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與現(xiàn)實之斷裂
——論項羽英雄悲劇性及其楚文化意蘊

吳昌林 陸海銀 唐季沖

（華東交通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江西 南昌 330013；）

自司馬遷寫項羽以來，世人一直在探究項羽悲劇的原因，學者們從各個角度來分析其失敗的原因，主要認為是性格悲劇。有學者認為，他殘暴的性情造成了悲劇。如“《孟子》云：‘為湯武驅(qū)民者，桀與紂也’。籍亦為漢驅(qū)者耳，其能與漢爭天下哉？跡其驃悍猾賊之性，嗜殺如嗜食，如起會稽，即誘殺守者，其后矯殺宋義，屠咸陽，殘殺襄城，殺秦降王子嬰，斬韓王成，王陵母，甚至于殺義帝，此真天下之桀也。項羽欲舉大事，霸西楚，其可得乎？”[1]也有學者認為，是項羽缺乏統(tǒng)一天下的遠大理想所導致的悲劇?！绊椡醴翘乇┡安坏萌诵?，亦從來無統(tǒng)一天下之志；既滅咸陽，而都彭城；既復彭城，而割滎陽；既割鴻溝，而思東舊，殊欲按兵休甲，宛然圖伯籌畫耳。豈知高祖規(guī)模宏大，天下不歸于一不止哉？”[2]還有些學者認為項羽的悲劇是他弒殺義帝，違背天意，進而失去民心造成的。

本文主要立足于悲劇美學中的“自我”與“現(xiàn)實”之斷裂這一視角，進一步指出項羽悲劇之深層根源在于：一個力能扛鼎的英雄要求絕對的自由和完全的自我，這樣的理想與殘酷的現(xiàn)實產(chǎn)生了巨大矛盾且不可調(diào)和。突出了楚文化孕育出的英雄悲劇之特質(zhì)：原始宗教的神巫性，南國文化的浪漫性造就了項羽不拘禮法、卓然不屈的英雄形象，然而這一審美形象在歷史現(xiàn)實中的結(jié)局是：斷裂與瓦解。

1.不拘禮法、卓然不屈的英雄個性

1.1 審美化的生存方式

“人的生存方式大體分為現(xiàn)實生存和審美生存兩種，‘審美生存’是指人的生存態(tài)度和生存方式的審美化，二者的區(qū)別在于人對世界的認識不同。”[3]司馬遷筆下的項羽，其人生就是審美生存范例，他以“審美”的態(tài)度去看待這個世界，他以詩意的方式去體驗人生。

項羽在外表和行為方式上都具備審美特征。外表上，項羽“長八尺有余，力能扛鼎”（《項羽本紀》），因此，他一直認為自己是無敵的，欲以武力征服天下，但是這種力與勇的“美”終究是敵不過骯臟的謀略，蓋世英雄最后被迫自刎于烏江。而在行為方式上，他以絕對的自由任性于天地之間。鴻門宴上，樊噲“側(cè)其盾以撞，衛(wèi)士仆地”，“嗔目視項王，頭發(fā)上指，目眥盡裂”（《項羽本紀》），展現(xiàn)出勇者的強力和膽色。此時，項羽看到的是英雄豪杰義薄云天的豪氣，對之產(chǎn)生惺惺相惜之情。但是項羽卻忘記了現(xiàn)在的機遇與形勢，不但沒有做出最好的理智分析，反而放走了劉邦，成為他人生一個致命的失誤。劉邦趁勢而起，成為一代霸主，項羽卻兒女情長，思念家鄉(xiāng)，這樣的真性情使他忘卻了作為一名政治家要角逐天下的宏圖大略。被圍垓下，英雄末路，項羽把責任歸于天，沒有歸咎于任何人。最后，他慷慨赴死也只是為了踐行重于生命的承諾，難怪有人認為他“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杜牧《題烏江亭》）。

1.2 性格中的美與不足

項羽任情任性地活著，但是，一個人如何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情感生存，理想總歸要與現(xiàn)實達成一致。項羽高尚的人性美與丑陋的黑暗現(xiàn)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會為了骯臟的政治角逐而放棄自己的信仰。最終項羽敗在了他過于理想化的審美生存方式上，他按照理想中的俠士、英雄、君子的道德規(guī)范來約束自己，輕易地掉進了“小人”設置的陷阱里。為此，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以不完美性情作為基礎的審美生存必然會出現(xiàn)帶有缺陷的人生，當這個人影響力較大時，他也有可能因自己的不足而殃及他人。在項羽人性中表現(xiàn)出的“‘言語嘔嘔’與‘喑惡叱咤’，‘恭敬慈愛’與‘剽悍滑賊’，‘愛人禮士’與‘嫉賢妒能’，‘婦人之仁’與‘屠坑殘滅’，‘分食推飲’與‘玩印不予’”[4]，可謂美與不足相得益彰。他高尚的性情致使其做出種種令人感動的事情，然而性情中的不足也一再蒙蔽了他的雙眼，做出種種錯誤的決策致其失敗。項羽的一生可以說是他人性中的善與惡、美與丑的相互較量和交融。當人性中的美善占據(jù)上風時，他是一個至善至美的君子，散發(fā)出一種強勁的力量美，但是人性中的種種缺失卻也使得他成為一個失敗者。

1.3 偏離大眾化的自我

項羽無疑是以一種“自我”而非“大眾化”方式去體驗生存，他的行為只體現(xiàn)他個人的意志。項羽以大無畏的勇氣與智慧推翻暴秦，源于對秦的家仇國恨，此等壯舉時人唏噓不已。在決策方面，只從自己的想法、情感出發(fā)。范增作為楚軍謀臣盡力輔佐項羽，精心設計鴻門宴，但項羽并沒有意識到范增的良苦用心，放了劉邦。一方面項羽被自己的蓋世功績蒙蔽了雙眼，自尊心極度膨脹，另一方面他趕走自己的文臣武將，最終敗在昔日的臣子手中。

這種極端的自我，讓其只專注于靠一己之力來稱霸天下，失敗是其必然的結(jié)局。因為項羽的一己之力無論如何也不能扭轉(zhuǎn)歷史趨勢，他的這種“自我”只能被歷史的車輪碾壓。正如司馬遷所喟嘆的：“及羽背關(guān)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為征經(jīng)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5]

這樣一個任情任性的項羽如何能承擔起統(tǒng)治整個中國的責任。他的理想是實現(xiàn)霸業(yè)，只要可以號令，不臣服于他人，就無所謂是江東還是整個中國，也就有了他心甘情愿與劉邦中分天下，“引兵解而東歸”（《項羽本紀》）。垓下之圍時，項羽在烏江亭發(fā)出了“天之亡我”的喟嘆，至死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失敗的，只將這一切歸因于天之不公。

2.理想自我與殘酷現(xiàn)實之斷裂

2.1 英雄的個人主義與歷史的社會集體意識相背離

英雄是一種個人化的生存，要求最大化的自由，完全按照個人的意愿行事，而這種個人化的生存必然受到各種社會規(guī)律與社會環(huán)境的限制。當這種生存方式過于強勢而不是以一種委婉的方式存在時，他與社會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就會演化成自身力量的弱小甚至走向自身的毀滅。歷史要求每一個個體順應社會的集體化潮流，而最大化的個人意愿必然與這個歷史發(fā)展相違背，這就是悲劇。項羽就是這樣的典型。他是一個蓋世英雄，他要求絕對的服從，豈肯在別人的帳下俯首稱臣。

時勢造英雄。項羽身世背景、時代背景決定了項羽必須有一番作為，因而他無意中成為歷史的一個棋子，推動了歷史的前進。他的力拔山兮氣蓋世決定他不能隱于世，只能轟轟烈烈地干一場事業(yè)。當他疲乏時，想落葉歸根卻不得。

英雄的使命具有歷史局限性。當英雄的使命完成之后而不能順應潮流時，就會被歷史的車輪碾碎，最終走向滅亡。項羽的歷史功績是不可否認的，但是當他實現(xiàn)滅秦之大業(yè)以后，不是順應統(tǒng)一大勢，而是重新回到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諸侯割據(jù)，顯然為人民和歷史所不容。“子羽暴虐，漢行功德，憤發(fā)蜀漢，還定三秦：誅籍業(yè)帝，天下惟寧，改制易俗”[6]。而劉邦一開始就有取代秦始皇，成為帝王的野心與抱負。與劉邦相比，項羽顯然是走了歷史的反道，與人民漸行漸遠。

2.2 英雄的宿命論與民本思想分道揚鑣

項羽以自己的力與勇問鼎中原，他至死也沒弄明白是什么原因讓自己功敗垂成，只是歸因于“天”，殊不知他的這種自我生存方式和解決問題的思維是與這個復雜的時代相悖離的。一個人的智力不能與眾人的智力相抗衡，憑他自己是不可能戰(zhàn)勝有著強大智囊團和勇士的劉邦的。

項羽一直按照自己的性情來看待問題、處理事情，沒有衡量各種客觀條件和環(huán)境因素。他想殺誰就殺誰，想封誰就封誰，而沒有考慮人民群眾的想法，動輒坑殺的殘暴行為逐漸為人們所厭棄，如“殺子嬰，燒宮室，屠咸陽”，只圖一時快意，根本不計后果。項羽逐漸與人民分離，而劉邦，人民還擔心劉邦不做關(guān)中王，可見人心向背。可以說，項羽在后期走向了歷史的反道，因而失敗是必然的。

2.3 理想化的英雄審美觀與歷史現(xiàn)實相脫節(jié)

受楚風熏陶的項羽有著獨特的浪漫情懷，他任情任性，傲然不屈，追求自由的生活，他的生存方式是“美”的，但也是悲劇的。項羽并不是一個有著明確審美思想的人，但是他用自己的行動向人們昭示，人還可以這樣生活，可以暫時忘卻那些現(xiàn)實的功利，以真性情快意人間。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悲劇也是因為他沒有從這種審美生存中走出來。他忘卻了除了可以審美生存，作為社會的一員，他還必須要適應現(xiàn)實的生存，他還必須去應對這個時代已經(jīng)定制好的一切。他要肩負這樣那樣的責任，受到種種限制，一味堅守而沒有韌性，沒有明確的現(xiàn)實生存目的，就只能敗給殘酷的現(xiàn)實。

2.4 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xiàn)之間的悲劇性沖突

某種程度而言，歷史似乎創(chuàng)造了項羽這個英雄人物，似乎要將其推向歷史的舞臺，項羽似乎也完全符合歷史的潮流。然而事實卻非如此，歷史的必然要求在與現(xiàn)實的沖突中斷裂。

時勢造英雄，英雄似乎要被推上歷史的舞臺，然而現(xiàn)實中項羽那種個人化的生存方式與現(xiàn)實的生存方式產(chǎn)生了強烈的沖突，他必須承擔自己的那份責任，他身不由己。若是在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和平年代，項羽或許可以大隱于市，帶著他的虞美人和烏騅馬游樂于山水之間，盡享人間的快樂。然而，這只是悲劇后的幻想。

一個力能扛鼎的英雄要求絕對的自由和完全的自我，這一理想的自我與殘酷的現(xiàn)實之間巨大的矛盾卻不可調(diào)和。原始宗教的神巫性，南國文化的浪漫性造就了項羽不拘禮法、卓然不屈的英雄形象，然而這一審美形象在歷史現(xiàn)實中的結(jié)局是：斷裂與瓦解[7]。項羽的這種自我生存方式與現(xiàn)實的斷裂，造就了他非凡的一生，也注定了他的為后人所困惑的言行及其必然的悲劇命運，而這種悲劇的背后是楚文化在歷史潮流中的背離。

3.透析項羽英雄悲劇性的楚文化意蘊

3.1 楚文化孕育的人文精神

原始宗教、巫術(shù)、神話，以及楚人創(chuàng)造的具有濃郁地方色彩、開放而多元的南國文化孕育了楚地英雄。瑰麗奇絕的浪漫性和不拘禮法、卓然不屈的精神，正是項羽身上所表現(xiàn)出的楚地文化特質(zhì)。崇尚自然，對神秘之物的好奇心，這些人文精神更是滋潤了楚地文人[8]。正是這樣的楚地文化環(huán)境，造就了項羽這樣一位極具靈性的楚地英雄，楚文化對他人生境界、精神追求之影響可謂根深蒂固。

早期楚地人們的生活與外界幾乎完全隔離。因為楚地復雜多變的地形造成了自然環(huán)境的神秘性，在如此秀美的山水中楚人的想象力得到放飛，形成了楚人浪漫的氣質(zhì)，孕育了巫楚文化。然而個體是處于歷史中的個體，個體是不能脫離整體而獨立存在的。同樣，在現(xiàn)實的歷史文化進程中，文化只有通過個體才得以存在。文化和人是在交往的具體歷史形式中不斷交互作用、不斷發(fā)展。巫楚文化的生成發(fā)展是一個動態(tài)過程，通過個體載體的歷史活動而實現(xiàn)。也就是說，楚文化為個體的成長準備了豐富的土壤，項羽作為文化歷史中的個體，他身上必然打上楚文化的烙印[9]。

3.2 楚文化孕育出的理想化英雄性格

楚文化源遠流長，歷史悠久，它是我國古文化中一個重要的分支，是在原始宗教、巫術(shù)、神話的基礎上，由楚人創(chuàng)造的具有濃郁地方色彩的開放而多元的南國文化。楚文化具有“原始宗教的神巫性，瑰麗奇絕的浪漫性和不拘禮法、卓然不屈的精神”[10]。

項羽秉承楚人自力更生、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精神，懷著滅秦復仇的目標，破釜沉舟，迎難而上，憑借一身的力與勇征服世界，并以這樣的膽魄跟隨他的叔父舉起起義大旗，在楚國勇士的誓死效忠和大無畏的沖殺中，楚軍一步步壯大，甚至連后來與項羽爭奪天下的劉邦都來歸附。從一個落魄的公子，轉(zhuǎn)而變成楚軍領(lǐng)袖，甚至成為西楚霸王，分封天下，生命的光彩達到了頂峰。然而在他不斷追求的人生過程中，他剛直不阿的品性、特立獨行的行為方式和傲岸不屈的人格卻成為他實現(xiàn)功利目的的一道無形的障礙。這純美的精神雖然光彩，讓人們眼前為之一亮，但是它的力量卻是渺小的，它不能與偌大的黑暗相抗衡，不能照耀整個黑暗的世界，最后只能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中。再者，楚文化的代表——屈原身上的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品格也為項羽所繼承，大丈夫直立于天地之間，他絕不會茍活于世，烏江自刎是其必然的選擇。

項羽作為一個楚國貴族，他憂國憂民，關(guān)心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的生死安危。據(jù)《項羽本紀》載：“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zhuǎn)漕。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歲者，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一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也?！彼谷幌氲接脝未颡毝返姆绞浇鉀Q這個困擾無數(shù)百姓的時代問題，這樣天真癡傻的想法也只有這個只憑借義氣豪情而行事的項羽想得出來。我們感其仁愛百姓之心，然而更多的是嘆其缺乏政治頭腦，一廂情愿地想用自己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最終敗給了心思縝密、老謀深算的劉邦。

3.3 楚人自尊尚武的豪俠之氣

楚人自尊尚武的俠士之風為項羽所繼承。司馬遷筆下這個悲劇英雄的動人之處，其中之一便是他尚武的俠士之風，項羽生來便有著無與倫比的勇與力。他自恃一身超群武藝，橫行天下，而平常人便羨慕這種任俠的自由，因而更加喜愛項羽。人們將自己的理想放在了這個英雄身上，與英雄一起經(jīng)風沐雨，與英雄一起闖蕩江湖、恣意人生，這是項羽的魅力所在。他成為一面精神的旗幟，人們一直追隨著他。這種自尊，讓其坦蕩寬容，也導致了在與劉邦角逐時，在黑暗復雜的現(xiàn)實面前處于弱勢。鴻門宴時，他本可以殺死劉邦，但是由于他的過度自信，也由于他講究俠士之義，不愿做這種欺人之事，于是他放走了劉邦，留下了禍患。而當樊噲這個劉邦陣營中的勇士闖進他們的會場慷慨陳詞，甚至大罵項羽是恩將仇報時，他非但沒有責怪其擅闖，反而被他的一番說辭給“震住”了。確切地說，是他在內(nèi)心當中覺得樊噲之語是正確的。一方面他曾與劉邦約為兄弟，并肩戰(zhàn)斗；另一方面，作為一個楚國貴族，他不愿意做這種雞鳴狗盜、敗壞名聲之事，他要的大丈夫之間光明磊落的決戰(zhàn)。

3.4 項羽身上濃厚的楚人鄉(xiāng)土情結(jié)

楚人的鄉(xiāng)土情結(jié)是濃厚的，想當初，屈原被流放，被自己熱愛的家鄉(xiāng)所驅(qū)逐，那是怎樣的無奈與惹人憐，而在項羽的身上更是表現(xiàn)出了深厚的宗國感情。項羽是在動亂的時勢下跟隨他的叔父趁勢而起，他是被引領(lǐng)的，甚至可以認為他生來就“被迫”接受復仇的任務。因自己的叔父被人殺死，他要復仇，他更積極地參與這個起義的斗爭當中，不允許別人無端破壞。而當完成這個任務時，他便沒了目標，滿足了，他想回到那個朝思暮想的家鄉(xiāng)，時人卻譏笑他是沐猴而冠。后人也多非議，認為他不像劉邦那樣有著明確的稱霸中原的大理想，只想炫耀于鄉(xiāng)里，目光短淺。但是時人又如何能理解他的赤子之心呢？被圍垓下的項羽只能將自己的一腔悲憤與無奈化入凄凄的楚歌。

3.5 楚文化中原始宿命論

在原始宗教、巫術(shù)、神話的基礎上，楚人創(chuàng)造的具有濃郁地方色彩、開放而多元的南國文化中，仍然具有一種原始的宿命論。垓下之圍的窘境讓項羽開始了人生一次深刻的思考，雖然他的思考顯得幼稚可笑，但從中可看出他因受楚文化浸染而產(chǎn)生的世界觀。他認為他努力過了，也奮斗過了，只因老天要他亡，他只能接受這個結(jié)局，從這個意義上講，他是受神巫文化的影響。他不過江東，可以說是不想逆天而行。他所做的只能是以死謝罪，以死謝天下，謝江東父老和八千子弟的拳拳忠心。他的慷慨赴死更是因為自己沒有實現(xiàn)當初自己給江東父老做出的諾言，這是一個重承諾的君子。

從某種意義而言，項羽是深受楚地神巫文化的影響，他的骨子里有著一種原始的宿命觀：老天要我亡，則必亡。這就是理想與現(xiàn)實斷裂后，惟一支撐項羽的原始宿命論。

所以項羽悲劇之深層根源在于：一個力能扛鼎的英雄要求絕對的自由和完全的自我，然而這一理想的自我與殘酷的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矛盾卻不可調(diào)和。突出了楚文化孕育出的英雄悲劇之特質(zhì)：原始宗教的神巫性，南國文化的浪漫性造就了不拘禮法、卓然不屈的英雄形象，然而這一審美形象在歷史現(xiàn)實中的結(jié)局是：斷裂與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