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最近狂熱迷上釣魚,還拜了街尾剃頭匠張大頭為師。
這張大頭是有名的神釣,搞了個“同魚樂”群,弄得風生水起。
張大頭從不問身份貴賤,只需一條煙,便可投名入群。他善侃,從釣具搭配、魚餌窩料、釣位挑選,侃到漂相觀察、飛魚入護……王飛聽得津津有味,越發(fā)覺得這學問博大精深。尤其聽張大頭眉飛色舞說遛魚,王飛便啞然失笑,遛魚遛人,還真是一個道理呢。偏這當兒,張大頭卻神色一變,淡然道,高手境界,在于釣而不在于魚……王飛不禁肅然起敬,傲氣全消,對張大頭佩服得五體投地。
平日里,盡是雞飛狗跳的煩心事,王飛哪曾體會過半日浮閑的真滋味?只有端起釣竿那一刻,他才仿如入道,立馬神閑氣定起來,方品出張大頭所言不虛。
周六,群里聚會,好味齋菜館。因訂得晚了,只剩下不帶洗手間的小房。張大頭精神抖擻坐在中間,一圈人也已入座,只余了個門邊的上菜位。
這是菜鳥位!有人起哄。王飛略猶豫了下,屁股便也挨了上去。
幾瓶二鍋頭空了。習慣小口表示的王飛,不免也干了幾杯敬師酒——張大頭發(fā)了話,不喝說不過去。
席間氣氛熱烈起來,說來說去扯到了象棋。面色赤紅的張大頭就醺醺地說,最近也迷上了,還悟出點棋道便是漁道的理兒,正琢磨著吶……說罷,掙扎起身,就踉踉蹌蹌去外頭上洗手間。
又一輪酒畢。席間吆喝的恍然發(fā)現(xiàn)張大頭許久未歸,近門的王飛為避酒,便主動起身出去瞅瞅。
斜對面廂房,門半掩著,張大頭正朝中間一胖子敬酒呢。王飛正待轉(zhuǎn)身,沒想張大頭眼尖,竟就瞥見了他。
阿王——張大頭習慣這樣叫徒弟,過來見下,這就是棋王——我?guī)煾?!曾車輪?zhàn)大敗十八高手呢!
王飛目光飛快掃了圈,略微頷首,尚未開腔,這廂張大頭又恭敬地朝胖子說開了:我群里的新人,也算徒弟。來,咱敬大棋王一杯!
對方如同將軍,只屁股輕挪了下,慢條斯理捏起杯,象征性啜了一小口,便目光灼灼盯住王飛:你的,干完!
王飛臉頰微微跳了下,心下就有些不爽,可又不想拂了張大頭的意,也一口“咕咚”了。放下杯,方細細打量,覺得胖子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他。還沒想透徹,周圍的人卻喧了起來,說群里不光有群主,還有副群主、群委員哩,也得喝喝。
哦,原來也是群聚會。瞧這群主,當?shù)每烧嫱L!
正嘰喳鬧騰著,門口又趔趄撞進來一人。哎呀!老弟,你躲在這喝呀,走,那邊干兩杯去!
主位坐著的胖子一愣,訕笑了聲,說:兄弟,我可喝不得酒了!
你當二胡是你的保安棍,想舞就能舞的?不想拜師了?來人眼一瞪,就嚷起來。胖子無奈,只好起身,又拉上張大頭。王飛想走,張大頭卻死活扯著他,只好跟了去。
七彎八繞,又一個廂房。里面煙霧繚繞,熱鬧非常,主位空著。一旁誰在咿咿呀呀拉著二胡小調(diào)。
王飛來不及皺眉,手里就被塞了個杯子。
洗手間門開了,有個喝得滿臉通紅的矮個子,扶著墻出來。
大師,慢點!桌前幾個人起身就去扶。另一個人趕緊拉開主位的椅子,要迎他入座。
咦——老姜?王飛眉頭一跳,幾乎是脫口而出。
那人也恰好望過來,臉色一變。
頭,您怎么也來了?
頭?席間面面相覷,一陣騷動。
大師哈,不簡單。莫非,你也是群主,搞聚會?
啥大師群主的,不都是這些哥們貪玩,胡咧咧的嘛……
姜六好不容易站穩(wěn),擠出尷尬的笑:頭,真是巧,平日請還請不來您咧——請主位上坐,與民同樂!
同行的胖子和張大頭愣在一旁,不知所措。
王飛捏著酒杯,瞇起眼只微微地笑。
不……您……您不坐,誰坐呀?姜六掛著一臉謙恭,又補了句。
劉名遠摘自《羊城晚報》 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