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果果與皮皮

彭緒洛

在長江中上游幾個驚險無比的峽谷附近，生長著許多粗壯無比的大樹，這些大樹有的要三五個人合抱才能圍住，有的則需要七八個人合抱才能圍住，高則不見頂。

周圍草木蔥郁，藤葉茂密，太陽光線非得通過葉縫才可以照到樹林中，活生生的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

這里就是三峽。

在茂密的樹林里，一個身材瘦弱、個子不高的小男孩正仰頭緊盯著高大的樹枝，頭不停地來回轉動。從蔥郁的葉縫里透射下來的星星點點的太陽光，照射在這個孩子的臉上，照得他的兩只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就像快要睡著的樣子。

原來他正仰頭看著一只小金絲猴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棵樹上，又從一根藤上蕩起，跳到另一根相距幾米的藤上，就像在蕩秋千似的輕盈而敏捷。

這只小金絲猴跳上一棵大樹的樹梢后，就停了下來，對著下面的小男孩“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那個得意的勁兒，就像是在嘲笑小男孩抓不到它似的。

小男孩再也忍耐不住了，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扎在腰間，把腳上的兩只涼鞋踢掉，就噌噌地往樹上爬。

他的身手雖然比不上小金絲猴那樣敏捷，但也非常迅捷，不是常人所能。

轉眼之間，小男孩已經(jīng)爬到了七八米高，離小金絲猴待的樹梢是越來越近了。小金絲猴還在一個勁兒地“吱吱吱吱”地不停地叫著，像是在挑戰(zhàn)小男孩，更像是在鼓勵小男孩。

小男孩憋足了勁兒，不停地向上爬著，可他遇到了一個沒有手可以抓的地方。他抬頭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頭上方正好有一條大樹的裂縫。他摳著大樹的裂縫，然后借助腳上的彈跳力，向上一躥，就爬了上去。

他終于快要接近小金絲猴了，這時小金絲猴的叫聲更大、更急促了。

就在小男孩跳上小金絲猴待的那個樹梢時，小金絲猴卻突然停住不叫喚了，并且也沒有逃跑。

它反而跳到了小男孩的肩上。

這個小男孩就是果果，是這只小金絲猴皮皮的小主人。

皮皮是果果在這片樹林里救下的。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夏日，果果在這片樹林里玩耍得正高興時，天空突然出現(xiàn)了層層烏云，就像厚厚的棉被一樣重重地壓了過來。果果感覺快要下雨了，就迅速從樹上滑了下來，準備回家。

果果剛剛落地，天空中就出現(xiàn)了雷聲，三聲轟鳴之后就下起雨來。夏天的雨就像從天空向下撒黃豆似的，稀稀疏疏的，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果果邊往回跑邊用樹枝做的帽子頂在頭上擋雨，健步如飛地穿梭在樹林里。當他經(jīng)過一棵不知名的大樹時，聽到了隱藏在雨滴聲中的另一種聲音。

他本來已經(jīng)跑過了這棵大樹，可當他聽到這種奇怪的聲音后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倒退了幾步，邊退邊尋找這種奇怪聲音的來源。

他在大樹側面的灌木叢里，發(fā)現(xiàn)了這種奇怪聲音的來源——原來是一只小猴子，一只可愛的小金絲猴。

準確來說，應該是兩只金絲猴——一只大金絲猴和一只小金絲猴，可那只大金絲猴已經(jīng)一動不動了，身上還冒著煙，像是被燒焦的樣子。

大金絲猴不遠處的小金絲猴“吱吱吱”地叫個不停，看樣子就是一只剛出生不多久的幼猴。

果果跑過去，抱起了小金絲猴，帶它來到大金絲猴身邊，然后仔細打量著那只已經(jīng)一動不動的大金絲猴。

一下子，小金絲猴叫得更厲害了，此時的叫聲更像是哭聲。果果頓時明白了，這只大金絲猴應該是小金絲猴的媽媽，看樣子是剛才被雷擊中了，肯定是它們爬得太高了，才遭遇了這種不幸。

果果小心翼翼地把小金絲猴抱回了家，并給它取名叫“皮皮”。

皮皮趴在果果肩上，果果扶著樹干站了起來，他們一起遠眺前方。

果果和皮皮都沒有出聲，四周靜悄悄的，只聽得見偶爾一兩聲不知名的鳥叫，再就是蔥綠蔥綠的樹葉呼吸的聲音。

許久，果果才回過神來，他輕輕拍了拍皮皮：“皮皮，你說那條江會有盡頭嗎？”

皮皮“吱吱吱吱”地回答著果果。

果果接著問：“你說沿著這條江一直走下去，會到什么地方呢？那里和我們這里會是一樣的嗎？”

皮皮聽著果果的話，似懂非懂的。它抬起那只毛茸茸的爪子指著前方，“吱吱吱吱”地說了一大堆，也許只有果果才能聽懂。

“皮皮，你愿意和我一起沿著這條江，一直走到江的盡頭去看看嗎？”果果繼續(xù)和皮皮說著。

這時皮皮像是聽懂了一樣，一個勁兒地拍著爪子，嘴里不停地“吱吱吱吱”地叫著，就像是在回答：“好哇！好哇！”

果果繼續(xù)望著遠方。皮皮見果果沒有再說話，也安靜了下來。

接著又是無聲的寂靜。

這時，從山下江邊傳來了一陣喧鬧的說話聲，聲音由遠及近，由低聲到高聲，還伴著大笑的聲音，徹底地打破了這片樹林的寂靜。

果果把下巴前傾，踮起了腳，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著?？伤裁匆矝]有看到，可能是樹林太密了，層層疊加起來的樹葉把他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的，完全看不到下面江邊樹林里的點點滴滴。

“走，皮皮，我們下去看看，下面怎么這么熱鬧哇！”

果果說完，就麻利地滑到樹下，穿上涼鞋，帶著皮皮朝著山下江邊的方向跑去。

果果和皮皮一口氣跑到了山下，但他們并沒有馬上出現(xiàn)在那群人面前，因為他們還不知道那些人的來頭，得先仔細觀察一番再做打算。

果果和皮皮一起躲在一棵大樹后面，靜靜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只見來人分散開來，分別放下自己的背包，開始支起像臨時棚子一樣的小屋來，看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背包族”了?！氨嘲濉笔菬釔蹜敉庖盃I的一群人，他們背著背包，走到哪里算哪里，走到哪里睡哪里。

“背包族”的到來，對于果果和皮皮來說，是十分新鮮和好奇的。但他們又不敢輕易靠近，只是遠遠地觀望著，觀望著。

這些人支好帳篷后，就開始生火做飯，還有人拿出了一大塊布鋪在地上，在上面擺滿了各種好吃的。這時皮皮終于禁不住食物的誘惑，像箭一般地沖了出去。

果果發(fā)現(xiàn)皮皮跑出去了，立馬追出去想攔住它，可是果果完全跑不過皮皮，只能邊追邊喊：“皮皮，回來！皮皮，回來！不能搶別人的東西！”

皮皮完全不理會果果的告誡，而是像閃電一般沖到了那塊布前，抓起一袋食物就往回跑，正好與奔跑著的果果撞了個滿懷。果果一把抱住了皮皮，同時摔倒在草地上。

帳篷里的人聞聲出來了，正在煮飯的人也聞聲跑過來了，他們被眼前的孩子和猴子驚呆了。

雙方面面相覷，最后果果先說話了：“對不起呀！我的皮皮不懂事，來，我把它搶的東西還給你們?！?/p>

果果一邊說，一邊從皮皮的爪子里奪食物。皮皮抓得很緊，果果奪了幾次，皮皮就是不松爪子，最后，果果使了好大的勁兒才從皮皮手中把食物奪了過來，遞向跑過來的陌生人。

皮皮看到好不容易搶到手的食物被果果奪走，還要還回去，便生氣地從他懷里跳開，跑走了，頭也沒有回一下。

看來皮皮是真生氣了。

陌生人走近果果，沒有接他手中的食物，而是伸手拉起了摔倒在地的果果：“這袋零食就送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住在這附近嗎？”

果果馬上告訴他們，自己叫果果，家就在這附近，剛剛搶他們食物的那只猴子是他的好朋友皮皮。

陌生人邀請果果一起過去坐坐，果果想了幾秒鐘，點頭答應了。他跟著那些人一起來到那塊布前，學著他們的樣子坐在了上面。

一開始，果果有些拘謹，不敢多說話，也不吃他們遞過來的東西。慢慢地，果果沒有開始時那么緊張了。從交談中，果果知道了他們是從大城市來的游客，來山里尋找寧靜和清新的空氣。他們告訴果果，他的家鄉(xiāng)真的太美太美了。

果果也告訴他們，他家在山后面，家里只有奶奶和他，爸爸媽媽外出打工，已經(jīng)一年多沒有回過家了，他特別想他們。說這話時，果果低著頭，眼睛一眨一眨的，情緒突然變得十分低落，傷心的樣子讓人憐惜。

這時，一個高個子男人來到果果面前，蹲下來和果果說：“果果，你好！我叫賀飛，你就叫我飛子哥哥吧！你有沒有你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我們帶了手機，可以借給你給他們打電話?！?/p>

果果搖了搖頭說：“他們沒有告訴我電話號碼，我也不知道他們可不可以接到電話。”

飛子哥哥又說：“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在什么地方打工？有沒有他們的地址？你可以給他們寫信呢！”

果果還是搖了搖頭：“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在廣州打工，有可能是在工廠里，也有可能是在工地上，我經(jīng)常在夢里見到他們。而且，我才上二年級，我還不會寫信呢?！?/p>

飛子哥哥若有所思地說：“這就確實有些不好辦了。這樣吧，我給你拍些照片，然后你把想對爸爸媽媽說的話告訴我，我給你錄音，到時可以在幫你找爸爸媽媽時用。”

果果將信將疑地望了望飛子哥哥，又轉頭望了望其他陌生的哥哥姐姐們，只見其他人都點著頭表示支持這種做法?？此麑⑿艑⒁傻臉幼?，飛子哥哥翻開背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小本遞給他：“這是我的證件，你看看吧！”

果果接過這個小本，看著封皮上面的字念了起來：“記——者——證。”

“對，我是廣州一家報社的記者，我拍一組你的照片，然后你把你爸爸媽媽的名字和想對他們說的話告訴我。我到時在報紙上做一期專題，幫你尋找爸爸媽媽！”飛子哥哥對果果說。

于是，果果在飛子哥哥的指導下，拍了很多照片。果果還大聲喊來了皮皮，他們一起被飛子哥哥照進了相機里。

然后，飛子哥哥用一個被稱作“錄音筆”的工具，把果果的聲音錄了進去。他問了果果很多問題，果果都一一回答了他。果果還把他如何想念爸爸媽媽，想讓他們快點回來的話告訴了飛子哥哥，飛子哥哥都很認真地在本子上面記錄了下來。

飛子哥哥還請果果和皮皮一起享用了野外大餐。果果一直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奶奶教過他，不能在外面亂吃別人的東西。皮皮就完全不一樣了，它沒有一絲的不好意思，而是大把地往嘴里塞好吃的，滑稽的動作逗得大家都開心極了。

天快黑時，果果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大伙兒。分別前，果果把學校的地址告訴了飛子哥哥，想讓飛子哥哥給他寄幾張洗好的照片。

第二天早上，果果帶著皮皮又來到了山下的江邊，可這次他沒有看到飛子哥哥和他的同伴們，也沒有看到他們搭建的帳篷。地上干干凈凈的，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這里曾經(jīng)有人扎過營。

果果在這片草地上來回走了幾趟，他甚至懷疑昨天的一切就是一場夢。

十多天后，新學期開學了，果果也升入了三年級。新的學習內容和老玩伴們讓他慢慢淡忘了暑假中的那次意外的經(jīng)歷。

然而，一封從廣州寄來的信打破了他一成不變的生活。

信是飛子哥哥寄來的，他告訴果果已經(jīng)開始幫他登報尋找爸爸媽媽了。信封里還附著幾張他和皮皮的照片，以及一張報紙，報紙上面也登了他和皮皮的照片。

一個星期后，果果又收到了一封信，信依舊是飛子哥哥寄來的，信封里還是附了一張報紙和幾張照片。不同的是，這次的照片是飛子哥哥和果果的爸爸媽媽的合影。飛子哥哥告訴果果，已經(jīng)通過報紙幫他找到了爸爸媽媽，他們很快就會回家。

果果拿著爸爸媽媽的照片，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流下來。他抬起頭，望向遠方，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爸爸媽媽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