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活越擰巴的初三男生

一蔓

母親認為孩子“厭學(xué)”

一天，一對母子走進了我的咨詢室。母親40歲左右，著裝得體，頗有氣質(zhì)。母親身后跟著的男孩十分秀氣，一頭天然卷發(fā)，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乍一看頗像個女孩。男孩臉上帶著一絲憂郁，看我的眼神有些躲閃。

母子倆在沙發(fā)上坐定，母親自我介紹說姓張。張女士先是嘆了口氣，接著開了口：“離中考沒幾個月了，我兒子小宇不知中了哪門子邪，情緒越來越低落，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整天心神不寧。在家里讓他拿個東西，總是很長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這種狀態(tài)已經(jīng)影響到了他的學(xué)習(xí)。升入初三第一次月考，他的考試成績排到了班里后十名，往?？啥际前嗬锴笆迕?。他們班是重點班，他本來有希望考上重點高中的，照這樣下去，連普通高中也夠嗆！”

張女士滔滔不絕地說著，一旁的小宇抿著嘴，一會兒往窗外望幾眼，一會兒低頭摳自己的手指。我笑著對張女士說：“孩子學(xué)習(xí)狀態(tài)不好，你認為是什么原因呢？”

張女士說，小宇升入初中后，與同學(xué)們相處得不錯，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保持在班級前列。從初二下學(xué)期開始，小宇的性格慢慢有了變化。班主任打電話和她溝通過幾次，說小宇的性格變化挺大，在班里不太合群，整天郁郁寡歡，成績下降很快。另外，近段時間小宇寫作業(yè)比較馬虎，還有抄別人作業(yè)的現(xiàn)象，上課心不在焉，讓她好好和孩子溝通一下。

對于兒子不如人意的表現(xiàn)，張女士十分著急。她老公在一家外貿(mào)公司工作，多年來一直被公司派駐外地，兒子的學(xué)習(xí)一直由她來負責。兒子初一時表現(xiàn)很好，班主任說，如果之后能保持這種狀態(tài)，考重點高中沒問題。沒想到臨近中招，兒子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隨后，張女士找了個機會和兒子談心，小宇要么沉默著不說話，要么就煩躁地捂著耳朵不聽。初三上學(xué)期一開始，小宇的學(xué)習(xí)狀態(tài)沒有多大改觀，而且還有逃學(xué)現(xiàn)象。

我從張女士對小宇學(xué)習(xí)狀況的描述中沒獲得多少重要的信息。憑借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我感覺小宇學(xué)習(xí)成績下滑，不只是厭學(xué)這么簡單。接下來，我讓張女士暫時回避一下，我要和小宇單獨談?wù)劇?/p>

張女士出門后，我笑著對小宇說：“孩子，據(jù)我觀察，你媽媽所說的只是表面現(xiàn)象，你的煩惱可能與青春期有關(guān)，這個階段的孩子心理會出現(xiàn)一些微妙的變化。如果你愿意敞開心扉和阿姨聊一聊的話，阿姨會非常開心?！?/p>

清秀男孩很“擰巴”

在我的啟發(fā)下，小宇終于開了口。他眼圈紅紅地說：“阿姨，從升入初二以來，我一直有個困惑，我的身體里經(jīng)常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聲音說，你是個男子漢，別總往女孩那里湊；另一個聲音又大聲否定，你雖然有著男孩的身體，但你骨子里是個女孩……”

小宇的話暗合了我的判斷，我沒有打擾他，繼續(xù)聽他傾訴：“阿姨，您知道嗎？每當課間休息的時候，我都很糾結(jié)。男生們一起打打鬧鬧，我不敢往前湊。他們說我有些‘娘，還叫我‘假小姐，弄得我很尷尬，我越來越自卑。我想找女孩子玩，女生說我想和人家處對象。我覺得自己越活越‘擰巴，現(xiàn)在想死的心都有?！闭f著說著，小宇的眼淚流了出來。我遞給他一沓紙巾，他的淚流得更兇了。為了確認我對小宇的判斷，接下來，我利用繪畫、沙盤等心理檢測技術(shù)，最后判定，小宇存在著性別認同混淆問題，專業(yè)術(shù)語叫性別認同障礙。

為了弄清小宇認為自己像女孩的原因，我啟發(fā)他：“平時你是不是很喜歡女孩發(fā)嗲，可以受男生保護的那種感覺？”小宇被我問得臉紅紅的，低下頭，說他確實覺得自己像女孩。不僅僅是他長得秀氣，更因為媽媽從小就像女孩一樣打扮他。上初中之前，男孩女孩都喜歡和他玩，女生的游戲他也玩得很好，有時女生玩游戲缺人了，就拉他加入。沒想到，到了初中，男生女生界限這么分明，男生不愿和他玩，嫌他太“娘”；女生覺得他是個男生，老是和女生泡在一起，另有所圖。因此，他一到班里就覺得別扭，總覺得同學(xué)們看他的眼神不一樣，就沒有心思學(xué)習(xí)了。

我對小宇的遭遇深表同情：這個少年內(nèi)心正遭受著折磨，而他的痛苦與父母有關(guān)。接下來，我要做的便是和張女士談一談，摸透小宇從出生到現(xiàn)在，在性別意識方面父母所施加的影響。

隨后，我讓小宇出去，然后我把張女士叫了進來。張女士進來后，我把從小宇那里了解到的情況以及判斷說給她聽。對于兒子患上性別認同障礙這一事實，張女士感到非常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張女士說，小宇小時候長得特別好看，一頭天然卷發(fā)，胖乎乎的，惹人喜愛。老公很喜歡女孩，看到兒子這么漂亮，不由得感嘆：“要真是個女孩就好了！”每次從外地回來，看到兒子，她老公就高興地喊：“閨女，老爸回來了！”小宇小時候，張女士老公在外地工作，她經(jīng)常和閨蜜一起化妝、美容，每次都帶著小宇。閨蜜們常和小宇開玩笑，給他抹個腮紅、化個淡妝什么的，就是覺得好玩。在張女士內(nèi)心，其實并沒有把小宇當女孩來養(yǎng)。小宇上幼兒園和小學(xué)時，乖巧又文靜，很多人都喜歡他。女生排練節(jié)目缺人，就讓小宇湊個數(shù)，沒想到最出彩的反倒是小宇。當時她還為兒子感到高興。沒想到，到了初中，隨著青春期的到來，兒子竟然對性別有了錯亂的感覺。

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聽了張女士的講述，我分析道：“小宇的問題與你早期錯誤的性別教育有關(guān)。同時，你愛漂亮，對孩子有一種潛在的影響和認同，所以在小宇的潛意識中，希望自己像媽媽那樣漂亮?！?/p>

我向張女士指出，3～5歲是孩子性別教育的關(guān)鍵期，男孩要像男孩養(yǎng)，女孩要像女孩養(yǎng)。比如，在看兒童讀物或者影視作品時，男孩女孩要區(qū)別對待。性別認同障礙的形成主要有三個原因：家長的性別期待（重男輕女、重女輕男）、父愛的缺失（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得不到父親的陪伴）、早期家庭教育中性別教育的缺失。具體到小宇來說，爸爸常年不在身邊，無法得到爸爸的陪伴，也是他缺少角色認同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早期家庭教育中，張女士對兒子的性別教育施加了混亂的影響，導(dǎo)致孩子的性別認識一步步扭曲。

聽了我的分析，張女士臉上寫滿了凝重。我告訴她，像小宇這樣的情況不是個例，生活中不少家長將自己的孩子逆性別化打扮，很多父母認為，性別認知是本能，就算把男孩子打扮成女孩子，也不會影響孩子的成長?？墒聦嵪喾?，幼兒對性別的認識是從自己的外形、裝扮、玩具開始的。男孩被打扮成女孩，他會感到迷惑：我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而當他的女孩形象一直受到夸贊，那可能會加劇這種迷惑，做女孩子更加受歡迎，會使他潛意識里更期望自己成為女孩。如果這種心理一直得不到合理的疏導(dǎo)，將會影響孩子的一生。

張女士對我的分析表示認同，但她更關(guān)心如何對小宇進行心理干預(yù)，讓孩子逐步扭轉(zhuǎn)自己混亂的性別認同。我對張女士的焦慮心情表示理解，同時指出，糾正性別認同障礙是一個長期而艱辛的過程，父母要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

我對張女士說，患上性別認同障礙的孩子，一般采取心理療法、荷爾蒙療法和手術(shù)治療。像小宇這種情況，應(yīng)先對其進行心理治療并輔以社會以及物理干預(yù)療法。下一步，我將會為小宇制訂一系列的心理干預(yù)方案，同時，需要父母的密切配合。除了心理治療外，我建議小宇的父親積極參與到喚醒兒子性別認同的行動中來，要經(jīng)常帶兒子參加一些力量型的運動，多觀看一些對抗性強的體育比賽。

我還向張女士指出另外一種可能。鑒于小宇目前的情緒狀態(tài)，孩子有可能陷入抑郁，產(chǎn)生自殺的想法或有試圖自殺的行為。這個時候，父母要做的是增強孩子的自尊，用寬容的心態(tài)對待孩子，也可以把他想交往的男生約到家里聚會，逐步增加他的性別認同感。

我按照既定方案對小宇逐步進行心理疏導(dǎo)和干預(yù)。讓我欣慰的是，張女士的丈夫主動結(jié)束了駐外工作，選擇了回歸家庭。他表示會經(jīng)常陪伴兒子，補上以前對孩子性別教育中的缺憾。相信經(jīng)過各方面的努力，小宇對性別的認同會逐步回歸正常。

在這里我想提醒家長的是，許多父母在孩子幼年時沒有對其進行健康的性別教育，導(dǎo)致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遭遇像小宇一樣的困惑和苦惱。在孩子幼年時，給予其性別的最大認同，是每一個父母應(yīng)該盡力做到的事。否則，你對孩子所施加的錯誤觀念，有可能會在日后造成孩子人生的災(zāi)難。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