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淑芹
母親又一次病倒住院了。重癥監(jiān)護室外,我坐立不安,手足無措,父親也是走進又走出。忽然,我發(fā)現(xiàn)父親手里多了一張彩票!也許是因為心急如焚,我沖著父親大吼大叫:“娘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思去買彩票?你還想當百萬富翁?”父親的嘴囁嚅一下,看我一眼,默默地低下了頭。
自從鎮(zhèn)上有了福彩站,父親就常常騎著他那輛破自行車“嘎吱嘎吱”地去買彩票。
對于彩票,我沒有什么好印象,覺得買彩票是投機取巧的人指望一夜暴富的做法,不是什么正當行業(yè)。所以,我認為父親買彩票,是鉆進了錢眼兒里,財迷心竅。
父母都是農(nóng)民,靠著幾畝地生活,總是不太富裕,好在他們過慣了勤儉日子。我給父母的零花錢,他們也總以各種理由又返給了我。父親常說:“我們只要能吃上飯,絕不拖累你!”母親也曾半怨半怒地說:“你爸有錢就去買彩票,別給他錢,窮死那個‘老財迷!”
為了買彩票,父親竟然把吸了幾十年的煙戒了。后來,母親竟然也開始支持父親買彩票。我認為不吸煙對身體有好處,也就對父親買彩票的事睜一眼閉一眼。
有一次,我?guī)Ц改竿獬雎糜?,湖光山色中,一家人玩得十分盡興。傍晚,剛進賓館,父親突然 “啊”了一聲,急急地往外走。我以為他丟了什么東西,忙跟出去,卻聽到父親的聲音:“姑娘,這附近有沒有福彩站?”
我不禁好氣又好笑:“有一期不買彩票,耽誤您中獎了?”父親不理睬我的揶揄,匆匆走向不遠處的彩票站。過了一會兒,他攥著一張彩票回來,仿佛如釋重負:“總算還沒封機!”我笑父親買彩票走火入魔了!
醫(yī)院的夜,靜悄悄的,父親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角落。我的心突然疼了:父親曾經(jīng)黑亮濃密的頭發(fā),何時變得花白稀疏?挺直健壯的腰板,何時佝僂得這么厲害?
我悄悄地走到了父親身邊。父親拉著我坐下:“妮啊,知道爸為什么一直買彩票嗎?”我搖搖頭。父親說:“你讀高中那三年,兩年的莊稼都受了災,爸又在你高三那年得了一場大病,日子一下子緊起來。你拿了通知書也不吭聲,我只認為你沒考上,也沒敢問你。你就瞞了兩個多月,我聽說時,一切都晚了!那天,我沖你發(fā)了很大的脾氣。我知道,你心疼我們,可是你是咱村第一個高中生,沒上成大學,是爸一輩子的遺憾??!”
沒想到,父親還是沒有放下這件事:“爸,我現(xiàn)在過得不是挺好嗎?”
燈光在父親眼里閃閃爍爍:“可是,比起你那些上了大學的同學,你多吃的苦、多受的累,爸都看在眼里,覺得虧欠了你……后來,咱這里有了福彩站,我聽說這福利彩票的宗旨就是‘扶老、助殘、濟困、救孤,是為咱們老百姓謀福利的。咱的日子后來好了,爸就希望,不再有像你這樣考上了大學,因為沒錢而放棄的孩子……”
父親頓了頓,繼續(xù)說:“你娘生病這么多年,開始的時候總是心灰意冷,感覺自己不行了還拖累咱們。我就帶她去買彩票,讓她的日子多一點希望,她的心情才慢慢變好了。后來,我們買彩票成了一個習慣,其實中不中獎,都無所謂,這成了每天的一個盼頭。就像今天,我盼著你娘挺過這一關……”哽咽了:“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