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

兩岸的山，雖然峻高，但是，并不陡峭，給人一種威嚴而陰森的感覺，很是柔和，山上都長著樹木，偶爾的山頭，有白花花的巖石，在陽光下閃著白花花的光芒，但是，并不給人威壓，而是和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一體，成為亮麗的風景。

江水就在柔和的群山間流淌。水很浩大，但是，并不湍急，而是在兩山之間，慢慢地流淌。隨著山勢，蜿蜒前行，陽光下，就像纏繞在山間的帶子，也像匍匐前行的巨蟒。

兩岸的山，隨著季節(jié)不同，有不同的顏色。春天，蘊藏著清新的綠，有各種的野花盛開，有的在山坡上，有的在山頭上，有的在突出的峰頂，有的在江邊。紅的，白的，黃色的，開得很旺盛，充滿了生機。夏天是綠色的，綠得那么地臃腫，茂盛。秋天是彩色的，樹木的葉子，就像燃燒著一樣，紅的火紅，黃的金黃，綠的深綠，各種顏色互相夾雜，就像水彩畫一樣絢麗。冬天里，是枯黃的，蕭條的，只有白花花的巖石，可是，一場雪之后，群山就在一片白色里，樹木落了雪，呈現(xiàn)出各種形狀，給人一種素潔、博大之感。江水，就在這不停變化的山色里默默流淌，在雨季，江水漲了，是渾黃的，沒有雨的日子里，江水是清澈的。水在山間穿行，山倒映在水里，真的就像畫了。

江上，有許多的船只穿行著。因為江水不是特別地浩大，沒有大型的船，以小木船為多，偶爾有柴油機帶動的船，也比小木船大不了多少，突突地響著，在江上來來往往，雖然速度比小木船快，但是，乘坐小木船，卻比那些機械的船只，有了另外的感受。坐在小木船上，看頭上的天，天藍得就像大海跑到了天上，有悠悠的云朵。陽光，很明媚，溫暖，陽光下的連綿的群山，明凈，秀麗。江水泛著波光，一切都像在畫中。

秀兒很小的時候，就坐著爺爺撐的船。爺爺撐船，秀兒就坐在船中間，抬頭看藍藍的天，看白白的云，看兩邊的山，陽光很美，兩邊的山秀麗，明凈。江水，泛著粼粼的波光。秀兒也看爺爺，覺得撐船的爺爺，就是一幅特別美麗的畫。

秀兒坐著爺爺撐的船，沿江下去，江水依著山，一會兒轉(zhuǎn)過來，一會兒轉(zhuǎn)過去，山就變化著不同的形狀，風景很美，就像畫一樣。

順江而下，走不了多遠，就是一個小鎮(zhèn)，爺爺就在江邊停了船，領(lǐng)著秀兒一塊兒下了船，到小鎮(zhèn)上去。

在小鎮(zhèn)外邊的江邊，停的不只爺爺?shù)拇峭ＶS多的船，大多都是小木船。小木船靜靜地停在江邊，船上放著劃船的槳，整齊地排列著，真的是一幅很美麗的風景。

不過，秀兒的心被小鎮(zhèn)吸引著，她從爺爺?shù)脑捳Z里知道，小鎮(zhèn)上很熱鬧，有許多的人，有許多的店鋪，還有餐館，賣的有各種的好吃的。

秀兒就跟在爺爺?shù)纳砗?，向小?zhèn)里走去。

進入了小鎮(zhèn)后，秀兒心里雖然很好奇，可是，她很害怕，也害羞，就拉著爺爺?shù)氖郑阍跔敔數(shù)钠ü珊筮?，跟著爺爺往小?zhèn)里走去。

到了鎮(zhèn)子上，爺爺領(lǐng)著秀兒到了一個收購站，把他扛著的蛇皮袋子里的一些破銅爛鐵賣了，然后，就領(lǐng)著秀兒，進了一個商店，給秀兒買了水果糖，還給秀兒買了帶花的皮筋，讓秀兒扎頭發(fā)。

從商店里出來，爺爺帶著秀兒進了一家餐館，爺爺要了兩碗面條，還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涼拌黃瓜，二兩散酒。

花生米和黃瓜很快就上來了，二兩散酒也上來了。爺爺讓秀兒也一塊兒吃花生米，黃瓜。

爺爺吃一顆花生米，或者一塊黃瓜，就喝一口酒，那樣子特別幸福愜意。

秀兒看爺爺咬得咯嘣咯嘣的樣子，也想吃花生米，可是，她夾不起來，爺爺就給秀兒抓了一把放在秀兒面前，讓秀兒用手捏了吃。秀兒就捏了一顆放進嘴里，花生米很脆，很香，翠兒就咯嘣咯嘣地咬著，看著爺爺，怪可愛地笑著。

花生米和黃瓜吃完了，爺爺?shù)木埔埠裙饬?，面條就上來了。

爺爺是個大碗，秀兒是個小碗。面條上來后，爺爺就讓秀兒吃面條，秀兒吃，爺爺也吃，爺爺吃得呼哧呼哧的，吃得很香的樣子。

秀兒就笑了，然后，也就開始吃面條，面條真的很好吃，比家里的面條香些。

吃完了面條后，爺爺就領(lǐng)秀兒走出了餐館。爺爺?shù)哪樢呀?jīng)紅紅的了，像火燒云一樣，放射著霞光。爺爺走路的腳步，也有些飄忽，仿佛在云端里一樣。爺爺?shù)母杏X，特別地安詳，幸福。

秀兒與剛來小鎮(zhèn)上時不一樣了，她不怎么害怕了，就在爺爺?shù)纳磉呑?，她很害怕爺爺走不穩(wěn)，那么她就攙扶著爺爺。

秀兒到了鎮(zhèn)子上，見到了商店，里邊有好多好多的東西，也進了餐館，里邊飄著香味。秀兒還見了鎮(zhèn)子的街道，是石板的，還見到了黑磚的樓房，還有白墻黑瓦的房子。鎮(zhèn)子上的人也比家鄉(xiāng)那小村里人多，好不熱鬧。

秀兒的腦子里，邊想著鎮(zhèn)子與自家小村里的不同，邊跟著爺爺一塊走出了鎮(zhèn)子，準備回去了。

爺爺對秀兒說，秀兒，鎮(zhèn)子比咱村里好玩吧？

秀兒點點頭。

爺爺就對秀兒說，那以后，爺爺來鎮(zhèn)子了就帶上你吧！

秀兒就高興地沖著爺爺笑了。

爺爺雖然臉紅得像飛上了霞，身子感到像在飄，可是，爺爺并沒有醉。

回去的時候，爺爺?shù)拇瑒澋酶?，更穩(wěn)。爺爺很興奮，高興得就像個小孩子一樣，見了過往的船只，有認識的就喊叫著，打著招呼。

爺爺控制不住興奮，就放開了喉嚨唱起了歌兒。歌聲，在江面上飄蕩，在群山間回響著。

秀兒看著爺爺高興的樣子，心里也特別地高興。

她就抬頭看天，看兩岸的山，看江水。雖然剛才來的時候看了，新意的感覺過了，可是，秀兒卻覺得一切都是那么地美。

回到自家的村子里時，秀兒吃著水果糖，甜絲絲的，甜到她的心里去了。腦子里，就想著江上的風景，就想著鎮(zhèn)子上的情景，覺得一切都像畫一樣美，一切都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上，這讓秀兒知道，自家小村之外，還有如此美麗的地方。

爺爺再去鎮(zhèn)子上的時候，秀兒就要跟了去，爺爺就領(lǐng)著秀兒。

爺爺有時去鎮(zhèn)子，是賣他撿的破爛兒；有時去，是賣他去山上挖的藥材；有時去，不為什么，就是去鎮(zhèn)子上逛逛，去商店里轉(zhuǎn)轉(zhuǎn)，然后，進入餐館，要兩碟子小菜，喝二兩酒。

奶奶在秀兒懂事的時候，就去世了。秀兒聽爺爺說過，奶奶很疼愛她，抱她，給她喂過吃的，可是，秀兒的腦子里沒有奶奶的一絲記憶。

爺爺還告訴秀兒，奶奶在世的時候，他和奶奶很多的時間，都生活在小木船上，除了回去種地，或者干別的活兒了，才回去住一些日子。住在船上，靠打江里的魚兒為生，有時，也擺渡去鎮(zhèn)子上的人，掙些維持生計的錢。

爺爺告訴秀兒，自從奶奶去世后，他許久的日子里，都沒有在船上生活了，不打魚，也不擺渡人了，就回到了家里種地，撿破爛兒，或者上山去挖藥材賣點兒錢維持生計。爺爺說，他待在船上，腦子里不由得就會想到奶奶，一想到奶奶，他的心里就會疼，就會感到空落落的。離開了小木船，回到家里做些活，他的心里才好受些，踏實些。那小木船，時常就靜靜地停泊在村外江邊。

爺爺告訴秀兒，就這么過了些年后，待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能接受奶奶去世的事實后，他準備依舊去小木船上生活，靠打魚、擺渡為生?？墒?，江面上，這時發(fā)生了變化，有了機械的船，人們來往都坐那快船了，小木船大都是自己家用的。而江里的魚，不知道是因為打的人多，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已經(jīng)很稀少，很難打到，靠這為生已經(jīng)艱難了。

于是，爺爺依舊回到了村子里的家中，種地。種地之外，就靠撿破爛兒，或者去山上挖野生的藥材維持生計。

爺爺告訴秀兒，別看他七十多歲了，可是，牙齒好，一顆都沒有掉，吃什么都行，胃口也好，吃什么都香，喝什么都行。秀兒就看爺爺，的確，爺爺?shù)难宀粡潱樕想m然滿是皺紋，可是，臉膛是紅色的，眼睛是烏黑的，整個人都特別有精神。

爺爺就對秀兒說，他最愛吃餐館里的油炸花生、涼拌的小菜，愛喝點兒酒，就笑著對秀兒說，秀兒，爺爺以后動不了了，想吃油炸花生，想吃涼拌的小菜，想喝酒咋辦？

秀兒就依在爺爺?shù)膽牙铮瑢敔斦f，那時，我長大了，我能掙錢了，我給爺爺買。

爺爺沒有說什么，仿佛因為秀兒的話，他的心里產(chǎn)生了莫名的感動，緊緊地摟著秀兒，胡茬兒扎在秀兒的臉上，秀兒感覺怪癢癢的。

自從秀兒能吃飯說話、能走路，能離開父母生活了，父母就放開了秀兒，離開了家，去城里打工了。

有時，中途回來幾次；有時，年頭走，直到年末了才回來。

就把秀兒托付給了爺爺。

每次走時，他們都滿腔豪情，有雄心壯志，說去城市里了要做什么什么，掙了錢了，會寄回來，讓爺爺和秀兒都能好好地生活。

可是，往往一年到頭，也不見他們寄過什么錢回來。也許，城市里雖然熱鬧精彩，可是，容不下他們的豪情壯志，容不下他們的夢想，他們能在那艱難地維持生活都不錯了，就別指望他們能寄什么錢回來。

于是，爺爺在種地之外，就靠自己的雙手去掙錢，給秀兒買吃的，玩的，也給自己買花生米，涼菜和酒。

秀兒感到，爺爺去鎮(zhèn)子上，吃著花生米、涼菜，喝著酒時，是爺爺最幸福滿足的時刻。仿佛有了這些，別的都不再渴望和需求。

而這時，秀兒也感到，是爺爺最好看的時候，給秀兒的感覺，就像那午后的陽光一樣溫暖，安詳。

秀兒就在心里想，以后長大了，能掙到錢了，就一定給爺爺買酒，買花生米和涼拌的小菜。

秀兒很喜歡坐在爺爺劃著的小木船上的感覺。爺爺坐在船頭在撐船，她就坐在船中間，看天，天藍得就像大海跑到了天上，增添了秀兒腦子里的夢想。還有朵朵的白云，就像海上的浪花。太陽就像個圓盤，發(fā)出了溫暖明媚的光芒。江兩邊的山，連綿著，形狀各不相同，把江水攬在懷抱中。江水平靜得就像帶子，纏繞在群山間。江上的船來來往往的，就像爺爺劃的小木船一樣，大多人爺爺都認識，遠遠地，就喊著，高聲地打著招呼，聲音在群山間飄散。也有機械船，隨著機器嗒嗒地響，船就很快地行駛，把平靜的江面劃出了長長的一道水痕，擴散出了一道道的波紋。

在船頭的爺爺，是偶爾撐船，改變著小木船的方向，時而劃船，增加船的速度。爺爺?shù)膭幼鳎妥兓?，爺爺?shù)纳碛?，就印在了秀兒的心里，那畫面的背景，一會兒是江面，一會兒是連綿的群山。

隨著和爺爺去小鎮(zhèn)上次數(shù)的增多，秀兒開了眼界，也不恐懼了。雖然在小鎮(zhèn)上，她還不認識人，可是，對小鎮(zhèn)的樣子，她閉上眼睛都能想得出來。小鎮(zhèn)有多大，她知道，哪兒是什么，她都清楚，去了小鎮(zhèn)，面對比家鄉(xiāng)小村里忽然多了的陌生人、房屋，秀兒不再害怕，也不用緊緊地跟著爺爺，就是偶爾被什么吸引，就松開了拉著爺爺衣角的手，偷偷地去看一會兒，看夠了，去找爺爺，一個地方?jīng)]有，去另一個地方，幾個地方找下來，往往就能找到爺爺。爺爺也并不驚恐，并不問秀兒做什么去了，去哪了，而是撫摸著她的小腦袋，很是親昵的樣子，仿佛秀兒壓根就沒有離開過他。

每次跟了爺爺去，爺爺總要給秀兒買點兒東西，水果糖是必不可少的，扎頭發(fā)的皮筋也少不了。另外秀兒看上什么了，喜歡什么了，只要兜兒里有錢，爺爺都盡量給秀兒買，讓秀兒的心里樂呵呵的，充滿著溫暖，對爺爺有了依戀。

爺爺來鎮(zhèn)子上，除了買生活必須的鹽，油之外，別的幾乎不買什么，但是，一碟花生米，一碟子涼菜，二兩散酒是必不可少的。

爺爺喝了酒之后，臉上泛著紅光，身子輕飄飄的，臉上的皺紋也舒展了開來，秀兒感到，這陣是爺爺最開心、快樂的時候。在酒的作用下，爺爺在微醺中，忘卻了他一個人的孤獨，和那莫名的難以言說的悲傷。

秀兒后來就上學了。

秀兒上學，先是在村子里的學校上。

上學了，秀兒就要操心學習了，和爺爺一塊兒坐小木船去鎮(zhèn)子上的時候就少了。大多爺爺去的時候，她都要上課。爺爺要趕在她上學前回來，給她做飯吃。

不過，有的時候，爺爺似乎特意等著秀兒，要到了禮拜天才去鎮(zhèn)子上。

秀兒在學校里學了好多的歌兒，跟了爺爺坐船去鎮(zhèn)子上的時候，爺爺在前邊撐船，秀兒就放開聲音唱歌，那童稚的聲音，唱出的歌兒就在江門上飛翔，在群山間飄散了。天更藍了，陽光更溫暖明媚了，兩岸的山，緩慢流淌的江水，就有了韻致。

到了鎮(zhèn)子上，爺爺就忙著他的事情，秀兒來鎮(zhèn)子許多次了，對鎮(zhèn)子熟悉了。有的時候，她不跟著爺爺，而是獨自一個人去湊一些熱鬧，也因為是上了學的緣故吧，秀兒找到了鎮(zhèn)子上的學校，是在鎮(zhèn)子頂頭一個地方，學校的面積很大，里邊的樓房很巍峨。秀兒知道，她以后就會到這里來讀書。

秀兒看夠了，就找爺爺，爺爺忙完了，就給秀兒買水果糖、皮筋，還給秀兒買了本子、筆，秀兒都特別喜歡。

然后，爺爺依舊是去餐館里要了油炸花生米，一碟子涼菜，二兩酒，就著菜喝開了。

喝酒時的爺爺，很穩(wěn)健、安詳。喝酒后的爺爺，臉通紅，身子輕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回去的時候，爺爺意外地指著流淌而下的河水對秀兒說，順江而下，就是縣城了，再順江而下很遠，很遠，這江水就匯入了更大的江河里，那些大江大河的邊上，還有更大更美麗的城市。不過，爺爺對秀兒說，他最遠只去過縣城，那些大的城市卻從來沒有去過。

爺爺對秀兒說，縣城里的街道很寬闊，街道兩邊的樓房一幢挨一幢，街道上人來車往，好不熱鬧的。

爺爺對秀兒說，好好讀書，將來從鎮(zhèn)子上走出去，走到那縣城去，再走到遙遠而又遙遠的地方，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大城市里去，那里更熱鬧，更繁華。

爺爺對秀兒說，你要是去了那些地方，爺爺就有花生米吃，有酒喝了。

秀兒上學了，在學校里聽老師說過這些，她的心里，也就做著那樣的夢了，要順著江水而下，去縣城里，去那些大的城市里去。

秀兒聽了爺爺?shù)脑?，就沖爺爺說，我一定要好好地念，將來到那些大的城市里去，我還要帶著你，給你買好酒，買好吃的。

爺爺不再說什么，親昵地愛撫著秀兒的頭。紅紅的臉上，特別地安詳、幸福。

秀兒的眼睛，就看著緩緩流淌而去的江水發(fā)呆了，腦子里展開的是美好的想象。

秀兒在村子里的學校念畢了書，就去鎮(zhèn)子上的學校里念了。

秀兒念書念得進，學習很好。老師經(jīng)常當爺爺?shù)拿姹頁P秀兒，說秀兒學習好，有靈性，將來是個上學的苗子，好好地供，說不準將來是個人才，能順著江河走到那些大地方去呢！

爺爺?shù)碾p眼，就有了明亮的淚光，臉上滿是幸福的微笑。

回去，爺爺見了秀兒，就對秀兒說，秀兒，你的書念得好，老師當我的面表揚了你呢！說你是個上學的苗子，將來說不準能走向江下邊的那些大城市里去呢！秀兒，你許是惦念著要給爺爺買花生米，買酒，才發(fā)狠地學習，把學習搞好的吧！看樣子，爺爺老了動不了的時候，花生米、酒就不愁了。

秀兒既興奮，又羞澀地走到了爺爺跟前，倒在爺爺?shù)膽牙铩敔斢H昵地撫摸著她的小腦袋，秀兒就摸爺爺?shù)暮?，爺爺就用胡茬兒扎秀兒的臉，秀兒感到怪癢癢的，心里翻騰著的是溫暖。

秀兒就在心里下了決心，一定把書念好，從鎮(zhèn)子上，順江而下，去縣城里，去那些大的城市里，掙了第一筆錢，就給爺爺買好吃的，買好酒。

秀兒在鎮(zhèn)子上念書，每個禮拜回來一次。去學校的時候，爺爺駕著小木船送她，回來的時候，爺爺駕著小木船去接她。

爺爺平時也時常到鎮(zhèn)子上去。到了鎮(zhèn)子上去后，就去學校里找秀兒，把秀兒喊出來，在食堂里給她買飯吃，然后，再給秀兒一些零用錢，要秀兒餓了的時候自己買東西吃。

秀兒到了鎮(zhèn)子上念書了，就離開了家，離開了爺爺了。雖然她的心里想的是一步步地走出家鄉(xiāng)的村莊，順著江水走到縣城里去，再走到那些大城市里去，要給爺爺買好吃的，買酒喝，還想把爺爺也帶到他沒有去過的大城市里，可是，秀兒此時的心里，卻很空落，許是沒有爺爺?shù)呐惆?。爺爺來到?zhèn)子上，是秀兒感到最溫暖踏實的時候。爺爺走了，秀兒的心里就會難受，就會空落落的。爺爺一直把秀兒送到學校，看到秀兒進了學校，他才離開。其實，在他離開的時候，秀兒就會回過頭來看他，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在鎮(zhèn)子里消失，淚水也就來了。

每個禮拜坐爺爺?shù)拇厝ィ蛘叩綄W校來，都是秀兒最快樂、幸福的時候。

回去的時候，秀兒走出學校，爺爺早早地就會在學校的門口等她了。領(lǐng)了她后，也并不像別的人一樣急著回去，他要領(lǐng)著秀兒去餐館里要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涼菜，二兩酒喝，也讓秀兒吃涼菜、花生米。花生米的確很脆，很香，涼菜很爽口，也很脆。爺爺吃得香，喝得也香。

爺爺要的也有面條。不過，是給秀兒要的，他有酒喝了，就不要面條了。

面條來了，秀兒就大口地吃著面條。仿佛一個禮拜的學校生活下來，她餓極了，見了面條，就控制不住地大口吃起來。

爺爺喝了酒，秀兒吃了飯，時候就不早了，爺爺就紅著臉，身子飄飄忽忽地和秀兒回家。

爺爺雖然身子飄，可是，船撐得穩(wěn)當，而且更快了。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高興了，爺爺就放開喉嚨唱，有些歌兒秀兒會唱，就和爺爺一塊兒唱。

唱累了，秀兒就懶懶地躺在船里，看頭上的天，看兩岸的山，太陽正在一點點地向西邊落下去，把最后一抹陽光灑下來，很是柔和，給人很是安詳?shù)母杏X。

而爺爺撐船的身影，就和夕陽在一個畫面上，那西沉的太陽，就成了背景。秀兒就感到，爺爺給人的感覺，多么地像那西沉的太陽?。?/p>

只是，只一瞬間，那太陽說落就落下去了，把最后的一抹陽光也收了去。那份柔和、安詳?shù)母杏X立刻就不見了，隨之而來的，是冰冷，天漸漸地就在暮色里了。爺爺?shù)纳碛埃驗闆]有了夕陽作為背景，就也黑暗了下去。漸漸地，看不清楚爺爺紅紅的臉龐，看不見爺爺高興的、笑得像花一樣的臉，和那慈祥的眼睛，只能看到爺爺身體的輪廓。雖然爺爺經(jīng)常對秀兒說，他的身體好，什么活兒都能干，腰不彎，耳朵不背，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喝，可是，在這暮色中，秀兒看著爺爺?shù)妮喞?，忽然間，感到爺爺還是蒼老了。那動作明顯地笨拙，而且她做起來很容易的事情，爺爺做起來，都要費很大的力氣。秀兒也聽到了爺爺?shù)拇⒙?，就像風箱一樣。秀兒就想，爺爺許是為了讓她開心，放心地讀書，所以，才在她的面前經(jīng)常自詡他的身體好，什么都能做，能吃能喝，身體硬朗。

秀兒的腦子里，就想到了剛才的西沉的太陽，是那么地美麗，就像個火球一樣漂亮，陽光很柔和、安詳，可是，說不見就不見了。

秀兒忽然就想到了爺爺。想到了，秀兒的心里控制不住地悲涼，難受。

秀兒立刻打住了她的思緒，她在心里罵自己，不該這么胡思亂想的，爺爺對她那么好，難道自己還在心里詛咒爺爺。

秀兒就不想了。其實，秀兒也不敢去想，如果爺爺真的就像那西沉的太陽一樣，說不見就不見了，那么，她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地難過。

秀兒就不想了，爺爺忽然又唱開了，秀兒也跟著唱。爺爺剛唱了幾句，就咳嗽喘息得像風箱了。

夜色，很快吞沒了群山，江水，爺爺，秀兒，小船，一切在夜色里就像幻影。夜色一道吞沒的還有爺爺和秀兒的歌聲，只有無邊的寂靜那么強大地降落下來，一些鳥兒，唧唧地叫著，拍打著翅膀，撲棱棱地歸林了。

那個禮拜，從家走，爺爺依舊撐著小木船送秀兒。

天很藍，下午的陽光很好，溫暖、平靜地灑下來，兩岸的山就顯得秀麗。江水，就像白色的帶子，在群山之間纏繞。

爺爺在前邊撐船，秀兒坐在船中間，時而抬頭看天，天藍得那么地可愛，太陽就像個火球一樣；時而看山，山呈現(xiàn)出各種不同的形狀，仿佛腦子里想什么，就會出現(xiàn)什么。秀兒感到，從村子里去鎮(zhèn)子上江水兩邊的山，她看過許多次了，可是，每一次看，都會有不同的感覺。時而看江水，江水似乎看不出在流動，平靜得就像鏡子，船經(jīng)過后，劃開的水痕，留下的波紋，才使江水動蕩起來。

兩岸的山，靜靜地矗立著，像母親抱著孩子一樣，把江水抱在懷里。只有江上時常來往的船只，打破了江水的平靜。人們相互打招呼的說話聲，機械船的馬達聲，在江上傳得很悠遠，富有韻味。

秀兒也看撐船的爺爺，那身影，時而印在了藍天上，背景是太陽藍天，時而印在了山間，背景就是那秀麗的山。時而印在江水上，背景就是平靜的江水。爺爺劃船的動作，不停地隨著船只變換，似乎看不出與以往的什么區(qū)別來。只是，秀兒隱隱能感覺到，爺爺?shù)暮粑贝?，時不時地咳嗽。

秀兒沒有問爺爺，爺爺就沖著秀兒苦笑著說，不打緊，不打緊，爺爺感冒了，小事兒，小事兒，過幾天就好了。說畢，爺爺就專心地撐船。

秀兒也沒有把爺爺?shù)纳眢w、爺爺說的話放在心上，她的心里也認為，爺爺與以往沒有什么不同。她的心里，想著的是藍天，群山，江水，是這美麗的圖畫一樣的景色。她的心里，想的是去學校后的事情，想的是學習上的事情。想離開了村子，去鎮(zhèn)子里上學了，好幾天不能回家，見不到爺爺，心里就空落落的?？墒牵吘闺x開了好些日子了，在鎮(zhèn)子上也漸漸地認識了許多同學、老師，那種初到鎮(zhèn)子上的孤單、寂寞、空落落的感覺漸漸地不見了。秀兒的心，就用在學習上，她沒有忘記內(nèi)心里美好的夢想，要一步步地順江而下，走到那些大城市里去，帶爺爺去，給爺爺買好吃的，買好酒喝。學習之余，秀兒就和同學們在一塊兒玩，她已經(jīng)有了許多好伙伴，在一塊兒玩得很快樂，這讓她漸漸地能忘卻家鄉(xiāng)，忘卻離開了爺爺?shù)墓陋殹?/p>

爺爺把秀兒送到了鎮(zhèn)子上，領(lǐng)著秀兒去吃了面條。他依舊像以往一樣，要了花生米，一小碟子涼菜，二兩酒。爺爺吃得很香，喝得也特別地香，與以往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吃好了，喝好了，爺爺?shù)哪樉头浅５丶t，就像飛上了彩霞，爺爺就在幸福里，身子就輕飄起來，像能飛翔起來一樣。

然后，爺爺把秀兒送到學校的門口，叮囑著秀兒要好好學習，聽老師的話，和同學在一塊兒好好的，他有空了隨時就下鎮(zhèn)子來看她。秀兒應著，爺爺就飄飄蕩蕩地離開了，秀兒一直站著看著爺爺離開后，她才離開。心里就想著爺爺一邊劃船，一邊唱歌的美好景象，她的心就跑了，好想能跟著爺爺一塊兒回去。

秀兒邊緊張地學習，邊在心里等待爺爺來鎮(zhèn)子上。爺爺來到鎮(zhèn)子上，就會來學校找她，然后，領(lǐng)著她去鎮(zhèn)子上的商店里給她買水果糖、扎頭發(fā)的皮筋，給她買作業(yè)本和筆，還會領(lǐng)著她去餐館里吃面條，吃爺爺下酒的花生米、涼菜，她邊吃邊看爺爺喝酒那幸福的樣子。

想著，秀兒的心都醉了，在學習之余，邊和同學們玩，邊在內(nèi)心里盼望著。

然而，這禮拜到了中間了，沒有見爺爺來。

接著，到了后邊的一天了，也沒有見爺爺來，秀兒就著急了，心里越發(fā)感到孤獨，空落得慌了。

雖然說離開了家鄉(xiāng)，離開了爺爺，在鎮(zhèn)子上的學校里認識了人，她能控制住剛來時的孤獨，寂寞，可是，這么久沒有見爺爺來，秀兒的心里突然就感到寂寞空落得慌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的一天，秀兒心里想，爺爺怕是忙什么事情去了，所以一個禮拜都沒有來鎮(zhèn)子上看她。秀兒的心里就想著，回去一定要和爺爺生生氣，噘起小嘴，說什么都不理爺爺，要讓爺爺懂得這個禮拜她一直都在想他，等他來鎮(zhèn)子上呢！然后，爺爺就會哄自己，把她抱在懷里，用胡茬兒扎她的臉，答應以后每個禮拜，都要去鎮(zhèn)子上看她，她才給爺爺笑，和爺爺說話。

秀兒就這么想著，走出了學校，她以為會像以往一樣，爺爺會在學校的門口等她，秀兒就做好了耷拉著臉，給爺爺生氣的準備了。秀兒想，不搭理爺爺，爺爺就會在她的身后跟上來的。

但是，秀兒一直都沒有發(fā)現(xiàn)爺爺?shù)纳碛埃故?，一個十分熟悉可又那么陌生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沖秀兒喊，秀兒，秀兒。

秀兒睜大眼睛看了一會兒，吃了一驚，竟然是父親回來了，到鎮(zhèn)子上來接她了。

秀兒以為自己是做夢，是在夢里，不是真的，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掐了掐自己，才知道，這不是夢，是真的。

秀兒就在心里懷疑起來，平時不回來，往往到年底才回來的父親，怎么突然間回來了呢！

沒等秀兒想明白，父親就拉著秀兒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什么也沒有說，就拉著秀兒往回走了。

父親沒有劃船，而是坐的機械船。船上人很多，很擁擠，看不清父親的臉色，也不能和父親說話。

秀兒就被人擠著，可是，她的腦子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為什么爺爺一個禮拜沒有來鎮(zhèn)子上看她，為什么父親突然回來，為什么爺爺沒有劃船來接她。這么想著，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涌上了秀兒的心頭。這一感覺，讓秀兒的心里特別地涼，忍不住就落淚了。秀兒立刻又責罵自己，不該這么胡思亂想，爺爺送自己去學校的時候，還撐船，身體也看不出有什么區(qū)別，離開的時候，還喝了酒，吃了花生米和涼菜呢！爺爺不會有事的，爺爺許是忙別的什么事情了，爺爺依舊好好的，會像以往一樣，時常去鎮(zhèn)子上看她，撐船接她回家，送她去學校，給她買水果糖、扎頭發(fā)的皮筋，還等著她給他買花生米，涼菜和酒呢！許是，父親有事回來了，就不讓爺爺來，他親自來接她吧！

這么想，秀兒的心里就寬慰些了，忍住了眼淚。

只是，下船后，當和父親單獨走在一塊兒時，父親的話，徹底驗證了秀兒的預感，打破了秀兒內(nèi)心寬慰自己的想法。

父親告訴秀兒，爺爺死了，死了兩天了，怕耽誤她的學習，就沒有告訴她。以后爺爺不能來接她了。

秀兒停住，心里特別涼，特別難受，眼前仿佛突然變得黑暗了一樣，讓她看不到陽光。淚水，就像雨一樣地落。

回去后，秀兒就見到了停在自家堂屋里的爺爺?shù)墓撞?。棺材前，放著爺爺?shù)恼掌?，照片上，爺爺?shù)难劬苡猩?，臉上雖然滿是皺紋，可是，就像盛開的最美麗的花兒?？粗鵂敔?shù)恼掌?，腦子里就想著爺爺?shù)囊羧菪γ玻磺卸寄敲歹r活，仿佛昨天，爺爺還在撐著船，還在吃著油炸花生米，喝著酒，臉紅得像飛上了彩霞，身子飄忽起來，那么地幸福，滿足?？墒牵F(xiàn)在爺爺死了，這讓秀兒無論如何想不到，也不敢相信，不相信棺材里躺著的就是原本那么鮮活、精神的爺爺，那對她還有期許，期許她給他買花生米和酒的爺爺。然而，屋子里停放的棺材，忙碌的人群，戴著孝的父母親和其他的一些親戚，包括她自己，秀兒就不得不信，爺爺?shù)拇_去了，永遠地離去了，再也不能給她撐船，送她去學校，從鎮(zhèn)子上接她回家了。她不能悠然地坐在船上，看天，看山，看江水，也看爺爺劃船，聽爺爺高興地歌唱，做一腦子的夢了；也永遠都不能讓爺爺給她買水果糖、扎頭發(fā)的皮筋了；也不能讓爺爺抱自己，撫摸自己的腦袋了。一切回憶起來，都是那么地溫暖、親昵，而恍然間，爺爺就永遠地離開了，讓一切都成為回憶。

秀兒無論如何不相信，這個禮拜，是爺爺最后一次撐船送自己去鎮(zhèn)子上，是他最后一次去鎮(zhèn)子的餐館里吃花生米，喝酒。

秀兒就想到了，爺爺從鎮(zhèn)子上接她回家時，看著西沉的太陽，忽然地落山了后，在心里莫名涌上了對爺爺?shù)牟幌榈念A感。

秀兒就自責，爺爺原本好好的，是不是她的胡思亂想，詛咒了爺爺，才讓爺爺這么匆匆地離去的。

想著，秀兒滿心里是自責，淚水偷偷地落。

秀兒的腦子里滿是爺爺，爺爺在她的腦子里是鮮活的，秀兒的心里很難過，不停地偷偷流淚。可是，她一個小孩子家，除了偷偷地流淚外，做不出別的舉動來表達她內(nèi)心的痛苦。而忙碌的人們，也不會在意一個小孩子的舉動和淚水。

秀兒給爺爺戴了白色的孝布。

到了夜里，那些歌手圍繞著爺爺?shù)墓撞?，給爺爺唱最后一夜的孝歌了，秀兒就跟在唱歌打鼓的歌手身后，給爺爺舉著靈牌，圍繞著爺爺?shù)墓撞霓D(zhuǎn)。每轉(zhuǎn)一圈，到了爺爺?shù)墓撞那?，看到爺爺?shù)恼掌銉旱男睦锞碗y過。她也在心里默默地向爺爺呼喊，爺爺，我來給您守靈了，送您最后一段路。

秀兒看著爺爺滿是笑容的照片，就在心里對爺爺說，爺爺，您耍賴，不是說好等我一步步地順著江水，走出家鄉(xiāng)的村子，到鎮(zhèn)子里去，到縣城里去，一直到下邊您沒有去過的大城市里去，等我給您買酒喝，買下酒的菜么？我正在努力，可是，您卻永遠地離開我了，不管我了，不要我了??！

然而，無論如何，爺爺留給秀兒的都是長久的沉默，只有照片上的笑容那么地燦爛，留給秀兒內(nèi)心的是溫暖。秀兒的心里，爺爺就開始鮮活起來，秀兒就想，也許，爺爺沒有去，只不過他太累，太累了，要躺下好好休息一下，或許，是她去了鎮(zhèn)子上讀書了，時常就他一個人在家，他太孤單，寂寞，就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找奶奶去了。也許，爺爺這陣正和奶奶幸福地在一塊兒呢！他不再寂寞，不再孤獨。秀兒想著，心里竟然也寬慰了。

爺爺下葬后，回來料理完爺爺喪事的父母，就帶著秀兒一塊兒離開了，說是要帶著秀兒順江而下，去他們打工的那個城市，讓秀兒在那里上學。

臨行，秀兒去看了那在家鄉(xiāng)一個山溝兒里的爺爺?shù)膲?，?nèi)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爺爺和她在一塊兒的往事，那么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際，溫暖著她的內(nèi)心，她只任憑淚水嘩嘩地落。

母親沖秀兒說，死女子懂事了。許是爺爺帶得久一些，爺爺對她好，她的心里知道了，對爺爺很留戀呢！

父母帶著秀兒，坐著很大的船順江而下，一路上，秀兒無心看江水兩岸的景色，一直就那么呆呆地坐著，一聲不吭，臉上滿是憂愁、痛苦。秀兒的心里很難受，一直在想著爺爺。

母親在給秀兒講著那個大城市是如何地繁華，熱鬧，也給秀兒說著，在那里上學，條件是如何地好，一定要好好地學，將來就留在那個大城市里，成為城市人。

母親滿以為這樣，就可以讓秀兒開心起來?？墒?，秀兒表面裝作開心，滿是希望的樣子，可是，內(nèi)心里卻陰郁著，痛苦著。

秀兒知道，雖然，她提前就進入了那個她渴望的順江而下的大城市，將來，通過努力，她也可能成為那個城市的人。可是，想著爺爺永遠地離去了，秀兒忽然感到內(nèi)心里空落落的，也感到一切都是空的?？v然她走進了那個大城市，擁有了一切，可是，因為沒有爺爺，沒有人應和她曾經(jīng)甜美的夢，便不能帶給她曾經(jīng)的希望。

秀兒想，也許只有永遠離開她的爺爺懂得，別人，誰也不知道，也不懂得她內(nèi)心里曾經(jīng)多么美好的夢。

秀兒想，無論以后，她在什么地方，會做什么，她總會時?；氐郊亦l(xiāng)，去那個山溝兒爺爺?shù)膲炃埃o爺爺敬上花生米，涼菜，酒。

作者簡介：余繼澤，男，漢族，1975年出生，陜西省寧陜縣人。已在《陽光》《延河·綠色文學》《參花》《陜西文學》《翠苑》《安康文學》《西安晚報》《安康日報》等報刊發(fā)表小說《山花兒》《紅梅花兒開》《半邊街》《采筍》《爺爺奶奶》《三角地》《老唐的手機》《城市生活》《漢江邊的吊腳樓》《村里婚姻》《幻覺》《坐綠皮火車》及散文數(shù)十篇?，F(xiàn)供職某鄉(xiāng)村學校，寓居西安。

（責任編輯 徐文）

編后語：

水在山間穿行，山倒映在水里，一老一少在小木船上悠然自得地欣賞著江邊的美景，就如一幅清新的水墨畫。秀兒從小和爺爺相依為命，生活清苦，卻簡單而快樂。對祖孫倆而言，最快樂的事便是能劃著小木船到鎮(zhèn)上去。爺爺先用賣廢品或藥材的錢給秀兒買糖果和花皮筋，再到餐館里點上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涼拌黃瓜，二兩散酒和兩碗面條，一起坐下來慢慢吃著，笑著。爺爺告訴她，鎮(zhèn)上比村子里好，順江而下的大城市比鎮(zhèn)上還要好。秀兒暗暗在心里許愿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掙了錢要帶爺爺去大城市，先給爺爺買好吃的，買好酒。有一天，秀兒的父母真的回來要帶她去他們打工的大城市，可是，爺爺卻不能同行了，這讓秀兒傷心不已。如果秀兒知道這一天的到來，當初還會盼望著去大城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