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昕愷
【摘要】我國《保險法司法解釋(三)》為了保險受益人指定不明的情況在司法實踐中的便利處理作出了更加明確、具體且有操作性的規(guī)定,但這些規(guī)定仍然存在觀點錯誤甚至與立法意圖相矛盾的情況。依本文觀點,受益人指定不明時,應當以被保險人的利益和意愿為中心,同時符合通常民眾對社會常理的認知。本文認為,當受益人為“法定”時,應當確定為“未指定受益人”更為合理;當受益人僅為身份關系時,無論被保險人和投保人是否為同一主體,皆應以事故發(fā)生時與被保險人的身份關系確定受益人;當受益人為身份關系和姓名時,無論身份關系是否發(fā)生變更,都應以受益人一欄所記載的姓名為準。
【關鍵詞】保險受益人 指定不明 爭議解釋
一、受益人指定制度現狀
壽險保單能為被保險人帶來有價值的權利,而其中最有價值的,是被保險人在合同約定的保險事故發(fā)生之后,擁有的保險金給付的請求權。在更為特殊的身故保險合同中,投保人(經被保險人同意)的投保目的是為了在被保險人因故去世之后,使得為投保人和被保險人所扶養(yǎng)或與之有親密關系的人不至于因此而立即陷入經濟上的困頓境地。因此,受益人制度可以視為法律上對被保險人將其身故后的保險金給付請求權依其意愿做出的讓與行為進行的確認。我國《保險法》第18條第3款規(guī)定:“受益人是指人身保險合同中由被保險人或者投保人指定的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彼?,受益人是享有保險金請求權的人,受益人有權受領保險金,且由于受益人并非保險合同的當事人,故不負有交付保費的義務。同時,受益人的產生方式被保險人指定和由投保人指定并經被保險人同意兩種,無論哪種模式,受益人的最終決定權都在被保險人,并且這種指定可以由投保人或被保險人變更或者撤銷。
值得注意的是,《保險法》第18條第1款第2項規(guī)定:“保險合同應當包括:投保人或者被保險人的姓名或者名稱、住所,以及人身保險人的受益人的姓名或者名稱、住所?!痹摋l明確的規(guī)定在具體的保險業(yè)務中卻面臨很大的問題。由于普通投保人對保險法法規(guī)規(guī)定的認識十分有限,再加上保險人有意無意地沒有盡到完全的說明義務,致使人身保險受益人指定不明的情況頻頻出現。有的投保人或被保險人對受益人和繼承人的區(qū)別不甚明了,在受益人一欄中寫上“繼承人”、“法定繼承人”等;有的僅以一定的身份關系來描述受益人。如“某某的妻子”、“某某的子女”等;有的則以姓名加上身份關系的模式填寫,如“丈夫某某等。然而身份關系有時候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時過境遷,一旦保險事故發(fā)生,由于原先的身份關系的基礎已經喪失或者身份關系的當事人發(fā)生了變化,勢必會導致一系列的爭議問題。
為了解決這些爭議問題,2015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出臺了《保險法司法解釋(三)》,其中第9條第2款對受益人指定不明的情況租出了相應的解釋:“(一)受益人約定為‘法定或者‘法定繼承人的,以繼承法所規(guī)定的法定繼承人為受益人;(二)受益人僅約定為身份關系,投保人與被保險人為同一主體的,根據保險事故發(fā)生時與被保險人的身份關系確定受益人;投保人與被保險人為不同主體的,根據保險合同成立時與被保險人的身份關系確定受益人;(三)受益人的約定包括姓名和身份關系,保險事故發(fā)生時身份關系發(fā)生變化的,認定為未指定受益人?!毙枰貏e指出的是,受益人是由投保人或被保險人直接指定的,并不需要受益人同意,所以“約定”一詞并不妥當。而該解釋是否合理恰當,通過本課討論,本文認為有待斟酌。因此,下文將以《保險法司法解釋(三)》第9條第2款為出發(fā)點,結合相關法規(guī),并依法理和其他相關經驗,探討受益人指定不明的解釋問題。
二、受益人指定不明的法律解釋爭議
(一)受益人指定為“法定”或“法定繼承人”
在身故保險中,受益人身份是指在被保險人死亡后擁有保險金給付請求權的身份,相對受益人享有的要求給付保險金的權利來看,其所負義務要輕松得多。因此,身故保險的受益人多為與投保人或被保險人有密切關系的近親屬或其他利害關系人。從這一點看,受益人和繼承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相似性,實踐中也經常在法定繼承人間產生受益人。但需要指出的是,受益人的受益權與繼承人的繼承權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權利。繼承權是對被繼承人財產權利的繼承,是一種繼受的權力;受益權是基于保險合同中的條款產生的,于保險事故發(fā)生后實現,這是受益人的固有權利。因而縱然受益人是被保險人的繼承人,其保險金給付請求權是由于合同關系產生的,并非基于繼承權而取得,這兩種權利的性質有著本質上的區(qū)別。
另外,繼承人所繼承的財產與受益人所請求的保險金的性質也存在差異。我國《繼承法》第3條規(guī)定:“遺產是公民死亡時遺留的個人合法財產?!庇纱丝磥恚z產應當在被繼承人死亡之前已經存在,而反觀身故保險金是在被保險人死亡之后受益人才得以請求,這兩者在法律邏輯上就存在矛盾。并且在被繼承人死亡之后遺產被繼承之前,被繼承人的債權人可就該遺產求償;但受益人獲得的保險金并非被保險人的遺產,被保險人的債權人不得以此求償。從上文來看,我國的立法和司法解釋存在將受益人和繼承人、保險金和遺產混同的問題,以致在理論和實務中都存在矛盾,也引發(fā)了普通民眾的困惑。
在司法解釋的措辭上,第(一)項使用了“法定”和“法定繼承人”這兩個概念。學界對“法定繼承人”的概念自然沒有太大的分歧,畢竟我國《繼承法》已經作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但本文認為“法定繼承人”在該項中的使用尚有不清晰之處。根據《繼承法》的規(guī)定,繼承人分為第一順序繼承人和第二順序繼承人,而在身故保險合同中,即使指定多個受益人,在投保人未確定收益份額的情況下,所有受益人對保險金是等額分配的。采用“法定繼承人”的概念引發(fā)的問題是,在保險金給付的過程中,受益人是僅包括被保險人的“第一順序繼承人”還是其所有的“法定繼承人”。另一方面,“法定”一詞的界定就更為模糊了。投保人在與保險人訂立合同時,僅以“法定”作為受益人,看似不會產生爭議,實則引發(fā)了更多的問題?!胺ǘā币庵阜缮系囊?guī)定,但對適用何種法律的何種規(guī)定并不明確。理論上講,既然保險合同受《保險法》規(guī)制,那受益人的“法定”就應當遵從《保險法》的有關規(guī)定,但我國《保險法》并沒有明確的“法定受益人”的概念。而在司法解釋中就把“法定”與“法定繼承人”的概念簡單等同于《繼承法》上的概念,未免過于草率又不合法理,即便該項規(guī)定看似是為了尊重投保人和被保險人的真實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