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施仁愛 桃李芬芳
——周廣仁先生鋼琴教育教學思想管窺(上）

文/ 劉 悅

鋼琴藝術傳入中國已有一百七十多年的歷史，近半個世紀以來鋼琴教育在中國得到了迅猛的發(fā)展，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就。在專業(yè)鋼琴表演領域，高水平的青年藝術家層出不窮，在國際比賽中屢屢問鼎，展示了中國鋼琴教育的累累碩果；中等和高等師范院校的鋼琴演奏與教學藝術也得到持續(xù)性的蓬勃發(fā)展，教學隊伍不斷壯大，涌現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鋼琴教師；與此同時，自20 世紀80年代起，基礎性的青少年和幼兒鋼琴普及教育，熱情高漲，鋼琴園地遍地開花。可以說，這幾十年來中國鋼琴教育的點滴進步直至今日有目共睹的巨大成就，幾乎無不與一個人的辛勤耕耘、無私付出、孜孜不倦的鉆研探索和一次次勇為先行者的開拓進取、努力實踐密切相關，中國鋼琴藝術毋庸置疑地將長久地與一個人的名字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她就是20 世紀中國女性的杰出代表、中國最負盛名的鋼琴演奏家、教育家，被學生與同行贊譽為 “中國鋼琴之魂”的中央音樂學院終身教授——周廣仁先生。

1928年，周廣仁先生出生于德國漢諾威，父親是一名留德的機械工程博士。周廣仁先生自幼聰慧好學、善于思考，加之良好的家學傳統(tǒng)和西方文化與藝術的熏染，十歲開始，便與鋼琴結下了終身之緣。青年時代，周先生在上海學習音樂，由錢琪先生啟蒙，后師從丁善德、楊嘉仁、梅百器、李翠貞和馬庫斯等中外名師，廣泛吸取了不同老師的演奏法和教學法，這使她在音樂生涯之初便站在一個很高的起點上，為她日后成為鋼琴藝術界的引領者奠定了堅實的基礎。1949年以后，她以演奏家的身份頻頻在上海等地舉辦獨奏音樂會和參加室內樂演出，并先后作為中央歌舞團和中央樂團的獨奏演員赴東歐各國訪問演出，還作為中國藝術家代表團成員參加國際性音樂活動與鋼琴比賽。1955年，周先生得到了中央音樂學院進修的機會。在蘇聯鋼琴家塔圖良班上學習時，她是專家青睞的重點學生，俄羅斯鋼琴學派倡導的藝術性的演奏理念和更加科學化的重量彈奏法為她的演奏開辟了新領域，也啟發(fā)了她在教學上更多的思考與實踐，正如周先生自己所說，“蘇聯專家使我們中國的鋼琴演奏和教學往20 世紀的現代鋼琴藝術大大地邁進了一步”。1959年，周先生正式調入中央音樂學院任教，從此，作為全國高等音樂學府鋼琴專業(yè)的教授和領導者，她藝術事業(yè)的重心更多地轉向了鋼琴教學領域。

作為一位德藝雙馨、深具歷史使命感的開拓者，在周先生的藝術生涯中，無論在鋼琴演奏與鋼琴教學，理論研究與教材出版，還是在鋼琴作品創(chuàng)作和國際比賽與國際交流方面，她在中國鋼琴事業(yè)的各個領域，創(chuàng)造出了許許多多個令人嘆為觀止的“第一”。

先生是中國首位國際鋼琴演奏比賽的獲獎者（1951年，周先生在“第三屆世界青年聯歡節(jié)”上獲得鋼琴演奏三等獎。隨后，周先生在1956年的“第一屆舒曼國際鋼琴比賽”中再度獲獎）。這是中國鋼琴表演藝術史上的第一聲春雷，在那個時代引起的驚喜，比起今天中國鋼琴家在國際大賽中得大獎帶來的歡欣，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生是“文革”后（1978年）首位個人鋼琴獨奏會舉行者?！拔母铩笔昴ルy后，周先生率先讓鋼琴藝術重新滋潤人們干涸已久的心田，而且經歷過中國20 世紀六七十年代社會政治生活的人都會理解，這在當時是要有“突破禁區(qū)”的膽量的。

先生是首位在美國29 所大學以“中國鋼琴音樂的發(fā)展”為題進行講學和演奏的教授（1980年）。為配合學術講座，她一人連續(xù)舉辦了44 場獨奏音樂會，其中半數是專門演奏中國鋼琴作品。讓世界了解中國鋼琴曲創(chuàng)作，這幾乎是迄今最為充分的一次。

先生是中國第一所業(yè)余鋼琴學?！靶呛Ｇ嗌倌赇撉賹W?！钡膭?chuàng)辦者（1983年創(chuàng)辦。1990年以后，周先生又創(chuàng)辦了“樂友鋼琴學?！保?。這是后來大量類似性質的業(yè)余鋼琴學校的先聲，相當數量的優(yōu)秀鋼琴人才（包括若干國際比賽獲獎者）都曾就學于這里。

先生是迄今《音樂創(chuàng)作》雜志唯一一次組織“中國鋼琴新作品演奏會”的主辦者（1990年）。該刊幾乎每期都刊有中國鋼琴曲新作，但演奏機會卻不多。這種演奏會對中國鋼琴曲的創(chuàng)作無疑是切實的支持。為此，周先生還提倡鋼琴家也要盡力多創(chuàng)作，她自己也身體力行，積極參與其中（如創(chuàng)作了《陜北民歌主題變奏曲》等）。

先生是首屆“全國音樂院校鋼琴主科教學研討會”的發(fā)起者和主持者（1991年）。這是中國鋼琴界的首次“理論思考”，而理論認識是否深入、全面、正確，是中國鋼琴藝術能否健康發(fā)展的必要環(huán)節(jié)之一。會議的發(fā)起、舉辦充分體現了周先生在學科建設上的學識、遠見與責任感。

先生是“中國首屆國際鋼琴比賽”（1994年，北京）的創(chuàng)辦者和該賽事歷屆評委會主席。20 世紀90年代初，中國專業(yè)及業(yè)余鋼琴教育發(fā)展頗為壯觀的大背景下，周先生把握住了歷史時機，以極大的熱情和精力，以自身參加國際活動的豐富經驗和廣泛的國內外聯系，發(fā)揮了杰出的組織才能，身體力行地參與了賽事的全過程。此后，該比賽又接連舉辦了兩屆，使大批中國鋼琴教師和學生對國際鋼琴比賽有了直觀的認識，無形中縮短了中外鋼琴藝術的距離，直接、有力地促進了中國鋼琴水平的提高，加強了中外文化交流，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地位?？傊@是一個有多方面意義的歷史性創(chuàng)舉。

先生是迄今唯一一次“全國雙鋼琴演奏比賽”的創(chuàng)辦者（1996年）。多年來，演奏藝術的有識之士發(fā)出呼吁，加強重奏、室內樂等合作方面的訓練，是提高中國學生演奏水平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之一。舉辦雙鋼琴比賽，正是為加強這一薄弱環(huán)節(jié)。

先生是迄今唯一一次“全國鋼琴協(xié)奏曲演奏比賽”的創(chuàng)辦者（1996年）。

先生是中國唯一的鋼琴專業(yè)刊物《鋼琴藝術》的主編。鋼琴來到中國一百五十余年后的1996年，才有了這本由先生主持的專業(yè)刊物，這事實本身就是歷史性的。她對刊物關切又負責，不僅如此，她自己也常常在上面發(fā)表文章。先生之文，語言平易、文風純樸，又總能言之有物，她的藝術經驗、閱歷和知識，對于刊物的意義彌足珍貴。

先生幾乎是歷屆各類全國性鋼琴演奏比賽的組織者兼評委會主席。

先生還是出任國際鋼琴比賽評委次數最多的中國專家，曾二十余次應邀到美國、英國、法國、日本、俄羅斯、智利、挪威、以色列，以及中國香港、澳門地區(qū)出任國際重大鋼琴比賽的評委（如世界級的美國“范·克萊本國際鋼琴比賽”、美國“吉娜·巴考爾國際鋼琴比賽”、法國“瑪格麗特·隆國際鋼琴比賽”、英國的“利茲國際鋼琴比賽”、日本“柴科夫斯基少年國際鋼琴比賽”、“濱松國際鋼琴比賽”、以色列“魯賓斯坦國際鋼琴大師比賽”，等等）。

在無數鮮花、掌聲、榮譽和光環(huán)的背后，人們深深地知道，周先生的人生之路其實并不是一帆風順的，曾經歷過親人含冤離世、自己意外斷指等重大變故，面對這樣的磨難普通人也許會一蹶不振。然而，樂觀向上的周先生，深愛學生、深愛事業(yè)、肩負歷史使命的周先生，以非凡的堅毅和勇氣，承受了這些命運的坎坷，繼而讓自己的人生與藝術綻放出了更璀璨的、照亮中國鋼琴發(fā)展之路的光芒。半個多世紀以來，經周先生直接或間接培養(yǎng)、指導和培訓的老師和學生遍及全國各地，形成了老、中、青有機結合的成體系、有規(guī)模的鋼琴演奏與教學梯隊，他們中有中央及各地音樂藝術院校里的鋼琴專業(yè)精英骨干，國際大型鋼琴比賽獲獎者、優(yōu)秀的青年鋼琴家，也有成百上千活躍在教學第一線的中青年教師，還有無可計數的琴壇新生代學子，誠如《琴系中華——周廣仁的藝術生涯》一書的作者所言：“周先生惠澤杏壇，德高望重，其弟子之多，幾乎和當年的孔夫子相若！”

作為中國鋼琴界最權威的泰斗和桃李滿天下的教育家，周廣仁先生的教育教學思想、理念影響深遠，她所倡導的那些科學的彈奏方法和美學觀點不僅惠及專業(yè)鋼琴圈幾代人，也使中國千千萬萬無可計數的普通學琴者深深受益。從時間上看，大約自20 世紀80年代以來，人們就開始關注、研究和深入挖掘周先生賦予我們的這筆寶貴財富。迄今，在各類學術期刊雜志上發(fā)表的專論周先生教學思想的研究與評論性文章約一百三十余篇。2007年出版的論著——《周廣仁鋼琴教學藝術》 （其中有周先生自己的著述，也包含了五十余位學生、同行、學者的文章）洋洋灑灑幾十萬字，內容豐富翔實，相當全面地展示了周先生的鋼琴演奏與教學理念。在此，借先生九十華誕之際，筆者試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從宏觀和微觀兩方面著手進行論述，歸納周先生教學理念中的一些核心思想，并列出周先生對一些重點課題的具體要求和做法。

筆者深知周先生的鋼琴教育教學思想對中國鋼琴界的意義和影響，其分量之重，難以由一篇字數有限的文章承載和盡述。因此，本文力求總結、歸納、濃縮周先生教學思想中最精華和核心的部分，以助讀者盡快抓住一些關鍵點，進而運用到自己的演奏、教學與理論研究中，那么筆者寫作本文的一點兒初衷便實現了。

三百多年的歷史積淀，伴隨著世界上諸多學派的確立，鋼琴的教育教學已經升華為一門精深的學問和藝術。即使是最優(yōu)秀的演奏家，也不意味著能成為一名杰出的教師。正如周先生所說，鋼琴教學絕不僅僅是教彈奏技能，在教學過程中涉及的面很廣 。下文將從多個方面對周先生的教育教學思想展開研究。（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