏藝術的遺存、 分類與價值》 (上), 《寧夏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 》 2013 年第2 期, 第93-99 頁?!端问贰?中對于西夏皇帝元昊出行時的儀仗也有記載:
(元昊) 少時好衣長袖緋衣, 冠黑冠, 佩弓矢, 從衛(wèi)步卒張青蓋。③[元] 脫脫等撰《宋史》 卷485 《夏國傳上》, 第13993 頁。
這里的“青蓋” 與“弓矢” 與409 窟男供養(yǎng)人像中的傘、 弓箭, 以及237 窟的傘相符。
綜上所述, 敦煌莫高窟409 窟、 237 窟男供養(yǎng)人的帽與新疆地區(qū)回鶻貴族的冠存在差異, 窄袖長袍款式為多民族共有; 其團龍紋近似于同樣受中原文化影響的遼代服飾紋樣; 且團龍紋與兩供養(yǎng)人像中的“傘” 均符合西夏律令和《宋史》 記載; 無須、 束發(fā)也符合歷史文獻對黨項族妝容的描述。 因而, 可以確認這兩窟男供養(yǎng)人均為西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