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號

海陵島之南，東起白雪村沙灘，西至南村大角山嘴，細柔的沙灘沿海岸線連綿幾公里。海鷗飛翔，沖浪舟激流劃過，濺起一層層白晶的浪花，眼前一幅碧海藍天，渚清沙白。

這里，便是有著“東方夏威夷”之美譽的十里銀灘，銀灘上矗立著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博物館并不少見，但聽聞只為“裝載”一條古沉船而設立的博物館還是第一次，它正對著一片浩瀚無垠的南海。然而，八百多年的宋代古沉船的橫空再現(xiàn)，八萬多件陶瓷、金銀器件石破天驚地重現(xiàn)，風靡全球，它就是開創(chuàng)中國水下考古先河的南海一號。

南海一號從哪里出產(chǎn)，我們并未得知，沉睡了幾百年后，專家只能從它的蹤跡、形狀加以考古，這是一艘具有南宋時期福建泉州特征的木質(zhì)古沉船，沉沒的地點正好在傳統(tǒng)的海上絲綢之路的航道上。南海一號似乎又帶著一股力量在游走，有了海水的滋養(yǎng)，它有了更多的色彩，有了更多的故事，從海底到陸地，從宋代到現(xiàn)在，它像一部史書，仿佛讓人看到了當年海上絲綢之路的盛極一時。

從秦漢開始，嶺南先民以陶瓷為紐帶，在南海諸國、南太平洋沿岸逐步形成海上交易圈。中國的瓷器、絲綢等以廣東、福建等沿海港口為始發(fā)點，途經(jīng)北部灣等沿海城市港口，遠赴南海、東南亞諸國出海貿(mào)易，這就是后來著名的“海上絲綢之路”。從中國南海版圖海岸線來看，從福建到廣東，從泉州的宋代古船、鄭和下西洋的碑刻等古文物到古廣州港，從陽江“南海一號”到徐聞“海上絲路始發(fā)港”，無不昭示著海上絲綢之路的前世今生。

一九八七年八月，廣州救撈局與英國一家海上探險和救撈公司聯(lián)合打撈隊在上下川島海域?qū)ふ摇叭R茵堡”商船時，“萊茵堡”號沒有找到，卻打撈到一塊陶瓷瓷片，緊接著一批有中國特色的瓷器、金銀器浮出水面，就這樣，另一條古代沉船被意外發(fā)現(xiàn)了。

南海一號從首次發(fā)現(xiàn)到最終打撈出水，整整用了二十年，它的重見天日歷經(jīng)滄桑又頗具傳奇，幾萬件陶器“躺”在沉船的貨倉，仿佛是宋王朝陶器“兵馬俑”。它跨越了時空，出土的海量陶瓷、金銀器件不是一件、兩件，出土的文物價值超過千億美元，足可以做幾個博物館，目前還在陸續(xù)發(fā)掘中……說南海一號是“滿船盡帶黃金甲”，價值連城，實不為過。

站在水晶宮前，透過玻璃，南海一號貨倉上面已經(jīng)搭建了考古專用的船舶智能測繪平臺。南海一號古船長四十一點八米，船寬十一米，設計水線長三十二點三米，船身高約四米，只見貨倉里一匝匝瓷器整齊疊放，肉眼還可見碟、碗、盤子等，瓷器或破裂，或被沉積物包裹，還有不少至今依然被淤泥緊緊纏裹。瓷器安靜地躺在斑駁的船倉，依然呈現(xiàn)南宋時期陶瓷出海遠洋貿(mào)易疊放的模樣。我無法想象古沉船在海底浸泡的模樣，是黑暗，是冰冷，是千瘡百孔還是與世隔絕，抑或是與厚厚的淤泥相擁，與海沙對話，與貝殼聊天……

若不是有兩位身穿藍紫色制服、戴防護口罩的工作人員往船倉里面噴防護劑，我還無法相信這就是在海底沉睡了幾百年的宋代沉船。南海一號從打撈出水，便就近“入主”十里銀灘上的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水晶宮，工作人員每天都要往船倉瓷器上噴防護劑，這是為了維持南海一號在海底的溫度和濕度，模擬還原古船倉原來的生存環(huán)境，保護瓷器不被氧化或損壞。

難以想象，古船是如何沉入海底的，是船舶超載，是遭遇臺風肆虐，還是海盜襲擊？我們都無從得知。唯有在數(shù)百年后，南海一號滿載著一船的文物浮出水面，才向世人發(fā)出塵封在歷史長河中的密碼電報，呼喚著后人把它帶回家。

兩宋時期，海上遠洋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頻繁。官方在南海海域通常采取沿近岸航線的方式開展海航活動，安全又便于與沿岸港口進行商貿(mào)交易。而地處廣東的沿海港口則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停泊點或補給點。民間的一般商船，為節(jié)省時間和成本，則有可能將沿岸的“曲線”航行改為“直線”海航。專家推測，“南海一號”有可能選擇了“直線”海航，才遭遇不測，最終沉船。

令人驚訝的是，沉沒海底近千年的古船仍保存相當完好，船倉是四八平穩(wěn)地端坐在海底，既沒有側(cè)翻，也沒有腐爛。專家說，南海一號得以“回家”，全歸功于船體的松木馬尾，才能帶回一船倉的陶瓷古董，正因為古船倉的松木抗浸泡，守護著震驚全球的陶瓷“兵馬俑”。從船倉考古發(fā)掘出大量價值連城的瓷器，琳瑯滿目的壺、瓶、罐、碗、盤、碟等海底陶瓷，臉上寫滿滄桑，這些陶瓷主要來自于浙江、江西和福建三省，有浙江龍泉青瓷、江西景德鎮(zhèn)青白瓷、福建德化白瓷，也有福建閔清義窯瓷片、福建磁灶窯瓷片。

是的，古沉船斑駁陸離，滿目瘡痍，與污泥相伴一生的松木甲板，被海底侵蝕的花崗巖質(zhì)宋代木爪碇石，依然安靜地安放在展廳，它似乎又告訴世人，南海一號有一段厚重的歲月，這段歲月，有關海上絲綢之路，有關宋代五大名窯，有關造船技術(shù)和航海技術(shù)。

從一片瓷器開始，這片海域有了水下陶瓷檔案館，有了數(shù)量驚人的國家一級文物，有了川山群島海域宋元沉船遺址，開創(chuàng)了中國水下考古的先河，宋元時期盛極一時的海上絲綢之路考據(jù)得到印證。大海里的魚蝦是有生命的，而這條海上古商道，似乎沒有生命，它卻生長了千年，生長在海上，生長在風浪里，生長在不同的國家、種族、膚色的人之間，一直生長到現(xiàn)在的“一帶一路”。或許，命運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它的沉下去，是為了更好地浮起來。

穿過時光的隧道，我又仿佛看到驚濤駭浪的南海上，白帆點點，勁厲的海風像狼一樣嚎叫，一艘艘遠赴海外貿(mào)易的古商船穿行其間……

作者簡介：林延軍，1984年8月出生，研究生學歷，系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東散文詩學會理事。作品散見于《散文選刊》《散文百家》《參花》《南方日報》《羊城晚報》《散文詩》《散文詩世界》《文學教育》等。現(xiàn)供職于廣州大學華軟軟件學院。

（責任編輯 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