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籃球

◎雷三行

1

魏吉祥是老婆對他的稱謂，不管在家在外，老婆直呼三個字——魏吉祥。老魏是球友們的稱呼。在單位，在小縣城文學(xué)圈里，大家稱他魏主席。他兼任縣作家協(xié)會主席，小縣城作家協(xié)會沒有正式編制，他其實就是宣傳部下屬文聯(lián)辦公室一干事。

他不喜歡人們稱他魏主席，一年發(fā)三五篇豆腐塊樣的文章，“作家協(xié)會主席”真讓他羞辱了。他也曾著急過，再怎么說也是縣作家協(xié)會主席，三五篇文章太寒磣。急也沒用，就是發(fā)不出，后來他就不急了，想開了，寫作不是他的主業(yè)，他的主業(yè)是為單位策劃各種活動，寫各種材料。

他喜歡球友們喊他老魏。老李喊，老魏接球。老魏趕緊伸手。老萬喊，老魏投球。老魏就投球。球場上，六個四十好幾的男人，稱呼都是“老”字當(dāng)頭，老魏、老李、老萬、老徐、老劉、老韓。老魏知道老李是人社局副局長，全縣干部調(diào)動要經(jīng)過他。老徐是扶貧局副局長，扶貧資金、小額貼息貸款等等業(yè)務(wù)要經(jīng)他的手。老萬是農(nóng)林局辦公室主任。其他幾位要么帶長，要么是主任。只是大家約定，球場上不能稱呼職務(wù)，一律老字開頭稱呼。

一幫中年男人，在球場上奔跑、跳躍、投籃，你呼我喊，玩得不亦樂乎。大凡一個多小時后，個個氣喘吁吁大汗淋淋，臉上卻掛著幸福的微笑。氣定神閑，汗水失去。老李站起身，喊一嗓子，走，咥飯。老魏響應(yīng)，好，咥飯。一個個站起身，披著衣服朝飯館走去。

大家輪番請吃飯，相當(dāng)于AA制。老魏也說過用AA制，但是太麻煩，每次要算清錢數(shù)，每次要付錢，若沒有零錢，更麻煩。老魏說用微信，但有兩人竟然不會玩微信。輪番請吃，好啊。大伙兒制定標(biāo)準(zhǔn)，每頓飯二百塊錢以內(nèi)。老李打頭，請每人吃鎮(zhèn)安羊肉泡饃。羊肉泡饃好啊，葷素搭配，還有殺菌的糖蒜，開胃的純鮮辣椒醬，一個個咥得飽飽的。前面有樣樣兒，后面跟著走。有請吃羊肉泡饃的，有請吃岐山臊子面的，有請吃鍋巴米飯的。老魏請大家吃了一次陜南酸菜面，大家也說好吃。

今天老李特別興奮，投了八個三分球。剛好輪到老李請吃，老李高聲說，整天不是面就是米，今天我請大家去天韻酒店，里面的“農(nóng)家一鍋香”“跳水兔”“杭三鮮”，很不錯的。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愣住了。老魏說，還是按老規(guī)矩，二百塊錢以內(nèi)，面食，米飯，小吃，隨便弄。老李瞪眼，什么老規(guī)矩，今天我高興，就請大伙兒好好吃一頓。大伙兒還在大眼瞪小眼，老李不耐煩了，不就是一頓飯嗎，別婆婆媽媽，跟我走。

大伙只好跟著老李朝著天韻酒店的方向走。

老萬走了幾步，回頭對老李說，今天有事，我就不去了。老李不高興，說天大的事，還能不吃飯。老萬說，不好意思，真有事。說著回頭就走。沒有了老萬，五個人吃飯，也不失熱鬧。老李從車上拿了兩瓶六年西鳳酒。大伙兒吃著喝著，說著籃球那些事兒，CBA中阿聯(lián)、王治郅、杜峰的事。NBA中詹姆斯、哈登、杜蘭特的事。也說段子，段子也和籃球有關(guān)。記者：說真的，你真的會給孩子換尿布嗎？姚明：要不你躺下，我給你換一個！實話告訴你，我用一只腳就能給孩子換尿布，喂奶啥的，都行。記者：我不信！姚明：真的，連燈都不用開。記者：不可能！你說怎么換？姚明：一只腳把媳婦踹醒就得。

一頓飯，不算兩瓶酒，六百多，加上酒錢，上一千了。散伙時，和以前小有不同，以前飯后，大伙兒打著飽嗝，打著哈哈，說明天繼續(xù)打籃球，不許遲到哦。今天，大伙兒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花老李上千塊錢，不說一句感激之類的話，有點不像話。老徐就說，謝謝啊，老李。老李說，謝什么呀，不就是一頓飯。老劉說，讓老李破費了啊。老李說，別跟我客氣，不就是一頓飯。見大伙兒都說，老魏也說，感謝老李的酒，兩瓶酒進我肚子最多。老李說，我發(fā)現(xiàn)了，咱們球友里，數(shù)老魏海量。

老魏愛喝酒，但今天他沒醉，分開的時候他沖老李說，下不為例，還是老規(guī)矩，每頓飯不超過二百塊錢。老李不知道聽到?jīng)]，朝他揮揮手，走了。大伙兒似乎聽到了，轉(zhuǎn)身的時候，沖著老魏舉了一下手。

2

老魏每天下午六點二十分，準(zhǔn)時提著籃球來到小區(qū)籃球場。

以前，他們在城區(qū)一中操場打籃球。城區(qū)一中有四個籃球架，每天下午人多為患，一中師生，機關(guān)干部，社會青年，愛好籃球的都來了。大伙兒基本玩三人籃球，勝方一撥人繼續(xù)打，敗方一撥人灰溜溜下場。一撥撥人等在下面，好容易輪到上場，哪方都想贏。于是，防守、進攻、擋拆，誰都不馬虎。比賽就激烈了。激烈就會有人受傷，受傷往往是弱者。老魏親眼看見，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中年男人被一黃發(fā)青年撞飛，倒在地上半天愣是爬不起來，起來時，一只手撐著腰，一瘸一拐。老魏看得心驚肉跳，因為他感同身受，去年他有同樣經(jīng)歷。他跳起投籃，一青年飛起，一巴掌拍過來，他硬生生落地，落下時踩在一球員腳背上。老魏兩個月沒能上籃球場。

老李、老萬、老徐、老劉、老韓有同樣慘烈的教訓(xùn)。老魏一吆喝，咱們不和年輕人玩了，咱們撞不起，咱們躲得起。老李老萬積極響應(yīng)。老李老萬再組織，再吆喝，老徐、老劉和老韓加入進來。六個人，三人籃球，對抗雙方齊全。只是他們玩的場地沒有城區(qū)一中場地好。老魏小區(qū)廣場一角，豎了一副籃球架，已經(jīng)寂寞兩年了。每天下午，六個中年男人的到來，寂寞的籃球場地活了。

他們六個人能玩一鍋，其實不容易。首先六人的球技要差不多，打得太好太次都不行。上個月老萬家里有事，半個月不能來。五個人湊合著打，小區(qū)看熱鬧的人大多老頭老太太和女人，一年輕人夾中間看熱鬧，老李問他，玩不玩籃球。年輕人不客氣，擼起衣袖就上場。年輕人見球就撲，就像狗打耗子，沒有一點章法，完全是賣力氣。好家伙，伸胳膊伸腿，打架似的，差點把五個大叔全放倒。再次遇上那人看球，老李老魏他們再不喊他上場了。其次的原因幾乎和籃球無關(guān)。有人打籃球，打的不是籃球，是籃球以外的東西?；@球場上有領(lǐng)導(dǎo)，他就異常興奮，一門心思給領(lǐng)導(dǎo)喂球。領(lǐng)導(dǎo)玩高興了，他就高興。他們六人在球場，幾乎不談?wù)l誰高升，誰誰被紀(jì)委請去喝茶，誰誰和誰誰是什么關(guān)系。他們只在乎籃球，其他事情幾乎和他們無關(guān)。

性格、為人、處事差不多，這些更重要。

上次籃球之后的晚飯，老李打破了規(guī)矩。老魏隱隱擔(dān)心。他揣摩，老萬為什么不去吃飯，和老李打破吃飯規(guī)矩，應(yīng)該有關(guān)系。今天打完籃球之后，吃飯再不許有人打破規(guī)矩了。好容易湊成六個人，正好玩一鍋，缺誰都不行。

下午六點二十分，老魏剛到，其他五人陸續(xù)到了。見到老萬，老魏稍稍松口氣，小聲對老萬說，家里的事問題不大吧？老萬笑笑說，沒什么，老太太和老婆的事。老魏哦一聲，又說老李這人挺豪爽的，就是有點顯擺。老萬說，我真是家里有事，沒其他意思。老魏點點頭，說好。

六個中年男人先練練投籃，熱熱身。接下來，比賽開始。老魏、老李和老萬一撥人，老徐、老劉和老韓一撥人。第一局，老魏一方勝了，第二局，老徐一方勝了。比賽激烈、友好、張弛有度，有爭論，也有和解。比賽結(jié)果，老魏一撥人3比2勝了老徐一撥人。比賽結(jié)果沒有獎品，更沒有獎罰，但兩撥人玩得高高興興。

籃球這事兒結(jié)束，另一件事兒要開始。大家看著老徐，等他發(fā)話。老徐說，今天下班的時候，已經(jīng)給鴨掌門老板打了電話，讓他弄一桌酒菜。老魏急了，忙說，老徐，你不能這么弄。大家定好了規(guī)矩，二百塊錢以內(nèi)。老徐也急了，高聲說，那怎么能成，已經(jīng)定好，想必鴨掌門那邊酒菜已經(jīng)上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發(fā)聲，眼睛都朝老魏看過來。老魏喃喃自語，這樣不行啊。規(guī)矩不能亂。老徐拍了拍腦門，說，下不為例。今天到我為止。今后該怎么弄還怎么弄，按老規(guī)矩——好不好？

大家看老魏，老魏看了看老萬，說，怎么樣？老萬呵呵一笑，只要大伙兒玩得高興，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老魏舒口氣，還能怎樣，酒菜已經(jīng)上桌。老徐看著老萬，今天你可要給我面子喲。老萬笑，讓我吃飯，又不是讓我上刀山。

一伙人嘻嘻哈哈朝著鴨掌門方向走。

快到鴨掌門了。老萬接了一個電話，之后沖老徐說，對不起呀，家里有事。老徐說，什么大不了的事，還不讓人吃飯。老萬說，真有事。說著轉(zhuǎn)身就走，大伙兒喊都喊不住。

大伙兒傻了，大眼瞪小眼。老徐小聲說，這個老萬——小家子氣。老李也說老萬不夠意思，不就是一頓飯嗎，這么猶猶豫豫。老徐把話戳破了，他是害怕今天吃我的酒席，明天要還酒席。我已經(jīng)明說了，到我為止，明天該怎么弄還怎么弄，按老規(guī)矩。

少了一個人，這頓飯吃得氣氛不怎么樣。大伙兒只是說說籃球的事，沒人講段子。

老魏擔(dān)憂的事就這樣發(fā)生了。他擔(dān)心，他們六人籃球還能支撐多長時間。到今天為止，他覺得六人聚在一起玩得開心，還能說一塊兒，唯一在吃上面出了問題。老魏珍惜這事兒，是有教訓(xùn)的。老魏喜歡文學(xué)，召集喜歡文學(xué)的一伙人建了一個群，大家在群上熱熱鬧鬧。有發(fā)了豆腐塊文章，群上豎大拇指好多人，還有發(fā)紅包祝賀的。真是熱鬧極了。老魏見時機成熟，召集一個研討會。不是喜歡文學(xué)嗎，小說、散文、詩歌，拿出來，讓大伙兒品讀品讀。作品拿出來，大伙兒一一看了。該發(fā)表意見。一禿腦門亮起嗓門就說，中國文學(xué)不行。魯迅不行，沒有鴻篇巨制；趙樹理也不行，土得掉渣；冰心，也不行，文章沒有韻味。接著說自己想創(chuàng)新，超過他們。老魏看過他的文章，一般般。接下來討論的幾個文友，張口就說自己文章怎么怎么好，容不得別人一句批評。這怎么能行，既然研討，就該實事求是。老魏下來給幾個走得近的文友點了這一問題，但是接下來的研討會依舊如此。大伙兒聚在一塊，都不爽快。既然不爽快，那就算了吧。

能聚一塊，能力差不多，能力以外的東西，也要差不多。老魏這樣認(rèn)為。

他珍惜他們六人籃球。

3

老魏把籃球那些事說給老婆聽，老婆一下子抓住重點，說老萬肯定害怕回請，不敢去。老婆說這種事她經(jīng)歷過，她和醫(yī)院的四姐妹經(jīng)常雙休去西安玩，所謂去西安玩，就是逛商場服裝店。張姐一般店子不想進，總愛朝名品店鉆，進去又不買。一件衣服試來試去，最終還是脫下。后來我們姐妹去西安就不約她。老婆笑說，這是不是和你們籃球那些事差不多，只不過張姐是被我們踢出去，你們那兒，是老萬主動退出。要我看，你們六人籃球撐不了幾天，肯定散伙。老魏說那可怎么辦，并且還有重要的事，下次輪到他請了。老婆一下子嚴(yán)肅起來，這可不只是吃飯的問題，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老婆建議老魏沿著老李老徐的方向，起碼堅持一輪，不能馬上回到雜醬面或是酸菜面。若那樣，老李老徐面子上過不去。老李這人，今后我們兒子找工作可能用上。老徐這人，你們老家房屋改造搬遷之類的事，肯定有用。老婆又說，你何不現(xiàn)在和他們搞好關(guān)系，不要滿腦子只想籃球那些事。

老婆這樣說，老魏就有點煩躁。老魏說，你把籃球的事扯那么遠(yuǎn)干什么。我可不想我們六人籃球散伙。老婆白了老魏一眼，說，老萬要走讓他走，再拉一個進來不就得了。老魏說，六人好歹湊一起，是緣分，哪能說散就散！老魏嬉笑了下，說，就像咱倆，你雖長得不是羞花閉月，但也好看耐品；你這人大大咧咧，但也粗中有細(xì)；你做不到溫柔體貼，但能做到知冷知熱。你說說，咱倆是不是有緣，能說散就散？老婆的臉色時惱時喜，嗔著老魏說，你才是扯遠(yuǎn)了呢——你們籃球那些事兒，你自己看著辦，我才懶得管呢。

又一天下午六點二十分，老魏到籃球場地，其他五人陸續(xù)到了。程序一致，先投籃熱身，再比賽。今天是老徐那撥人3比2贏了，勝方高高興興，敗方也是樂呵呵。球賽結(jié)束，吃飯馬上開始。老魏早把老婆的話忘到九霄云外，他領(lǐng)著大家來到北關(guān)紅油面館。老魏說這家面館他以前經(jīng)常吃，不錯。老李也說經(jīng)常吃，手工面，勁道，特別是店家自制的雜醬，味道純正。紅油面館有十多種面食，老李老徐要了雜醬面，老劉老韓要了青菜肉絲面，老魏老萬要了西紅柿雞蛋面。

吃面的時候，老徐看著老萬，笑著說，你真不夠意思，我請吃，你不來。是不是嫌酒席不好？老萬說，我當(dāng)然喜歡吃酒席了，只是酒席費時間，哪像咥面，呼呼啦啦十多分鐘就搞定。老徐驚訝，你的時間金貴，到底忙什么呢？我晚上在家里，看看電視洗洗就睡了。老萬平靜地說，最近家里一點小事，婆婆和老婆之間的。老徐哦一聲，不再說話。

老魏在一旁，把老萬說的話聽在心里，他暗中嘀咕，老萬家里可能真有什么事，不吃酒席應(yīng)該不是害怕回請。第二天中午下班，老魏繞路去老萬家。老萬開門，系著圍裙，見到老魏驚訝地說，哪陣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快請進。老魏看著老萬身上的圍裙，笑說，親自下廚呢。老萬說，老婆最近身體出了點毛病，我就湊合著接過鍋鏟。

房子應(yīng)該是二十年前蓋的，低矮，屋里就嫌熱了?？拷柵_，一老太太坐木椅上，腳旁，插電式熬藥罐吱吱響著。老萬看著老太太，說老母親，老毛病心臟病犯了。老魏問聲老太太好，老太太沖他笑笑，輕輕舉了一下手。老魏見茶幾上堆放好多藥瓶，應(yīng)該是西藥。就問老萬愛人身體還好吧。老萬愣了一下，說乳腺癌，手術(shù)已經(jīng)做了，在家吃藥靜養(yǎng)。

老魏就責(zé)備老萬，這么大的事，不吱一聲，大伙兒來看看。老萬忙說不用，前段時間上大三的兒子回來，照看他媽一個星期?，F(xiàn)在家里已經(jīng)理順，沒什么事，我也就熬熬藥，做做飯。這不，我還不是天天打籃球。我想好了，大伙兒湊一起，玩得開心不容易，我可不能拖累大家。再說了，我鍛煉身體，也是為了家人。我的身體可不能出現(xiàn)什么問題。老魏點頭，贊成老萬的觀點。最后，老萬讓老魏千萬別給大伙兒說，大伙兒各有各的事，都忙。

說到看病花費的事，老萬還是嘆了口氣。老婆是工勤人員，工資低，家里主要收入是他的工資。老婆看病借了五萬塊錢。

老魏說可以用水滴籌。老萬搖頭，他們家情況不是最差，五萬塊錢不是太多，熬一熬就過去了。老魏說水滴籌就是幫人的，你們家的情況，兩個病人，一個大學(xué)生，負(fù)擔(dān)夠重的。老魏讓老萬把老婆老母親的具體病情說說，再把他們身份證照片發(fā)給他。水滴籌的事由老魏去操作。

4

老魏在微信里沒有提老萬家里的事，他是給球友們一個個打電話。老李說，我說嘛，老萬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他家里真有事，有事咱們可不能坐視不管。見老李這么說，老魏就提到水滴籌的事。老李贊成，說好，還不忘表揚老魏一句，你老魏還真是有心人。老魏給老徐打電話，老徐愣了一下，說前面錯怪老萬了，他家里還真有事。老魏提到在水滴籌上為老萬籌款的事，老徐說好啊，你弄好給我發(fā)過來，我在朋友圈、親戚群、同事群、同學(xué)群，到處發(fā)發(fā)，應(yīng)該能為老萬籌到錢。

老魏又給其他球友打電話，說老萬家里的事，球友們同情老萬，又說老魏水滴籌的事辦得好。球友們每人在水滴籌上為老萬捐了五百塊錢，又在微信群上轉(zhuǎn)發(fā)老萬籌錢的信息。

老婆在水滴籌上看到老萬家里的情況，她不好意思地對老魏說，你的球友老萬家里真有事——你捐錢了沒。老魏說捐了五百，球友們都捐五百。老婆點點頭，說，你們這六人，還真是有緣。老魏笑說，你不心疼五百塊錢？老婆瞪他一眼，你不是說你老婆大大咧咧，但也粗中有細(xì)嗎。

老魏每天關(guān)注水滴籌，只要有人給老萬捐款，他就第一時間回帖感謝。老李老徐，老劉老韓，他們都回帖感謝，似乎老萬是他們的親人。

兩星期后的一個下午，六人的籃球比賽打完，在面館吃了老李請吃的雜醬面，他們來到老萬家。當(dāng)著老太太、老萬老婆的面，把五萬塊錢遞給老萬。老萬激動地說，你們幫我這么大的忙，我可怎么感謝你們。老魏說，我們沒幫什么，是那些和你毫無相干的人，他們是幫你大忙的人呢。老萬忙搓手，這怎么好呢，怎么感謝他們呢。老魏說，別想著感謝，只要老太太和你老婆的病快點好起來，比什么都重要。老李說是，老徐老劉老韓忙著點頭。

老萬到底過意不去，想感謝大伙兒。一天，三人籃球?qū)贡荣惤Y(jié)束，輪到他請吃。老萬說，今天大伙兒累壞了，我請大家去零點一度吃燒烤，喝啤酒吧。老李忙說，零點一度燒烤店，進去沒有千兒八百下不來。但是我們有規(guī)矩，規(guī)矩是不能亂的。前面我亂了一次規(guī)矩，老魏差點給我紅臉。你說是不是呀？老李沖著老魏說。老魏忙說是，規(guī)矩不能亂。老徐老劉老韓也說規(guī)矩不能亂，一頓飯，二百塊錢以內(nèi)。老萬說，讓我破一次規(guī)矩吧。大伙兒忙搖頭，說不行，你若是壞了規(guī)矩，我們就不吃飯了。

老萬沒辦法，只好領(lǐng)著大伙兒朝紅油面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