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文:妍如玉 攝影:毛羚 攝影助理:楊心如 編輯:童姥
《地球最后的夜晚》是一部關(guān)于夢與記憶的電影。在我心里,表述記憶最特別的方法便是用3D,而記憶和夢都需要用時間去梳理,所以我在影片的后半段用了一個持續(xù)的段落鏡頭。我想法的邏輯不是要做3D長鏡頭,而是怎樣做一部電影的結(jié)構(gòu),用哪些電影的材料去表達我想要的東西。
我覺得《地球》應(yīng)該是分為兩部分的,一部分是一種材料,另一部分是另一種材料;就像那個女人(湯唯飾)也是兩部分的,一部分是最純真最真實的她,有真實的名字、有她的煩惱;另一部分就是她最復(fù)雜最電影化的,是蛇蝎的。
2016年5月,我們第一次采訪畢贛時,他剛剛做父親不久,我們浩浩蕩蕩近十人追到他的老家凱里完成了采訪。他告訴我們:這樣采訪很輕松,要是換在北京,肯定沒這么舒服。三年后的今天,在北京,我們又采訪了畢贛,巧的是,他又一次剛剛當了父親。別人是三年抱倆,他是三年抱了四個,兩個娃,兩部片。娃很可愛,片子很美。但是作為一個剛拍第二部電影的年輕導演,突然經(jīng)歷從幾十萬到2000萬劇組投資的巨大蛻變,你能想象他經(jīng)歷了什么嗎?
畢贛在拍《地球最后的夜晚》(以下稱《地球》)時,感受最深,聽的話最多的就是兩個字“沒錢”。
當他想要一名特效化妝師,有人告訴他:沒錢。當他想用一臺水下攝影機拍兩天,有人告訴他:沒錢。反正,不管他要為電影做什么,都有人過來跟他說:沒錢。
“我這個電影有2000萬(投資),但是錢花在哪兒了?為什么連我都不知道?!”他很不解,而且,也讓別人不解的是,這部電影最后從2000萬變成4000萬,超支了100%,“我自己都不知道找誰說理去”。
他的處女作《路邊野餐》成本不過幾十萬,而且大部分是他的家人在承擔。到了第二部電影《地球》的時候有了2000萬的投資,無論是對一部文藝片、還是對一位年輕導演來說,無疑都是一筆巨款。在我們看來,不知道能辦成多少事?!拔覍﹀X真的沒有概念,每次一這么說大家就笑,但真的沒概念,我既不知道怎么使用錢,也不是我在管錢;第二,我的心也不放在那,我確實不太關(guān)心,因為每天要處理好多事情?!?/p>
當然,他不是在逃避責任,相反,他說“有我很大的一部分責任,會不會是一開始的建立預(yù)算、安排進度,我們整個系統(tǒng)就都是錯的?大家都忽視了怎么樣才能做一部好電影。”
這個問題的原因,要歸結(jié)于前期預(yù)算規(guī)劃出現(xiàn)的巨大漏洞。
“當我走進電影拍攝的場景,發(fā)現(xiàn)沒有一件東西能達到我的要求,你看見的每一件東西都是在省錢。我的要求不是它要多精致,而是他們找的這些東西不屬于這個空間,場景不是、墻壁不是、鏡面也不是,走進去像拍廣告?!?/p>
而他每一次去復(fù)景,那個場景始終都一模一樣,看不到有任何的改變。受不了了他就會說:“你們到底在搞毛啊,為什么每次來都一樣?”大家就說:“不好意思,我們改我們改……”
劇組傳遞這種溝通信息是很消耗成本的,畢贛每天都要去現(xiàn)場溝通一遍,很浪費成本、也很浪費他的創(chuàng)作時間。到最后,執(zhí)行導演開始帶著導演組自己去找道具,包括錄音師梁凱也都來參與找道具……整個劇組的分工都受了影響,恐怕真的不是個小問題了。
有人跟畢贛說:“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個月就過去了,你有那么好的演員,那么好的條件,那么好的資源,你拍出來的東西總不會太差。”畢贛也是這么想,總不會太差吧。
可直到電影開機的第一天,6月15日。
“我發(fā)現(xiàn)到開拍那一天,整個劇組無論從造型、具體的場景、到美術(shù)這些最基礎(chǔ)的,跟之前復(fù)景還是沒有變化,永遠是這樣,我也不知道到底誰在忽悠我。當時之前的美術(shù)指導跟我關(guān)系很好,他是一個很有才能、才華的美術(shù)指導,但我覺得不是他的問題,也許他更容易妥協(xié)吧,面對壓力、面對經(jīng)濟狀況更容易妥協(xié)。所以他也很難做人,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他辦不到,因為手上沒有任何經(jīng)費?!?/p>
這一天,他終于沒有過去自己這關(guān)。但當他發(fā)現(xiàn)每個人對電影的工業(yè)認知是那么不同,很多人連最基礎(chǔ)的事情都做不好時,他決定再也不妥協(xié)了。
“停吧。多久調(diào)整好,多久再拍,調(diào)整不好就不拍了。”
第一天停機不要緊,調(diào)整一天繼續(xù)再拍也損失不大。但是第一天停機的原因是美術(shù)進度、工期都要重新調(diào)整的話,這個代價就是巨大的。因為演員、創(chuàng)作團隊、所有工作人員的時間都要重新調(diào)整;電影的資本、成本也要重新規(guī)劃,所以從第一天停機開始,整個劇組就面臨著巨大的障礙:每一天都有可能拍不下去。
“我是要承擔很大責任的,為什么我一開始不強硬些?”在此之前畢贛確實是個“不強硬”、“不吵架”的導演,因為他不想傷害別人。
現(xiàn)在,“我不去想這些,我只告訴我自己:不能再讓別人告訴我應(yīng)該怎么樣,我不會再聽那些,我也不會再質(zhì)疑我的所有初衷和決定,就這樣一直到最后。”接著,劇組進行了巨大的調(diào)整。換了全新的制片組和制片主任,請了新的美術(shù)指導劉強老師加入,“我們所有的溝通都是靠一點點默契和他的美術(shù)修養(yǎng)。”
因為按照正常流程,導演要跟美術(shù)指導先溝通半年,再去看景。但是他們沒有時間,只能現(xiàn)場溝通、立刻實施去做,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甚至連畫圖的機會也沒有,因為圖紙沒了,買不起。
那個時候劇組已經(jīng)真的沒有錢了。
當投資人代表萬總來了解完超支狀況后對畢贛說:“前面就是出問題了,你要交學費?!?/p>
“毋庸置疑,我的投資人、制片人、監(jiān)制他們在大方向上一定是支持我的,不然我怎么拍完”。只是立場不同,導演畢贛是想在合理范圍內(nèi)把電影拍好,而投資者是想更合理地把電影拍完。
到了拍攝的后期,劇組彈盡糧絕。制片人去跟每家投資人匯報新的投資規(guī)劃又存在一個時間差。在最危難的時刻,演員黃覺找了他的朋友們:袁弘、張歆藝,黃曉明等,他們得知這個消息后紛紛解囊投資,不求回報。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會特別關(guān)愛我,當時連電影都可能拍不下去了,投資方還是以我的標準為原則,凡事都建立在‘我過關(guān)’的原則上,再去想辦法怎么節(jié)省預(yù)算、怎么把進度展開的更好?!弊畛蹼娪暗闹芷谥挥?個月,而整個調(diào)整完后,就拖成了1年。除了投資方們的支持,演員們的配合與奉獻也是影片能拍完的重要因素。
“電影需要他們配合的程度太高了,又是面對一個才拍第二部電影的新導演,真的是很支持了。他們?nèi)拇位貋砼?,把所有休息的時間都劃出來給了這部電影,像是湯湯、鴻其,尤其是張姐(張艾嘉),覺哥(黃覺)就更不用說了,一陪就陪了我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而且我們也沒有那么多費用好好支付人家,我覺得特別抱歉?!?/p>
最開始時,“沒錢”的感覺也讓畢贛導演感受到了些許創(chuàng)作的限制,主要還是因為那個制片系統(tǒng)的思維跟他不吻合,后來整體調(diào)整以后,就沒有這些問題了。投資方也一直都是覺得讓導演滿意就行,盡可能的支持他,“即使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的‘合理’和‘盡可能’了,他們還是支持我。我挺感激他們的,我和我的制片人現(xiàn)在每天都在反省,這些‘至暗時刻’。”
他覺得如果《地球》當初定的是3000萬,也許不會出現(xiàn)這樣大的問題?!爱斶@個電影只能做成2000萬的樣子時,就需要把原來導演的創(chuàng)作設(shè)想壓縮出1000萬,甚至1200萬、1300萬出來,那從哪兒壓縮?就是方方面面了,具體到每一個場景去壓縮,也要從時間、周期等方面壓縮?!?/p>
甚至,劇組的基礎(chǔ)條件都與其他劇組沒法比?!拔覀儎〗M的條件很差,但你說和《野餐》相比,哪個好呢?說實話,看起來這個劇組好些,至少有個正常的賓館住。但把它跟其他劇組相比肯定算條件差的,該有的都沒有,該到電影上投入的,我們都投入不起,很多這樣的狀況?!?/p>
好事多磨,終于,《地球最后的夜晚》成為了他夢寐以求的電影,電影也呈現(xiàn)出了很多意外驚喜,那是他在劇作的時候都沒有想到的,“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電影了”,他忍不住給黃覺發(fā)微信。
以前,畢贛對自己的電影票房是沒有什么期待的,因為他的創(chuàng)作從不去考慮市場。但現(xiàn)在影片拍完比原先超支了一倍,也讓他有了壓力。
他在想:投資方怎么辦?
現(xiàn)在所有的創(chuàng)作內(nèi)容都做完以后,畢贛也想回來“上上班”,參與后期的宣傳安排,“別讓大家虧了,這是一個導演的基本職責?!?/p>
所謂上班也就是參與影片宣傳的諸多工作,比如采訪、參加各種活動……“其實很多事情我的制片、監(jiān)制是不會叫我去做的,但比如,他們不得已想要我上綜藝節(jié)目時,他們就會拿五個讓我挑一個去就可以了。”
最后,導演說他必須要在12月30日之前回家,那個期間沒辦法配合其他工作,“因為我得休產(chǎn)假,沒辦法。”
從定檔開始,這部1月18日上映的《一條狗的回家路》就被當做2017年《一條狗的使命》的姊妹片宣傳。這兩部電影都出自作家W·布魯斯·卡梅隆(W.Bruce Cameron)的同名小說,這位作家的特點是,他所有的書都是由主角狗狗敘述完成的。同時擔任影片編劇的卡梅隆在采訪中解釋,采用這種視角講故事是因為:
“狗總是很開心、樂觀并且有愛心。我好奇它們眼中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他們有著驚人的嗅覺和無條件愛人類的能力,這與人類是如此不同。迎接所有挑戰(zhàn),永遠快樂——狗狗就是這樣生活的,這便是我想為讀者們傳達的?!?/p>
故事講述比特斗牛犬貝拉與主人失散后走上了一條充滿未知的冒險回家路的故事,觀眾也因此跟著貝拉一起穿越落基山脈。
更特別的是,途中,她還和一只小美洲獅發(fā)生了友誼——這在以前的電影里是從來沒有過的!而且聚焦的不只是動物與人的和諧平衡,更涉及戰(zhàn)后創(chuàng)傷、復(fù)原老兵等社會問題,讓電影的內(nèi)核表達更寬廣。
貝拉是一只工作在戰(zhàn)后復(fù)原軍人康復(fù)中心的治療犬。而她本身是被人們長久誤解為攻擊性太強的比特斗牛犬,正是由于自己的品種,才讓貝拉和她的媽媽遭到遺棄,流落街頭。
這就是主創(chuàng)們,包括小說作者、導演和制片人想要表達的,拍一部關(guān)于社會上那些被誤解、虐待或遺棄的人的電影,這是一種隱喻,更是一種現(xiàn)實。
作為一部動物為主角的電影,在這部電影中出現(xiàn)的動物,要么是電腦生成的,要么是訓練出來的,制片人拒絕使用野生動物,因為這不人道也不安全。那只美洲獅是完全動畫化的。貝拉由兩條狗狗,謝爾比和安布爾輪流扮演,兩只狗的表現(xiàn)力極強。
片中唯一出現(xiàn)真實的野生動物就是當貝拉被拴在水邊,河里有一些鮭魚掙扎著游來游去,導演把它們拍了下來——貝拉能看到這些魚,但她不能接近它們。
要從狗的角度來講故事,導演和攝影師組裝了一套便于低角度手持拍攝的設(shè)備,他們稱之為“小狗攝影機”。這套裝置能讓攝影師在狗眼睛的高度進行拍攝,像狗一樣移動、停下、轉(zhuǎn)向,以展示她眼中的世界。
主要外景拍攝地是在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山區(qū)的荒野上,曾是2010年溫哥華冬奧會的場地,起重機和其他設(shè)備常被困在雪地里,更別說遇到暴風雪了。當然在這樣的地方拍攝也有意外收獲。
一天早上,劇組來到一個位于山上的湖邊,發(fā)現(xiàn)整個湖都被霧籠罩,美得令人窒息。當時他們就抓起攝影機,臨時拍了一個場景:貝拉停下,看到了一只駝鹿。這是電影中最美的場景之一,即興拍攝。當然,駝鹿是后來用CGI添加的。
①. 這部電影有667個特效鏡頭。
②. 視覺特效團隊有170人。
③. 電腦生成的圖像和特效數(shù)據(jù)有200 tb。
④. 渲染場有19600個渲染核,內(nèi)存達44800G。
⑤. 那只美洲獅總共生成了7959863根毛發(fā)。
⑥. 美洲獅鏡頭中最難的部分每幀需要10個小時的渲染。
⑦. 雪花特效中最難的部分每幀需要18個小時的渲染。
⑧. 為這部電影總共做了13種不同的CG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