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與戚繼光這對“賢相”與“名將”,演繹了一段令人羨慕的將相傳奇。張居正重用戚繼光,希望他為自己的“相業(yè)”增添光彩;戚繼光借助張居正這座靠山,以實現(xiàn)他的鴻鵠大志。
明朝晚期,張居正為加強國防建設,試圖扭轉“重文輕武”的風氣,愿與武將分享更多的權力。譚綸、戚繼光、李成梁等人作為能征善戰(zhàn)的名將適逢其會,被張居正賞識、提拔和支持,其中尤以戚繼光為甚。張居正看中戚繼光的軍事才干,一以貫之地支持并維護他,兩人密切合作長達十六年之久,演繹了一段將相相得的佳話。
隆慶皇帝(朱載垕)登基當年,周邊少數(shù)民族部落接連挑釁,被明朝視為銅墻鐵壁的九邊防御不堪一擊。隆慶急召群臣廷議。工科給事中吳時來推薦將兩廣總督譚綸、總兵俞大猷、戚繼光北調畿輔,專事練兵事宜。兵部和內閣商討決定,俞大猷年事已高不宜北上,命譚綸與戚繼光進京協(xié)理軍政。
戚繼光初到北京,臺省有關他的議論不一,兵部首鼠兩端,既沒有讓他到邊防前線,也不讓他負責訓練士兵,而是任命他為禁衛(wèi)軍神機營副將,專管火器,并無實權。戚繼光的老上司譚綸則被委以重任。
譚綸上任兩個月后舉薦戚繼光,隆慶詔令戚繼光以都督同知總理薊州、昌平、保定練兵事務,該鎮(zhèn)官兵凡受總督節(jié)制者,并受繼光節(jié)制。這道詔令無疑令戚繼光歡欣鼓舞。
其實,戚繼光的宏圖一開始不能施展,最大障礙就是“重文輕武”的體制缺陷。軍人長期處于文官壓制之下,邊防將領在各自防區(qū)內連最起碼的后勤供給都無權經手,更不談大展宏圖建功立業(yè)了。譚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以文官身份頂著重重壓力,為邊將請命。
巡撫劉應節(jié)、巡按御史劉翾等人聯(lián)合起來質疑譚綸,譚綸深陷輿論圍攻,關鍵時刻張居正挺身而出。他利用和首輔徐階的特殊關系及自己的有利地位,趁反對派爭論得面紅耳赤時,直接把譚綸的奏疏送交部院重臣討論,極言練兵之利,呼吁群臣對卓越邊將要放寬文法約束,伸張將權。
部院先后表態(tài)后,隆慶正式將練兵事宜全權授予譚綸,明令邊臣不得參與軍務。就這樣,地方文官職權受到限制,譚綸等邊將爭取到了獨立的指揮權,開創(chuàng)了明代提高地方將領權力和社會地位的先例。
排除文官的干擾,專一武將的職權后,武將內部的權力分配又出現(xiàn)新問題。戚繼光初到薊鎮(zhèn),冒著嚴寒,認真規(guī)劃排兵布陣之法。然而,將軍的精心計劃換來的卻是當?shù)貙㈩I的冷嘲熱諷。他們認為戚繼光好高騖遠,根本不聽從他的指揮。
戚繼光名義上總理三鎮(zhèn)兵務,然而三鎮(zhèn)上有薊遼總督,下有薊州、昌平、保定三鎮(zhèn)總兵分別統(tǒng)轄,中間設個總理,根本無從節(jié)制當?shù)厥嗳f兵力。事權分散,部下的輕視令戚繼光悶悶不樂,他按捺不下心頭郁悶,上疏質問:“臣官為創(chuàng)設,諸將視為綴疣,臣安從展布?”
戚繼光的一聲怒吼,兵部長官倉促作出更為荒唐的決定:“薊鎮(zhèn)既有總兵,又設總理,事權分立,諸將多觀望,宜召還總兵郭琥,專任繼光?!?/p>
這個安排看似重用戚繼光,實則削弱其兵權,三鎮(zhèn)總理的板凳還沒暖熱,就被改為一鎮(zhèn)總兵。
隨后,張居正找戚繼光的直接上級譚綸談話,指出戚帥鋒芒畢露,太急于求成。
譚綸感受到張居正有心為戚繼光復職,密函其詢問對策。張居正傾訴心機,授意譚綸以薊遼總督身份上奏朝廷,同時向內閣大學士李春芳、陳以勤及吏部尚書楊博、兵部尚書霍冀妥為說辭,然后他在內閣中與譚總督相呼應,促成此事。
最終,張居正說服了諸位大佬,內閣傳出任戚繼光為薊州鎮(zhèn)總理練兵事務兼鎮(zhèn)守的特旨,破例保留了戚繼光的總理頭銜和總兵權力,直接統(tǒng)轄薊州軍務。
張居正不時向戚繼光的知己兼上級譚綸關切近況,教導他要折節(jié)下士、正己肅下。戚繼光則謹遵恩相指教,克服自身弱點,但這仍沒能阻擋文人橫議。有人指陳薊鎮(zhèn)自戚繼光鎮(zhèn)守以來未有邊功,不宜保衛(wèi)京畿。
針對質疑,張居正明確答復:守護好薊鎮(zhèn)就是最大的功勛。就連戚繼光麾下名將胡守仁、呼良朋等人也都受到張居正的眷顧。
在張居正的幫助下,戚繼光度過重重艱難險阻。他也不負厚望,將張居正親授的治軍之道和用人之規(guī)銘刻在心,把工作落實到位,深入邊塞考察邊情。
然而,視察的景象卻令戚繼光捶胸頓足。薊州守軍并不少,但是不論什么兵,都已經是“千錘百煉”的老兵油子,打仗沖鋒不見人影,吃飯拿餉卻是樣樣爭先。比軍紀渙散更惡劣的是,薊州一帶城墻低薄,有些險要之地,僅有單墻一線;而且很多圮塌間斷不接處,連墩臺都沒建立,敵人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攻破。
戚繼光心急如焚,憤然上書,懇請朝廷撥款修整各路邊墻,輔助練兵。然而,這一計劃遭到了意想不到的非議。練兵修墻耗資巨大,需要大量的物力和人力,兵部討價還價,廟堂充滿非議,更有嫉者四處散布謠言,說建敵臺不僅勞民傷財,而且會失掉防御韃靼的天然藩籬。
京師的議論傳到薊鎮(zhèn),薊遼總督譚綸先是震驚,繼而怒火中燒,氣得抱頭痛哭??吹阶T綸情緒激動,張居正連忙安慰,并在朝堂上力排眾議,列出詳細理由支持修墻練兵。
在薊遼總督譚綸的據(jù)理力爭和內閣輔臣張居正的全力支持下,兵部最終批準了薊鎮(zhèn)練兵修墻的計劃。一場聲勢浩大的修墻筑臺工程,緊鑼密鼓地開展起來。
經過兩年多緊張而又艱苦的施工,東起山海關、西至嘉峪關幅員萬里的土地上,屹立起一道由一千零十七座墩臺構成的鋼鐵防線,形成了“十四路樓堞相望,兩千里聲勢相援”的防御體系。堅固雄壯的敵臺隨蜿蜒曲折的地勢,高低相間、崇墉密雉,蔚為壯觀。
張居正與戚繼光這對“賢相”與“名將”相得,演繹了一段令人羨慕的將相傳奇。張居正重用戚繼光,希望他為自己的“相業(yè)”增添更多的光彩;戚繼光借助張居正這座靠山,以實現(xiàn)他的鴻鵠大志。戚繼光的沉浮起落也是邊境治亂、王朝盛衰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