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夫妻

小伙子家很窮。姑娘的父母當時特別反對這門婚事，但姑娘看上了小伙子的人，執(zhí)意要嫁，便在家人的反對中，毅然嫁給了小伙子。

小伙子叫牧兒，姑娘叫草兒。

牧兒家的確窮極了，除了幾間土墻房子和一群羊子外，什么也沒有了，父母先后去世，使牧兒受到很大的打擊。

牧兒很心疼父母留給他的羊兒。每天，當太陽從山頭上灑出明媚的陽光，或陰晦的天上飄著細雨，他都會伴著山村清新的空氣去放羊。羊子邊吃草，邊打著響鼻，發(fā)出咩——的叫聲，牧兒感到這是世間最好聽的聲音。羊兒在吃草，牧兒就躺在河邊一塊平整的石板上，望著家鄉(xiāng)四周的山。山那么峻高，那么秀美；天，那么藍，藍得可愛極了；陽光，那么明媚，沐浴著大地；身旁的河水叮叮咚咚，如奏著一首好聽的曲子，讓人愜意極了；蟬，在綠葉間叫得那么好聽。冬天，牧兒就在野外燃一堆野火，搬一塊石頭，坐在火邊看著羊兒吃草。山上的樹木落了葉子，一片蕭條。羊兒潔白的毛，就如一朵朵潔白的花兒，給蕭條的群山點綴了一朵朵美麗的花。火，燃得很旺。身外的寒風(fēng)凜冽，可牧兒感到很溫暖。柴，偶爾發(fā)出劈啪的聲響，在空寂的山間極富韻味?；瘘c燃后，散發(fā)出了淡藍色的煙，裊裊地升向空中，最后又飄散在山間，寧靜而曠遠。夏天，牧兒就去折花兒，什么花都折，白的，紅的，紫的，一大把，美麗極了，讓他感到生活的美和無盡的希望。秋天，河邊、坡邊，有很多的野果子，牧兒就讓羊兒在溝邊或坡邊吃草，他就摘那鮮紅的、晶瑩剔透的果子吃，有的味甜，有的酸中有甜。吃著野果子，看著群山在五彩的顏色中，聽羊兒咩咩地歡快地叫著，牧兒感到山里的牧羊日子都是甜的。牧兒很快地喜歡上了這牧羊的生活，心里就漸漸地流淌著歌兒，想唱出來，但牧兒不是陜北人，沒有陜北人那如黃土高原一般醇厚的嗓音和他們那剽悍的性子，唱不出陜北人唱的粗獷的歌兒。他的家鄉(xiāng)人不習(xí)慣唱歌，也沒有山歌，但牧兒卻忍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和喜悅，想唱出來。他就唱上小學(xué)時老師教過的歌兒和新近聽到的會唱的流行歌兒。這歌兒和羊兒的歡快叫聲一塊兒回蕩在山間，讓人聽了感到有韻味極了，也似那聲音中唱出了歡樂。牧兒也有不唱的時候，那就是找一本書，或坐在河邊石頭上，或仰躺在草間。河水的嘩嘩聲，陪伴著他，青草的香味兒陪伴著他，他很快就陶醉在書中，陶醉在山間這悠然的生活中。

牧兒就這么放羊，一年又一年。牧兒沒有了父母親，姐嫁走了，只有牧兒一個人。起初，牧兒感到自己什么也沒有了，好孤單，好可憐。后來，牧兒有了這群羊兒，牧兒感到自己雖然什么也沒有，但有這羊兒和牧羊這美好的生活，又感到自己什么都有了。有家鄉(xiāng)這美好的山，有家鄉(xiāng)的水，他感到幸福極了，牧兒陶醉在自己的生活中。

后來，羊的叫聲和牧兒的歌聲不僅吸引了魚兒，在林中睜大眼睛側(cè)耳細聽的鳥兒，也在空中盤旋不愿離去，連那樹和花兒，都靜止了，好似在聽牧兒和羊兒，被他們的生活感動。這也吸引了那懷春的女兒，那懷春的女兒，就是草兒，她是被羊兒的叫聲和牧兒的歌聲吸引了去的。

每當牧兒去放羊，草兒做完了家務(wù)，就對母親說：“媽，我割豬草去了?！彼沉嘶@子，往牧兒放羊的地方走去。牧兒放羊，草兒低頭割豬草。漸漸地牧兒看書入迷了，草兒也割了幾籃子豬草，倒在草叢間。她已靠近了牧兒，就沖牧兒道：

“牧兒，你這放羊的生活可真悠閑哩！”

牧兒說：“那還沒有你割豬草悠閑?！?/p>

草兒說：“牧兒，你那羊兒可真美哩！”

牧兒說：“那還沒有草兒美?！?/p>

草兒忽地羞紅了臉，說：“牧兒，你壞，你壞，你壞，你真壞?！?/p>

牧兒只是隨口的一句話，卻不想失了言，也忽地羞紅了臉，直紅到脖根兒，如火燒云一般，低聲道：“草兒，我說的是真的哩！我不敢罵你啥！”牧兒說的是真的！草兒是院子里的大美人，柳葉似的眉毛，小小的嘴巴，兩條烏黑的辮子，在腦后晃悠。于是，圍在草兒身后轉(zhuǎn)的小伙子們，總是一大串兒，一大串兒的。牧兒也是小伙子，牧兒也愛美，只是牧兒默默地記著草兒的美，珍藏在心間不說出來哩！草兒也知道牧兒說的是真心話，草兒先前不怎么照鏡子，現(xiàn)在到了花一樣的年齡，有一天照鏡子，草兒感到那么驚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鏡子里的那個人就是自己，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草兒已為自己的美陶醉了。她偷偷地甜甜地笑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紅暈，在心里也默默想著以后要給美麗的自己找個很好的心中情愿的依靠，自己一定要和他在這山間過很悠然的美好的日子，想著，草兒的臉，羞得越發(fā)地紅了。

草兒到了花季，成了大姑娘，出落得花一樣美麗了。但草兒就如一朵含羞的花兒，偷偷地在綠葉間開放，飄出醉人的香氣。草兒不張揚，于是，美麗的草兒，就如一朵含羞草，文文靜靜。面對那身后一串串盯著她的小伙子，她總是不搭理他們，使得這些小伙子們好不失望神傷，就認為草兒是個外表文靜的冷姑娘，不懂得愛。其實，草兒知道呢！美麗的草兒，內(nèi)心豐富著呢！她是一朵含羞的美麗的花兒，她才不會輕易把自己交給別人！

草兒是被羊兒的叫聲和牧兒的歌聲吸引，便去割豬草，觀察羊兒和牧兒。很快，草兒就被潔白的羊兒的叫聲，牧兒的歌聲和他那種已融入家鄉(xiāng)山水的悠然的生活所吸引了。她陶醉于這種生活了，她感到自己如一朵美麗的花兒，如果開在這潔白的羊群中間，開在這悠然生活的青山綠草間，那么這花兒將更加絢麗。想著，草兒醉了，草兒的臉也被羞紅了。

草兒的心里懷了春以后，終于敢走向牧兒，和牧兒打招呼，和牧兒說話了。那聲音極為害羞，兩個人的對話也富有了韻味。

清純少女的心，是潔白的，一旦想著某個人，就如一張白紙上畫上了線，是難以抹去的。而這種選擇是真誠的，一旦選擇就會全力以赴。所以，兩個人一個牧羊，一個割豬草，然后，湊到一塊兒，在青草間，或小河旁，談話由起初的羞怯到后來的坦誠、大膽，兩顆年輕的心很快就產(chǎn)生了共鳴，醉倒在了小河邊或青草間。當草兒的父母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人的戀情開始反對時，草兒還是毅然走向了牧兒。為此，草兒和家人鬧翻了。

母親說：“你嫁了牧兒我們就不認你了?！?/p>

草兒說：“不認就不認了，反正我只瞅準牧兒?！?/p>

父親說：“有那么多好小伙子，家里條件也不錯的，你為啥就看中了一個木不楞騰的放羊娃呢！”

草兒說：“羊兒的叫聲好聽，牧兒的歌聲更好聽?！?/p>

父親說：“那好聽不能當飯吃?！?/p>

草兒說：“世界上能當飯吃的東西又有幾樣？”

母親說：“牧兒就那么一群羊兒，幾間破土墻房，啥也沒有，靠啥生活？”

草兒說：“沒有，我們還年輕，可以用雙手創(chuàng)造呢！有牧兒的歌聲和羊兒的叫聲，再苦再累我也受得?！?/p>

父母相對無言，草兒卻下了決心，又說：

“我自己選擇的，以后哪怕入刀山火海，也不后悔，不怪你們。已是新世紀了，爸媽，給女兒一次選擇的機會吧！”

沒有鮮花與喝彩聲，草兒在人們的冷眼和嘲笑中，來到了牧兒家，不過，有羊兒的叫聲，有牧兒和他真誠的笑迎接她，草兒感到足夠了。凡是追過草兒，而草兒未搭理的小伙子都說：“草兒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嫁給了個放羊的，要啥沒啥，以后只能過苦日子?！辈輧褐划敍]聽到，但草兒和牧兒的心里都在想：以后一定要把日子過好，讓這些人看看。

草兒的到來，使牧兒終于結(jié)束了二十多年的單身生活，使得幾間空落落的破舊的屋子里有了色彩，如一朵毫無生機的花兒，重放光彩。草兒買回了油光紙，把墻壁，頂棚糊了，房子就亮堂起來。草兒把牧兒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疊放得整整齊齊。被子里外都洗了，疊得有棱有角。鞋子洗干凈了，整整齊齊地放在床下。家具、鋤頭也整整齊齊地放好了。往日散亂的一切整齊了，往日臟的一切干凈了。屋子里似變了一個環(huán)境，讓牧兒感到無比歡喜，他臉上洋溢著幸福，充滿了朝氣。

兩個人結(jié)婚了，面對的是沉重的日子。但是，有條有理地把日子過順，卻又感到這過日子與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充滿了情調(diào)和樂趣。草兒要做飯，牧兒就去挑水；草兒揉面，牧兒燒火……飯吃畢了，草兒就跟牧兒一塊兒去放羊。

草兒和牧兒走到一塊兒，是在這年的春天。春天的日子是充滿希望和生機的。野桃花在小河邊、地邊、山坡邊、小溝兒里，這一株，那一叢，開得旺極了，白的、粉紅的，老遠就送來香氣。那花裝點了群山，也給人一種美好的向往。牧兒給草兒買了一件粉紅色的衣服，在這山間，草兒如一株開得正艷的山桃花。

羊兒成群結(jié)隊，一路歡叫著。草兒感到這叫聲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歌，好悅耳，好動人。

把羊群趕到草場，由它們邊吃邊叫著，或打著好聽的響鼻。牧兒和草兒，就在河邊的一塊石板上坐下來。早晨的陽光很美，從山頂上斜著灑下來，把充滿生機的山照得越發(fā)地富有生機了。桃花越發(fā)地美，陽光很暖，如情人的手撫著，愜意極了。

牧兒去折了一束桃花來，有白的、粉紅的，給了草兒，馨香把兩個人包圍了。草兒在桃花的掩映下，越發(fā)地嫵媚了。身邊的小河水漲了，這是解凍的泥土里的水，是桃花水，如小孩子一般，活潑潑的，在綠草間歡快地流淌著，發(fā)出嘩嘩的聲響，如一首好聽的歌。幾只鴨子也游出了院子，似也被羊兒叫或草兒和牧兒這醉人的愛吸引，順水趕了來。它們在水里自由地游著，嬉戲著，偶爾拍打著翅膀，發(fā)出歡快的嘎嘎的叫聲，拍起了一陣陣晶瑩的水花。水面上蕩起一圈圈的波紋。

牧兒和草兒都不言語，因為彼此的心早已有了默契。此時，他們沉默著，望著天，望著山，望著歡快吃草的羊兒，感受著陽光的撫摸，感受著這美好的一切，在心里產(chǎn)生對明天的美好向往。

好一會兒，牧兒不禁問草兒：

“你和我這么生活著，不感到苦么？”

“不苦?。『苊??！辈輧赫f。

“你聽到院子里小伙子們的議論么？”牧兒問。

“但我不那么認為。我們年輕，有一雙手，啥都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辈輧赫f。

“真的，我什么也沒有，相反，有些人什么都有，你為什么選擇我？”牧兒問。

“因為你的羊兒叫得很好聽，你的歌兒很動聽，你的這種生活讓人向往，你的人很憨厚，這是那些什么都有的人沒有的?！辈輧汉苷J真地望著牧兒說，臉也不禁泛上了紅暈。

牧兒被草兒的話說得心里熱乎乎的，渾身的血液似乎也熱了，在涌動著，使他極為激動地望著草兒。他的新婚，在陽光下、花兒間，美得那么可愛。牧兒感到，有草兒和自己在一起，這一生一定會很幸福。

草兒繼續(xù)說：

“是呀！我們是放羊的，我是被你羊群的叫聲吸引到你身邊的。以后，我們還是繼續(xù)放羊，什么都可丟棄，羊群不能丟，我們就做對牧羊夫妻。你放羊，我陪你，我們看天，看山，聽水，聽羊兒唱歌，我也陪你唱。我們春天摘花，夏天躺在石板上納涼，秋天摘野果子，冬天生一堆火，圍著火坐著，講故事……多美呀！羊兒在青山綠水間和我們一樣盡情生活著。草兒肥，羊兒壯，我們什么都會有的。”草兒說著，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藍天、群山和羊群發(fā)了呆。牧兒也被草兒的話語帶進了無盡的遐想中。他感到草兒說的是對的，只要努力一切都會實現(xiàn)，而那將來，會是一幅多么美的生活圖景呀！在努力的過程中，這田園生活又多么醉人呀！于是，牧兒不禁極為深情地說：

“那，我們就做對牧羊夫妻吧！在這喧囂的社會中尋求寧靜、詩意，走向明天美好的生活吧！”

羊兒發(fā)出了咩——的長叫，似在為兩個人喝彩。

作者簡介：余繼澤，男，漢族，1975年出生，陜西省寧陜縣人。已在《陽光》發(fā)表中篇小說《山花兒》，《延河》綠色文學(xué)發(fā)表小說《紅梅花兒開》，《參花》發(fā)表小說《半邊街》《采筍》，《陜西文學(xué)》發(fā)表小說《爺爺奶奶》《翠苑》發(fā)表短篇小說《三角地》，在市級報刊發(fā)表小說《老唐的手機》《城市生活》《漢江邊的吊腳樓》《村里婚姻》《幻覺》《坐綠皮火車》及散文若干篇?，F(xiàn)供職鄉(xiāng)村學(xué)校，寓居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