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像蟲子一樣柔軟的美女

文 蕭萍

親愛的璽安：

你好呀你好吖你好呀你好吖……

你好不好呀你好不好吖你好不好呀你好不好吖……

哈哈哈！

特別提醒一下哦：吖讀ā，我叫小吖，你可以叫我小啊小啊小啊，我就會答應(yīng)哎哎哎。

當(dāng)然啦，這是我給你寫出的第五封信，離三十六封加入璽安黏土戰(zhàn)隊的目標(biāo)還差三十一封，為我加油吧！

我問熊寶寶，假如我的信從頭到尾全部寫成“你好呀你好吖”，那會怎么樣？

熊寶寶笑嘻嘻地說：“還會怎么樣？黏土戰(zhàn)隊會耐心等待啊，等你寫好三十一封‘真正’的信。”

呃……好吧，剛才不算，我現(xiàn)在就開始寫——

親愛的璽安：

你還好嗎？其實跟你寫信，我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死是什么？我去問外婆，外婆說：別別別，小孩子知道什么生啊死的……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們在另外的世界是怎么樣的？有沒有和我們一樣洗臉?biāo)⒀肋€有上學(xué)？遇到很多搞笑的事情和人？還有我想起一件事情，就是你在另外的世界也會長大嗎？還是停止長大呢？我媽媽總是說我問題太多，希望你不要這么認(rèn)為。

好了，我來告訴你今天我們好玩的事情——我們學(xué)校的閱讀課都是很好玩的，比如《逃家小兔》吧，我們可以一邊逃跑一邊讀，比如《笨狼的故事》，我們可以一邊戴著面具一邊讀，比如《沐陽上學(xué)記》，我們可以一邊跳腳一邊讀……可是這次和以前都不同，老師要我們?nèi)プx一本古代的書——它的名字叫《詩經(jīng)》。

哎喲古文哎，全是生字難死了！

我們班就一片哀嚎。

老師不慌不忙地說：“嚎什么嚎？傻啊，去查詞典啊！而且你們不是喜歡cosplay嗎？”

什么什么，cosplay？這下我們就都來了興致，全班立刻都投入了熱烈的討論——

“嗯古代美女……手如柔##，膚如##脂，哎呀這是什么字，好難?。　?/p>

“怎么演啊到底——我們就用‘蛋蛋’來代替不會的字吧——巧笑‘蛋蛋’，美目‘蛋蛋’……哈哈！”

“讓男生演吧——讓他們男扮女裝，讓他們?nèi)ツ?！?/p>

大家七嘴八舌，不認(rèn)識的字統(tǒng)統(tǒng)都變成了“蛋蛋”，笑得要死。最后，我們從“蛋蛋古詩”一起總結(jié)美女的標(biāo)準(zhǔn)如下：

1.嘴巴露出的笑容不能是很大的笑也不能是很小的笑。

2.不能露出牙齒，更不能露出牙齦，而且絕對禁止皮笑肉不笑。

3.眼睛很美，不是瞪起來更不是故意弄成斗雞眼搞笑。

4.看觀眾的時候眼睛很大，不能滴溜溜地亂轉(zhuǎn)。

……

啊啊哈哈，他們說這到底是美人還是丑人的標(biāo)準(zhǔn)！

男生更是人來瘋得很，他們大叫著：“你們看你們看，女生還真以為自己了不起啊？哈哈，脖子像蟲子一樣柔軟，看看我們班到底有……多少條……美女蟲……”

就這樣，我們立刻不讀古詩了，去和他們大打出手。

……

潼潼就躺在床上，聽我眉飛色舞地說著經(jīng)過，當(dāng)她聽到我們把幾個男生堵在男廁所，她的肩膀抖動起來，臉上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

潼潼上個星期做骨穿，就是骨髓穿刺，這是對白血病人專門的一項檢查，媽媽說她的情況不太樂觀。我看見過的，那個針頭很粗，而麻藥醒了以后會疼。媽媽囑咐我，不要去問病情，多講開心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潼潼會不會死？要是她死了，我怎么辦？她的媽媽爸爸怎么辦？

不過既然答應(yīng)了媽媽，我就不問了。我繼續(xù)講學(xué)校里好笑的事情，告訴潼潼我們的“蛋蛋詩”其實完整的是這樣的——

“美女美女，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潼潼小聲說著，摸著自己的脖子，一邊皺眉一邊笑：“軟軟的蟲子呵呵……像不像蠶寶寶？”

我們趴在床上，雖然潼潼的左手掛著鹽水，她還是用右手和我一起畫了畫——兩只白白胖胖的蠶寶寶美女，哈哈，我們覺得這是我們倆古代的樣子。

媽媽一直和潼潼媽媽在外面說話。她穿了綠顏色圈圈絨的衣服。我的媽媽過去也有一件。直到電梯那兒潼潼媽媽一直沒有看我。因為她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紅紅的。她用力抱了我一下，聲音低低地說：“謝謝小吖?！?/p>

回家的路上，我問媽媽：“潼潼會死嗎？”

媽媽沒有說話，輕輕地把她的手蓋在我的手上。

很愛你的：筆芯隊長

2018年12月16日

親愛的璽安：

上海下雨了，可是一點兒也不冷。

一早起來，我們家的空氣清新機呼呼地變成紫紅色了。

因為空氣里都是煙。

爸爸說是外面有人在燒紙，為自己身邊過世的那些親人們，因為今天是冬至節(jié)氣。

我立刻去看網(wǎng)上日歷。日歷上這么寫著——

“很多地區(qū)在冬至這一天有祭天祭祖的習(xí)俗，現(xiàn)在仍有一些地方在冬至這天過節(jié)慶賀?！?/p>

啊以前我只知道冬至是吃餃子的節(jié)氣，因為很怕凍耳朵——長了凍瘡，又紅又癢，特別難受——現(xiàn)在知道了，原來冬至節(jié)氣，還是我們祭奠去世的親人的日子。

媽媽對我說：“寶貝你還記不記得《尋夢環(huán)游記》？”

我說：“當(dāng)然記得。啊我好喜歡Coco！還有萬靈節(jié)的骷髏。好有趣！”

媽媽說：“我們的冬至節(jié)氣差不多就和墨西哥的萬靈節(jié)一樣吧?！?/p>

“那他們也會回來嗎？”我用手指了指天上。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我的手指有了一種神秘的力量，雖然比不上哈利·波特的魔杖，可是，真的和平時有什么不太一樣……

是啊，親愛的璽安，你會不會回來呢？

你，還有你們。我看不見的你們，也許在墻上，也許在鋼琴縫隙里，也許在廚房的肉丸子和炸魚的香味里。誰知道呢？

今天在下雨。我不知道那些雨滴是不是也是暗號或者是一封信？有一滴鉆到我的脖子里，還有一滴落在我的鼻尖上，那些拼命跳在地上水坑里的，還有抓住我的褲腳不放的……啊，好像到處有無數(shù)的看不見的調(diào)皮鬼搗蛋鬼……

我把傘飛快地轉(zhuǎn)起來，我奔跑起來，所有的雨滴都飛了出去，哈哈，這是我和你們打招呼呢！

你好！你們好?。?/p>

……

晚上的時候，外婆突然對媽媽說：“熊寶寶，等我去了另外的世界，你們可不要燒什么紙錢哦，我花不了那么多，你們給我倒一杯老酒就好了。”

我搶著對外婆說：“我知道我知道，我給外婆倒楊梅酒?！?/p>

外婆瞇瞇笑了一下。我媽打了我一下。

我對外婆說：“可是外婆你還不許死。你要陪我你說過的……而且電影里說的，只有當(dāng)所有人忘記你的時候，你才會真正死去。外婆，我不會忘記你的，你就不會真的死?！?/p>

外婆俯下身，親了我一下。爸爸媽媽輪流拍了一下我的頭。然后我們一起吃冬至夜晚的餃子，冒著熱氣，好好吃！

親愛的璽安，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個愛喝楊梅酒的老太太，那或許就是我的外婆。你一定要認(rèn)識她一下哦。她會包三鮮餡的餃子，做的糖醋帶魚特別好吃。

筆芯小隊長以及吃貨小吖敬上

2018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