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涵冰 夏哆哩
記憶是一種相聚的方式,忘卻是一種自由的方式。
——紀伯倫
Chord 和弦
據(jù)說每個人看到的世界其實都有不同的色彩、不同的走勢,偶爾兩人的生物電波頻率相同才能有一段相遇相知,但僅僅是等不到永遠的一小段而已。這樣一想,本來被封入記憶灰色地帶中的你們,都可以再次被回想,那些逝去就不再回來的過往,都不再那樣令人遺憾感傷。既然本來注定單槍匹馬的一生里有你們曾駐足,那么那些記憶便不再是傷口而是恩賜了。
如果把它們刻錄進光盤,想來是伴著Am和弦的Wind song,反復夢回。
Breeze 如風
那一年我兩歲。我大概是個反應遲鈍的嬰兒,所以直到你徹底退出我的生活,我也沒有對你留下哪怕一丁點兒的鮮明印象。稍稍懂事之后,我便開始對你不聲不響的放手心生怨憤。在幼兒園里將《世上只有媽媽好》的合唱折騰得荒腔走板,仰著臉沖老師抬杠:“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蔽乙恢庇X得我是個被拋棄被討厭的小孩,而那些所有的不屑,所有與世界對抗的姿態(tài),不過是為了保持僅剩的自尊。
直到初一那年暑假,你從上海寄來一封信,看見熟悉的稱呼印在信紙開頭,雖然我并未原諒,但那一刻我突然開始理解你?;蛟S你并非討厭那個只會哭鬧的孩子,只是你的骨子里是住著風的,你不適合當一個賢妻良母,你只適合漂泊,那才是屬于你的生活。你沒有留地址,我無法回信,而你留下的那串數(shù)字我也從未撥打過,我們的緣分估計僅此而已。
但是如果風能將口信帶到你的耳畔,我只想告訴你,我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希望你也一樣。
Serene 晴朗
那一年我七歲。小時候我從沒喊過你一聲哥,你的外號十個里有八個是我取的。你會教我用石子砸路燈的燈罩,也會跟我爭吵《巴啦啦小魔仙》和《鎧甲勇士》哪個好看;你曾被迫背著沉重的書包和我一起被押進英語培訓班,也曾在畫室昏暗的燈光下,面朝石膏體與我比誰畫火柴人更快。
你扶著我教我玩滑板,在我第N次摔下來時沖我吼“你長沒長小腦”的情景還宛若發(fā)生在昨日,但現(xiàn)實里我們早已很多年沒再見過面、聊過天,即使有機會重逢,大概也只能禮貌地相視點頭笑一笑。我們早已不是當年懵懂而肆無忌憚的孩童,這世界于我們而言,也不再是當年那條十分鐘就能跑到頭的街道,我們早已沒有相交的圈子和可談的話題。
但是如果時間允許,我想認真喊你一聲“哥”,想給你寄一支已經(jīng)找不到的五毛錢白糖棒冰,這是我們當年視若水晶的珍寶。當年的巷口仍然有風吹過,而我們的前程都顯得無比美好。
Aurora 曙光
那一年我十一歲。明明在同一個琴行,我們卻只在考級那天見過一面。夏季燥熱的蟬鳴,文理學院前嘰嘰喳喳的人群與我的沉默對比鮮明。學吉他的人很多,但是你依然可以被任何人第一眼注意到,因為你長得實在太喜感。直到今天我仍然想不到除了你,還有哪個彈吉他的少年如同大白一樣又白又圓。而你注意到我,想來是因為只有我背的是一把琵琶。
你湊上來好奇地問琵琶為什么是四根弦,“我們的吉他是六根弦的哎”,你一邊講一邊抱了吉他上手就彈,骨節(jié)意外分明的手指在弦間靈活跳躍。忽略你呆萌的外表,你整個人顯得認真而肅穆。我第一次覺得音樂竟是一種如此神圣的信仰。進考場前你在我身后說了一句“加油”,這是你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F(xiàn)在的你大概還不知道,你曾經(jīng)讓一個女孩愛上了音樂,而我們大概再也沒有機會相識。
但是如果我們在未來擦肩而過,即便都不知情,我仍希望我們都還帶著各自的樂器。風彈奏過尼龍弦,流淌出的信仰,給予了每個人面對世界的勇氣。
Migrant 遷徙
那一年我十四歲。畢業(yè)典禮那一天我們都沒有哭,每個人都笑得無比粲然,一如我們無比堅定地承諾不會忘記彼此時的神情。但是顧湘那句“我們以為我們永遠不會忘記的東西就在我們念念不忘的過程里被我們忘掉了”依然一語成讖。我們慢慢無話可談,慢慢失去聯(lián)系,慢慢忘記過去。那個純白如紙的女孩、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那些侃侃而談的老師、那些藍白麻袋校服都逐漸被稀釋淡化,成為學校那兩棵銀杏樹扇形青黃的葉子上細小的缺口。
可每每想到曾與你們同校,我依然無比感激,哪怕我把所有的容顏與往事一并忘記,我也會記得我們曾有過的那么素白干凈的少年時代,像雪山上的風,那么凜冽那么清澈那么純粹地,經(jīng)過,又離去。
但是如果有一天真的有一場如過往歲月般純凈的雪落上眼睫,我想望向天空,像《情書》里的博子問藤井樹那樣,問一問過去的、現(xiàn)在的、將來的我們:“我很好,你好嗎?”
Chanson 頌歌
我大概只是做了一場夢,而你們是夢里的風,途經(jīng)我的盛放,又缺席我的以后。我于你們而言,亦無不同??墒悄怯钟惺裁搓P系?轉(zhuǎn)瞬即逝的溫暖如同火種,一星半點就足以點燃所有的孤寂。
某年某月某日,當我們的頻率再次重合,所有的風都匯聚在天空盡頭,帶著一封遙遠的信、一支晶瑩的棒冰、一根顫抖的弦、一片陽光顏色的銀杏葉,抑或別的音符,譜寫出一首只有我們知曉的樂曲。它會以任何一種頻率被歌唱,直至整個世界都充滿歡樂的贊禮。
我只愿將雙手合攏,輕輕地許愿:我們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