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蔣介石的戰(zhàn)與和

田亮 王媛媛

到1955年2月，浙江沿海島嶼全部解放，蔣介石控制的大陸沿海島嶼只剩下福建沿海的金門、馬祖。此前的1954年12月，蔣介石和美國簽訂了《共同防御條約》，宣稱美國和“中華民國”雙方有為“自衛(wèi)而抵御外來武裝攻擊的共同決心”。對于美國是否有責任保衛(wèi)國民黨所占大陸沿海島嶼，條約予以模糊處理。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在和臺灣葉公超會談時，同意協(xié)助防御金門、馬祖，但艾森豪威爾總統(tǒng)在審閱會談記錄時刪去了這兩個島嶼。

蔣介石和美國的“共同防御”關系到底有多牢靠？毛澤東在心里打了個問號。1958年8月23日，解放軍萬炮轟鳴，直擊離廈門僅數(shù)公里的金門，國民黨的三名副司令當場斃命。蔣介石聽到這個消息后卻連聲叫好，因為這么一來他就更有理由拉美國一起“反攻大陸”了。但美國卻另有打算，一心想讓蔣介石的守軍從金門、馬祖退至臺灣，以實現(xiàn)“劃峽而治”，搞兩個中國。

金門、馬祖就像拴馬樁，毛澤東利用炮戰(zhàn)把蔣介石和美國套在了這里，使美國分裂中國的圖謀沒有得逞的機會，這也是蔣介石愿意看到的局面。一個愿打一個愿挨，60年前的這場炮戰(zhàn)，成為世界戰(zhàn)爭史上的一個奇觀……

“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親眼看到大陸山河的地方了”

1958年8月19日，為鼓舞前線士氣并視察部隊部署情況，蔣介石在蔣經(jīng)國陪同下飛抵金門。他感慨道：“金門呀金門，這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親眼看到廈門和大陸山河的地方了?！?/p>

就在蔣氏父子的飛機從臺灣起飛當天，毛澤東在北戴河面對大海，吟誦起曹操“東臨碣石，以觀滄?！钡木渥??！绊偈焙帽冉痖T，“滄?！眲t好比海內(nèi)外形勢。8月20日，毛澤東指示福建前線總指揮葉飛馬上飛抵北戴河。葉向毛詳細匯報了炮擊金門的準備情況和實施突然猛襲的打法，毛表示同意，“照你們的計劃打”，并留葉在北戴河指揮。

8月23日17時30分，2600余發(fā)炮彈從不同方向飛抵金門北太武山國民黨軍陣地。當時趙家驤、吉星文、章杰三位副司令官站在翠谷湖岸的橋頭上談天，于第一群炮彈落地爆炸時全部斃命。

9月9日，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第十五次會議上著重分析炮擊金門以來的國際形勢，提出了著名的“絞索政策”。他說：“美國現(xiàn)在在我們這里來了個‘大包干制度，索性把金門、馬祖，還有些什么大擔島、二擔島、東碇島一切包過去，我看它就舒服了。它上了我們的絞索，美國的頸吊在我們中國的鐵的絞索上面。臺灣也是個絞索，不過要隔得遠一點。它要把金門這一套包括進去，那它的頭更接近我們。我們哪一天踢它一腳，它走不掉，因為它被一根索子絞住了。”“我們并不要登那個什么金門、馬祖。你登它干什么？它的工事相當堅固。就是嚇它一下。但是，金門、馬祖并不是一定不打，一有機會，我們就機鉆上去，相機而行?！?/p>

9月8日中午，美蔣聯(lián)合編隊抵達料羅灣港口，并補給物資。毛澤東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下達開火命令。這次炮戰(zhàn)，從中午一直打到晚上，解放軍發(fā)射炮彈兩萬余發(fā)，蔣艦被擊沉三艘，傷數(shù)艘。

“打打停停，半打半停，不是詭計”

毛澤東對金門作戰(zhàn)總的精神則是“走一步，看一步”。

很多人不知道毛澤東的“絞索政策”，毛澤東當時的軍事顧問雷英夫就此回憶道：“當時，毛澤東決定大規(guī)模炮擊金門，是不是要解放金門、馬祖呢？不要說普通人，就是一些高層人士，還有蔣介石、艾森豪威爾，都沒有搞清楚?！比~飛也以為，大規(guī)模炮擊持續(xù)了一個多月，金門已被封鎖，帝國主義的底摸得清清楚楚了，下一步順理成章就是登陸、解放金門了?！按藭r如果我軍發(fā)動登陸，金門唾手可得。如果金門解放，馬祖的解放就沒有什么問題了，順手牽羊就是了。福建前線我們這些人，都在焦急等待毛主席下命令了。”

結果，前線的將士們等來的是“和為上計”的《告臺灣同胞書》。10月6日1時，毛澤東熬夜寫好此文，并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長”的名義發(fā)表。文中寫道：

臺灣、澎湖、金門、馬祖軍民同胞們：我們都是中國人。三十六計，和為上計……臺、澎、金、馬是中國領土，這一點你們是同意的，見之于你們領導人的文告，確實不是美國人的領土……13萬金門軍民供應缺乏，饑寒交迫，難為久計。為了人道主義，我已命令福建前線，從10月6日起，暫以七天為期，停止炮擊，你們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輸送供應品，但以沒有美國護航為條件。

至10月12日午夜，七天暫停炮擊期滿，金門國民黨軍全部進入坑道和掩體。

10月25日，毛澤東起草了《再告臺灣同胞書》。此文告寫道：

我們兩黨的事情很好辦。我已命令福建前線，逢雙日不打金門的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只，使大金門、小金門、大擔、二擔大小島嶼上的軍民同胞都得到充分的供應?；瘮碁橛?，此其時矣。逢單日，你們的船只、飛機不要來，以免受到可能的損失。這樣，一個月中有半月可以運輸，供應可以無缺……打打停停，半打半停，不是詭計，而是當前具體情況下的正常產(chǎn)物。不打飛機場、碼頭、海灘、船只，仍以不引進美國人護航為條件……（美國人）把你當作一個“事實上存在的政治單位”，其實并非當作一個國家……我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屈服于美國人的壓力，隨人俯仰，喪失主權，最后走到無存身之地，被人丟到大海里去。

“毛主席以國防部長的名義發(fā)表這篇文告之后，雙方零零星星的打炮完全成了一種象征。我們不僅變成了單日打雙日不打，而且不打陣地和居民點，只打到海灘上。后來又發(fā)展到逢年過節(jié)停止三天炮擊，金門方面也完全照此辦理。打炮演變成美蔣我三方之間的一種特殊對話，一種不在談判桌上進行的談判?！崩子⒎蚧貞浀?，中國共產(chǎn)黨人光明磊落的立場和觀點，使蔣軍中不少有識之士看到，中國的前途將屬于中國共產(chǎn)黨，而不屬于蔣介石集團。

毛澤東：我們與蔣介石有共同點

1959年10月5日，毛澤東在同拉丁美洲十七國共產(chǎn)黨代表團談話時說道：“我們反對‘兩個中國，蔣介石也反對‘兩個中國，我們有一致之處，有共同點?！?/p>

炮擊金門不久，毛澤東便和周恩來在北京會見從香港來的著名記者曹聚仁，并請他吃飯。談話中，毛澤東告訴曹聚仁：“只要蔣氏父子能抵制美國，我們可以和他們合作。我們贊成蔣介石保住金、馬的方針。如蔣撤退金、馬，大勢已去，人心動搖，很可能垮。只要不同美國搞在一起，臺、澎、金、馬都可由蔣管，不管多少年，但要讓通航，不要來大陸搞特務活動。臺、澎、金、馬要整個回來?！?/p>

在場有人提出美國人一走，美對臺的軍援會斷絕時，毛澤東說：“我們?nèi)抗?。他的軍隊可以保存，我不壓迫他裁兵，不要他簡政，讓他搞三民主義，反共在他那里反，但不要派飛機、派特務來搗亂。他不來白色特務，我也不去紅色特務?！?/p>

曹聚仁問：“臺灣人民還可以保留原來的生活方式嗎？”毛澤東回答：“照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p>

為了和平解決臺灣問題，毛澤東決定進一步放寬對國民黨和蔣氏父子的政策。1960年5月22日，毛澤東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研究了對臺工作問題，提出了一個基本原則，即臺灣寧可放在蔣氏父子手里，不可落在美國人手中。他一再表示：臺灣當局只要一天守住臺灣，不使臺灣從中國分裂出去，大陸就不改變目前的對臺關系。

1965年的一天，與時任臺灣“國防部長”蔣經(jīng)國有頗多交往的曹聚仁得到消息，蔣經(jīng)國將邀請他去臺灣商量要事。在見蔣經(jīng)國之前，曹聚仁到北京面見了周恩來總理。周恩來請曹聚仁轉交中共中央給蔣介石的一封重要信件，內(nèi)容即是祖國和平統(tǒng)一的“一綱四目”構想。

1975年春節(jié)前后，回臺任“總統(tǒng)府”資政的國民黨元老陳立夫，接到蔣介石的秘密使命——經(jīng)秘密渠道向中共發(fā)出邀請毛澤東訪臺的信息。毛澤東回應了信息，對時任第一副總理的鄧小平說：兩岸要盡快實現(xiàn)“三通”，你可以代表我去臺灣訪問。

然而，大陸的信息還沒有反饋到臺灣，蔣介石就于1975年4月5日去世了。僅僅一年多以后，1976年9月9日，毛澤東在北京去世。 （摘自《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