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莉
深夜里還清醒著的人們,不是誰都想成為漫游者的,畢竟這是一個有點奢侈的習慣。在這座海濱城市的一家醫(yī)院里,繞過門診樓,沿著一條小路向后山上走大約100米,就能看見一棟白色三層小樓。這里是睡眠中心住院部。
住在這里的人,以每晚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的價格,希望“買”回自己的睡眠。被漫游者們所逃避、拋棄的睡眠,對這群不情不愿的“夜貓子”們來說卻是求而不得的。這里就像是一座斗獸場,但很難說清,真正的獸,是等待被馴服的睡眠,還是困頓彷徨的他們。
下午四點,樓里一片寂靜。二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里,一個男人蒙頭大睡。隔壁住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斜倚在床頭看電視。
“這間房里就您一個人?”
“不,都有(人),”她的手掃過空床位的方向,“他們晚上回來?!?/p>
睡眠中心是開放式的病房,說是病房,其實更像是三星小旅館的標間,墻上貼著各色壁紙,一米多寬的床對面有一臺電視機。白天病人大多不在——年輕人要上班上學,剩下的人也多數(shù)不愿意繼續(xù)困在病房里。
走廊里聞不到醫(yī)院常有的消毒水味兒,兩邊墻上貼著各種睡眠知識。二樓樓梯口正對的心聲墻上,歪歪扭扭地貼了這樣一句話,“我想,一吃一大碗,一睡一整夜?!秉S色便利貼的右下角畫了一個表情,彎彎眼,笑出一口牙,可怎么看都有點苦澀。
晚上九點鐘,后山半坡上亮起的“睡眠中心”四個紅字,在一片黑暗里有些扎眼。它看起來和那些繁華的夜場招牌不無兩樣,可對住在里面的人來說,卻意味著與夜晚爭奪睡眠的戰(zhàn)爭即將開始。
白色的地磚反射著走廊的白色燈光,三樓一位老人的病房里聚著四五位家屬,用方言談笑著,很是大聲;對面房間里傳來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音聲,“近日中共中央……”;二樓,一個年輕女孩兒用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個蛹,縮起身子盯著手機屏幕;一個女人打開房門,拿幾個橘子去給隔壁房病友,她走過走廊中間一塊松動的地磚時,咯吱一聲響……
三樓走廊盡頭的監(jiān)測室里,一個十歲男孩身上用白膠條粘著十幾條線。因為涂的導電膏讓皮膚發(fā)癢,他把檢測線撓掉了兩次,護士嚇唬他,“再亂動就再多給你粘一條線?!蹦泻⒌偷偷剜帕艘宦?。
這一晚,和他“同病相憐”的還有另外兩個患者,他們做的是多導睡眠監(jiān)測,十多條儀器導線像觸角一樣貼在他們的頭部、手指、喉部、胸部、腹部和小腿,用以監(jiān)測腦電、眼動、心跳、呼吸氣流、血氧、腿動等項目。
他們的睡眠狀況就靠顯示屏上十多條上下波動的曲線來判斷,比如腦電圖可以區(qū)分睡眠的各個分期(清醒期、淺睡眠期、熟睡期、做夢期)及其所占比例?!八弑O(jiān)測一晚上要750塊錢?!彼咧行牡闹委煄熇杵浇忉尩溃肮馐菍щ姼嗑秃苜F,還要加上監(jiān)測圖的人工分析成本?!?/p>
晚上十點,老人下樓送走了兒孫,熱鬧的病房霎時空了一半。老人回房的腳步拖沓地摩著地板,發(fā)出擦擦的聲音,房門咔嚓一聲從里面鎖上。不斷有人拿著毛巾、漱口杯往返在走廊里。
十點半,很多房間已經(jīng)熄了燈,這些房間在監(jiān)控屏幕上變成了暗灰色。
十一點,淡藍色工作服的護士悄悄走過每間病房,打著手電巡房,“還沒睡?”“就睡了?!庇信惴康募覍凫o靜地倚在病房門口。辦公室的呼叫鈴突然響起來,二樓做睡眠監(jiān)測的年輕女孩兒要求加一條毛毯。
十二點,二樓一位大爺?shù)姆块g亮起燈。護士打通他房間里的呼叫器詢問,“睡不著,我要吃東西!”半個小時后燈又滅了;陪房的家屬陸續(xù)回房間歇下。
凌晨一點,做監(jiān)測的女孩兒再次起來,手機屏幕發(fā)出的光照亮了屋子。十幾分鐘后,在護士的催促下,她又躺下了。
整個深夜,睡眠中心是靜悄悄的,但在監(jiān)控里,裹在被子里的人們翻身、坐起、喝水、看一看手機,又躺下……他們各自安靜地和失眠夜對峙著。
藥!要不要吃?
失眠到底多少年了?余熠自己也說不清楚。十幾年前,鄰居家的噪音開始讓他感到煩躁,那時候大概就已經(jīng)陷入失眠困難了。換住處,并沒有起到效果——每周只有兩三天能睡好,其他時間都要折騰到凌晨兩三點才能入睡,有時候甚至徹夜難眠?!靶那樵愕诫y以描述,整天很累很累,沒有精神,也沒力氣?!?/p>
三年前公司人事調(diào)配,離開熟悉崗位的余熠感到無所適從,失眠加重。每晚九點,他準時躺床。控制了身體,卻控制不住思想,大腦還是無比清醒,胡思亂想,每天夜里照舊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這些年,醫(yī)院換了很多家,余熠的失眠癥還是沒好,焦慮抑郁癥卻越來越嚴重。為了能睡個好覺,他還去廟里求了符,燒成灰就水服用。當然,依然徒勞。
余熠到睡眠中心后,向醫(yī)生表決心,“我一定要參與治療,但是我不會服用任何失眠藥,我不存在情緒問題。”他第一次求助于西藥的那晚,持續(xù)頭暈,自此他拒絕服用任何藥物。黎平勸了好久后,余熠勉強接受了藥物。
兩次治療后,余熠的睡眠仿佛好些了,“是安眠藥的作用?!彼搿:髞戆裁咚幫5袅?,睡得還是不錯,他覺得“大概是因為還在吃情緒調(diào)節(jié)的藥物”。第四次治療后,余熠悄悄停了藥,覺得睡得不那么盡興了,頭暈、胸悶又出現(xiàn)了,睡眠質(zhì)量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他對治療陷入了懷疑。
“聽得出,患者很是沮喪,他又開始整晚睡不著,睡眠完全紊亂了?!崩杵交貞?。“初期治療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其實都顯示他的睡眠有所改善,可是他沒有意識到,也不想信。我不知道該怎么取得他的信任?!庇囔谶€是懼怕服藥。
最后一次治療,余熠沒來。聽說他去了深圳,買了一種特效治療藥,前后花了幾萬元。一年之后,黎平再次在睡眠中心見到余熠。醫(yī)生告訴他,“當時和你同組的人,根據(jù)后續(xù)的電話隨訪,睡眠基本已經(jīng)正常了?!庇囔谙肜^續(xù)參加治療。
可是這一次之后,余熠再沒出現(xiàn)過。
當余熠在抗拒服藥時,網(wǎng)友澤彷剛剛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嚴重的藥物依賴。最初只是輕度的焦慮癥,吃了三年半的氯銷安定后,他才知道這是強度極高的安眠藥,毒副作用很強,卻怎么也擺脫不了。
澤彷在網(wǎng)上廣撒帖子求助,基本每一條評論他都會仔細看,認真回復,希望能碰到相似的病友,把自己從藥物依賴這個深潭中拉出去。他的朋友圈里透露著滿滿的無助和挫敗感?!斑@輩子已經(jīng)毀了!”在我們幾分鐘的對話里,這句話他感嘆了六遍。
“有沒有試試去過市里的睡眠中心?”
“去過,太慢了。我已經(jīng)在嘗試戒藥了,在用其他藥物代替。”
最后,他不忘叮囑,“氯銷就是毒品!”
睡眠中心的醫(yī)生告訴我,強耐藥性的安眠類藥物一般是苯二氮卓類藥物,除了上面提到的氯硝西泮,還包括奧沙西泮、艾司唑侖、阿普唑侖等等,這些都屬于處方藥?!斑@類藥物可以在短期內(nèi)迅速改善我們的睡眠感受,但長此以往會產(chǎn)生嚴重的心理依賴,讓睡眠能力越來越差?!?/p>
睡眠中心接待過一位嚴重賴藥性患者,已經(jīng)不是按片吃,而是“論把吃”,最后一次吃了100多片,打算一了百了。
失眠者在產(chǎn)生嚴重的藥物依賴之后,并不是完全不能戒掉,“初期可以用一些較輕度的藥物替代強耐藥性藥物,比如佐匹克隆,它和人體的生物節(jié)律比較相近,對人的深睡眠影響比較小,成癮性也比較小。但不論如何,病人在戒斷初期不適感可能會很強烈,比如頭暈、嘔吐、胸悶,關(guān)鍵看他能不能按照醫(yī)生的囑托,堅持下來?!?h3>焦慮與假失眠
像余熠和澤彷這樣一邊失眠,一邊焦慮的不在少數(shù)。失眠從來不是單純的生理問題,它是多種因素的交織?!皝磉@里治療失眠的病人,至少三分之一是因為焦慮?!彼咧行牡尼t(yī)生寧志義告訴我。
林弦是被嚇壞了的全家人“逼”送到睡眠中心的。來醫(yī)院的前一天夜里,他推醒熟睡的妻子,痛哭流涕,“我活不下去了,睡不著!我真的要瘋了……”醫(yī)生診斷,這不是普通的失眠,他患上了重度的焦慮抑郁癥。
不久前,林弦的第二個孩子剛剛出生,妻子專職帶娃;大孩子臨近中考,學習卻不上心,他和妻子頗為擔心卻無可奈何;父母年歲日增,醫(yī)院跑了好幾趟。再看看自己,“腰越來越粗,發(fā)際線越來越高”。工作那么忙,每天都過得疲憊不堪,失眠逐漸覆蓋、加重,讓他時常清醒地躺上一整晚。他變得沉默寡言,整天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借酒消愁。這天夜里,自殺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沖到腦袋里?!昂芏嗍呋颊?,去問一問他們的工作、生活經(jīng)歷,馬上就能找到他們病因。”寧志義說。
在眾多失眠患者中,有時會混進一些假失眠——明明睡得很好,卻堅持說自己徹夜難眠。醫(yī)生衛(wèi)欣治療過的一位女士,自己陳述“已經(jīng)十多年睡不好了,常常整晚失眠”,因為“失眠”,她的脾氣越來越大。然而睡眠監(jiān)測卻顯示,她一晚能睡夠六個多小時,各方面都很正常?!斑@種情況,可以通過認知行為治療,讓患者意識到自己的確睡著了。”衛(wèi)欣介紹。
“假失眠”事實上是焦慮失眠的一種表現(xiàn),在絕大多數(shù)失眠患者身上都會有所體現(xiàn),只是程度輕重不一。由于過分關(guān)注自己的睡眠情況,清醒的時間被無限放大,反而會感受不到睡眠,黎平解釋“就好比考試前等待的三分鐘,由于過度關(guān)注考試,會覺得那三分鐘度日如年?!?/p>
假失眠在午睡中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人們的主觀感受通常是“迷迷糊糊,能感受到周圍發(fā)生的事情”。假失眠者的確感受到了一部分外界事物,但能夠感知到外界的時間段是很短的,由于焦慮,他們把這段時間當成了睡眠的全部過程。
在睡眠醫(yī)生們看來,睡眠應該是一種“像呼吸、進食一樣自然而然的事情”,當人們過度關(guān)注和擔憂自己的睡眠時,就會出現(xiàn)惡性循環(huán),“越想睡就越睡不著”。而后,他們會將各種身體不適、工作失誤、事故通通歸咎于失眠,導致對睡眠更嚴重的情緒問題。黎平說,“和失眠不久的人相比,那些失眠二三十年的患者反而更容易治療,他們往往抱著‘最糟不過如此的心態(tài),焦慮會少一些,也更容易放松下來?!?h3>偽科學
一直保持著“晚上十二點睡,早上七點半起”的令陳,偶然看了一期養(yǎng)生節(jié)目后,立志要改變自己的“不健康”作息,從此開始履行養(yǎng)生時刻表——晚上九點多上床睡覺,中午躺床一個半小時。結(jié)果,令陳卻開始失眠,夜間多夢。她嘗試睡前喝酒輔助,無效;后來又延長了白天補眠的時間,然而午睡后的整個下午都變得昏昏沉沉。這是黎平的眾多患者之一,必須經(jīng)過多次溝通,將那些偽科學從她腦中驅(qū)除出去。
令陳:“節(jié)目中說,晚上十一點到凌晨一點是肝排毒和皮質(zhì)細胞維護的時間,不能熬夜。”
黎平:“這個作息是古人提出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換算出來也就是夜間20:00到次日4:00為睡眠時間。那現(xiàn)代生活節(jié)奏,作息時段一般是什么樣的呢?”
令陳:“大概晚上十一點到早晨七點吧?!?/p>
黎平:“那現(xiàn)代人的身體素質(zhì)一定比古人差嗎?比如說,壽命?”
令陳:“我們比過去,壽命至少長了二三十年吧?!?/p>
黎平:“所以我們每個人的身體都有自己的小時鐘,也就是生物節(jié)律,我們只要遵循自身生物節(jié)律就可以了呀?!?/p>
類似的睡眠偽科學還有很多,讓黎平“恨不得抓著對方的衣領(lǐng)子把他搖醒”。
他的另一個病人,堅持認為睡前一杯酒有助于改善睡眠,“把自己灌暈就可以睡著了”。黎平花了不少口舌勸她戒除這一惡習,“酒精的確能讓人們放松下來,更好地入睡,但同時酒精也會侵入人的中樞神經(jīng),破壞深度睡眠,讓人更容易醒過來?!?/p>
“再比如,有些人認為睡前運動有助于改善睡眠,但其實激烈活動會使人體體溫升高,讓入睡變得更加困難,類似效果的還有熱水泡腳、洗熱水澡,對沒有睡眠障礙的人來說問題不大,但對失眠患者反而可能因為改變?nèi)梭w體溫而讓入睡更難。”黎平補充道,“再比如,牛奶有安神作用,但意義并不是特別大,而且睡前吸收水分過多,后半夜可能容易醒來;有的人會借助褪黑素改善睡眠,對老年人來說是可行的,但是中年、青年人的身體本身就會分泌這類激素,使用褪黑素反而會影響自身激素分泌?!?/p>
很多人的失眠往往伴隨著焦慮,因為他們會給自己的睡眠時間提出過于苛刻的要求,比如“必須睡夠八個小時”,但對部分人來說,這是不切實際的睡眠期望?!懊總€人需要的睡眠是不同的,他以為自己需要的睡眠時間和實際需要的睡眠時間也是不同的?!崩杵酱蛄艘粋€比方,“一個胖子以為自己需要吃兩碗飯,但實際一碗飯就可以維持他的身體機能,多吃的一碗飯并沒有轉(zhuǎn)化為能量,而是在體內(nèi)積累成了脂肪,反而對健康有害?!?h3>我們都失眠
“你睡得怎么樣?”
“不行誒,躺到腰都酸了,還是睡不著,眼淚一直流,耳朵叫得很大聲(耳鳴)?!?/p>
“白天實在難熬呀,一天天數(shù)著日子過!”
“我婆婆看我半夜燈還亮著,問我干嘛不睡,她以為我不想睡的哦?”
下午兩點半,治療室里的病人們熱鬧地交流自己的睡眠情況,交換看他們的ACTwatch報告。失眠患者往往覺得自己很痛苦,而身邊的人卻無法理解他們,認知行為治療之所以采用小組的形式,也是希望通過“我們都在失眠”的治療環(huán)境,讓患者們產(chǎn)生身同感受和彼此理解的心理,通過互相交流鼓勵,更積極配合治療。這是這組病人治療的第四周。
治療室最左邊的女孩子每晚睡覺都要全副武裝,眼罩、耳塞一個都不能少,夢里總是“被困在一個密閉空間里,瘋狂地尋找出口”,鬧鐘響起的時候,她經(jīng)常被“鬼壓床”。
坐在她旁邊的中年男人斜挎著一個藍背包,黑色衛(wèi)衣上的籃球涂鴉很顯眼,笑呵呵地告訴病友“撐也要撐過去”,被醫(yī)生表揚是“最配合的病人”。醫(yī)生要求控制躺床時間,于是他每天早上按時起來遛狗散步,白天“把音響開到最大不讓自己睡過去”。
三號病人是個年輕的產(chǎn)科大夫,是長期夜班、作息紊亂而致的失眠,“不想和別人提(失眠),說起來我就想哭?!?/p>
最右邊則是個六十多歲的阿婆,每周六坐三個多小時的火車趕到這里,治療結(jié)束后又匆匆趕回去?!昂⒆佑惨襾碇蔚?,他怕我癡呆了?!卑⑵呸抢济沂质中牟煌5卮曛笫直??!班膏。沂叩臅r間怕是比你年紀還長!”阿婆目前已經(jīng)將阿普唑侖片減到最初服用藥量的四分之一了,她堅持覺得自己“一整晚都是迷迷糊糊的,始終沒睡著”,也就是我們前面所說的“假失眠”。
黎平告訴她,“如果你沒法說服自己那種迷迷糊糊的狀態(tài)屬于睡眠,干脆就把它當做清醒。這種狀態(tài)超過三十分鐘還是沒法入睡,就起床做一些比較放松的事情?!彼M一步為她解釋,“越是在床上努力入睡,就越緊張恐懼,就好比溺水的人,越是掙扎就沉得越快。干脆起床來,沒有釋放出來的睡眠驅(qū)動積累起來,會改善以后的深睡眠?!?/p>
“晚上難睡著的話,以后中午不要睡了?!?/p>
“不行不行,那絕對不行,”阿婆開始和黎平討價還價,“我晚上少躺會兒行不行?”
談判的結(jié)果是,阿婆可以保留半個小時的午休,但晚上要推遲十五分鐘躺床;產(chǎn)科醫(yī)生早晨賴床、白天“偷偷”補覺的作息則被批評和禁止;第一個女孩兒被建議做一個比手環(huán)監(jiān)測更精確的多導睡眠監(jiān)測,確定一下做夢期和鬼壓床的狀態(tài)。
對每個人的睡眠情況做出分析后,黎平開始普及睡眠知識,他問病人,“失眠第二天,你們感覺怎么樣?”
“該做的十件事兒只做了五件。”“難受,頭暈惡心,感覺要掛了?!薄靶那楹懿缓?。”病人們七嘴八舌。
“所以,失眠從來沒有造成嚴重的后果,該做的事情,你們最終還是完成了,不是嗎?”他繼續(xù)循循誘導,“所以失眠的時候,感受當下的狀態(tài),不要去想第二天會怎么樣。”
……
在黎平看來,認知行為治療最困難的是爭取患者的信任和配合,醫(yī)師們提出一些要求,多數(shù)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質(zhì)疑——“我本來就睡不著,還要減少躺床時間?還不允許我白天補眠?”個別病人還會把病情看作極隱私性的問題,他們前去治療的時候會戴上口罩、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我們只能盡己所能去勸解,特別是在團體治療前,我們希望患者之間能夠放下心理戒備,也放下各自的職業(yè)、年齡、性別、成就、財富間的差異,相互支持、相互鼓勵,畢竟在這里,只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解決睡眠問題?!?/p>
(文中采訪對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