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藍家的水下派對

［美］帕特里克·雷麗

這回，我們五年級足球隊總算是揚眉吐氣，打贏了總決賽。這場勝利多虧了咱們班的獨腳門將阿藍啊。雖然他身高只有1.2米，全程靠單腿支撐在一只水桶里，但是阿藍憑借著那六只長長的胳膊霸氣守門，筑起了我方的最后一道防線。

比賽期間，阿藍為了攔球也是蠻拼的，曾經(jīng)“撲通”一聲摔倒在了水桶外，就像一只藍色球鞋“啪”的一聲重重地砸在濕漉漉的水泥地上。他的人類助手火速趕過來救場，將他一把抱起，又放入他的專屬門將桶里。

甚至連阿藍的老爸也特地趕過來為我們加油助威。后來，他轉(zhuǎn)向教練比畫了一個手語，邀請全隊人員在星期六晚上去星船參加慶功宴。

當教練將雙臂舉過頭頂，做了一個叩擊手腕的動作——也就是他們獨腳家族的手語“沒問題”——時，我知道麻煩來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把白天的球賽賽況滔滔不絕地講給老爸聽?！鞍⑺{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守門員，”我說道，“但我不想去他們家的星船?！?/p>

“記得阿藍第一次到你們學校的時候，你不也是不愿跟他搭檔做任何事情嘛?？墒乾F(xiàn)在，你們成為了好朋友?！?/p>

我將餐巾紙放在手心里揉成了一團，糾正說：“他現(xiàn)在是我最好的朋友?！?/p>

“派對一定很好玩，這么難得的機會別錯過了?！崩习制沉艘谎蹟[在我面前一點兒也沒吃的蔬菜，拿起我的盤子走向了水槽。

我沖他抱怨道：“爸，他們的船屋里到處都是水呢。”

“那又如何？”

“我怎么可能在水下吃晚飯??？我怎么呼吸？再說了，他們會請我們吃什么呢？”

“希望不是你最討厭的蔬菜就好?！卑职治⑿χ蛉?，把盤里的蔬菜倒進垃圾粉碎機里，然后摁下了開關(guān)，“我相信獨腳家會想出辦法的，他們以前就邀請過人類客人到家里去玩?！?/p>

我一躍而起，反駁說：“他們一直在外太空旅行了十億年，來到地球上只是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這兒有藍色的海洋，所以才停靠到這一站，下來伸伸胳膊活動活動。他們才沒有人類客人呢。”

第二天早上我去上學時，發(fā)現(xiàn)阿藍在他的桶里弓著身體，幾只長胳膊緊張得纏結(jié)在了一起。他已經(jīng)跟他的爸爸商量過了，這位獨腳爸爸向兒子保證，派對一定會舉辦得特別酷。

我向阿藍的水桶里瞅了一眼，褐色的水里游滿了透明的磷蝦，這是一種生活在地球海洋里、外形像蝦類的微小浮游動物。通常情況下，這玩意兒不會讓我惡心得嘔吐，因為阿藍天天都把他的午餐帶到學校來吃，我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然而我轉(zhuǎn)念一想，到時候他該不會用磷蝦來款待球隊吧。想到這兒，一股酸水直往嘴巴里面涌。

我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星期六的派對去不去還不一定呢。

阿藍將兩只胳膊舉過頭頂輕輕拍打，我知道，如果我不去，肯定會讓他失望的。

第二天，老爸很早就回家了?！拔医裉煲姷桨⑺{的爸爸了。”他在水槽旁一邊說一邊彎著腰擦洗胡蘿卜，“他希望到了星期六，你的身體會好起來……你還在擔心阿藍家的派對嗎？”

我想扭頭走開，可爸爸卻抓住了我的肩膀?！澳銥槭裁床幌肴ツ兀俊彼麌烂C地盯著我尋找答案，我尋思我最好還是別繞彎子了。

“爸，我不會游泳呢?！?/p>

老爸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他拉出一把廚房座椅順勢坐了下來，“你覺得阿藍會怎么想呢？”

我皺起眉頭，“嗯……咱們不談游泳了好嗎？”

“阿藍環(huán)游過宇宙，然后在地球上的一所新學校里開始學習陌生的課程。他學會了手語和踢足球，還努力去交新朋友?？墒乾F(xiàn)在，他最好的朋友——”老爸拍了拍我的胸口，“卻不肯去參加他的派對?！?/p>

我有些難為情地用運動鞋蹭著地板，“其實阿藍也不想舉辦這個派對，都是被他老爸逼的。”說著，我瞥了一眼裝著胡蘿卜的水槽。也許老爸能秒懂，阿藍的爸爸跟他一樣，都愛強迫孩子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或許阿藍只是有點兒緊張。你是他的好朋友兼隊友，他想要你在他的派對上玩得開心。”

老爸再次轉(zhuǎn)到水槽邊，“我去找阿藍的爸爸談談，他多半能解決游泳的問題?！?/p>

結(jié)果，星期四晚上爸爸帶回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翱礃幼?，獨腳家天生就愛水。”老爸說著，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拍打著他的膝蓋?！拔腋⑺{的爸爸說‘人類并不是天生就會游泳，他的助手把我的話翻譯給他聽時，他差點昏了過去！”

我興奮地蹦了起來，“這么說派對取消啦？”

“沒有，我們一起想了個辦法?！崩习终f，“去告訴你的隊友們，全部帶上冬衣去參加派對?！?/p>

星期六晚上，老爸開車送我去阿藍家。當我們來到星船門口，看見這個造型別致的船屋在夜空的映襯下顯現(xiàn)出了橢圓形的黑色輪廓。我無法相信他們真的在船上準備了一場派對。

老爸把車停好以后，端出一盤蔬菜沙拉——這是他特意為今天晚上奉獻的一道菜——并輕輕地推著我上了樓梯。這時，一位人類助手打開了艙門。等我們進入船艙，看到眼前的一切，我驚得下巴差點掉落到地上。

獨腳家在水面上搭建起了一塊厚厚的冰塊制成的漂浮地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擺放著許多雕塑品。我最初以為這些雕塑品是玻璃做的，后來仔細一瞧，哇，原來它們?nèi)际潜龅摹＠锩嬗泻脦鬃⑺{把守球門以及我奮力射門的雕像。頭頂上，還拉起一塊巨大的冰雕橫幅，熱烈祝賀我們球隊贏得了冠軍。

獨腳一家就在漂浮地板下的水池里歡快地游水嬉戲，我饒有興致地趴在旁邊觀賞。別看他們在陸地上寸步難行，得依靠人類的幫助才能站穩(wěn)，可是到了水中世界，他們的觸手輕盈起舞，舉手投足都是那么靈活優(yōu)雅。我不禁向往起來，說不定哪天，我會請阿藍教我游泳呢。

阿藍率先向我們打招呼。他浮出水面游到地板邊緣，然后滑動著穿過冰面，等待助手走過來將他抱進附近的一個水桶里。坐穩(wěn)當之后，阿藍就開始興致勃勃地比畫起他的手語來。

老爸一臉困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在說什么？”

我樂了，“他說，歡迎大家到家里來做客。”

老爸和我都笑了起來。我敢肯定，搖頭晃腦的阿藍心里面也一定是樂呵呵的。

吃晚飯的時候，阿藍請我們?nèi)祟惻笥殉缘氖菬峁泛蜐h堡包，而他們家族吃的則是磷蝦。大家邊吃邊喝，共同暢談著這次球賽的勝利，度過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時光。

趁大家聊得熱火朝天，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我悄悄溜到老爸帶來的那盤無人問津的蔬菜沙拉旁邊，把它們?nèi)堪抢M我厚厚的冬衣上帶拉鏈的深口袋里。原來獨腳家族和足球隊的成員當中，也沒一個愛吃蔬菜的家伙呀。

不過今天晚上，老爸不需要知道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