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頭”和“豹尾”

湯素蘭，一級作家，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長沙市文聯(lián)主席。創(chuàng)作出版兒童文學作品60余部，曾獲得全國優(yōu)秀兒童文學獎、宋慶齡兒童文學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大獎、陳伯吹兒童文學獎等獎項。代表作有《笨狼的故事》《小巫婆真美麗》《閣樓上的精靈》《紅鞋子》《阿蓮》等。

編者的話

2019年已接近尾聲，感謝湯素蘭老師為我們帶來的“笨狼媽媽講作文”系列12講，相信在湯素蘭老師的陪伴下，讀者朋友們的寫作水平又提升了一個臺階。

2020年，我們特邀著名兒童文學作家、高級教師王小民先生為我們帶來“作文12課”欄目，希望在嶄新的2020年里給大家?guī)聿灰粯拥捏w驗。

“鳳頭、豬肚、豹尾”稱作“六字法”，是古代文論家用來評論古人詩文創(chuàng)作的開頭、主體以及結尾的比喻說法，意思是說，文章的起頭要奇句奪目，引人入勝，如同鳳頭一樣俊美精彩;文章的主體要言之有物，緊湊而有氣勢，如同豬肚一樣充實豐滿;文章的結尾要簡潔利落而又別有意味，如同豹尾一樣雄勁瀟灑。

明代著名學者謝榛《四溟詩話》中說：“起句當如爆竹，驟響易徹;結句當如撞鐘，清音有余?！币簿褪钦f，作品一開頭，就要像放炮似的，使人耳目為之一震;而結尾又要像敲鐘似的，使人覺得余音繞梁。

如果是敘述一件事情，我們一般會按事件發(fā)生的順序來寫，把事情的開端作為文章的開頭，把事情的結尾作為文章的結尾。這種開頭結尾的方式是最為常見的，因而也缺乏新意。要把開頭寫好，就得多動心思，反復琢磨。

開頭要能吸引人，最好能留下懸念，讓人讀的時候，欲罷不能。

比如魯迅先生的《秋夜》是用這樣的句子來開頭的：

在我的后園，可以看見墻外有兩株樹，一株是棗樹，還有一株也是棗樹。

“還有一株也是棗樹”是不尋常的說法，足以吸引讀者的注意力，這樣的開頭，就比直截了當地告訴別人“我的后園有兩株棗樹”更有吸引力，更能引人入勝。

或者文章的第一句話，就為文章定下情調和氛圍，就像戲劇舞臺上幕布開啟，便看得見舞臺上的燈光和布景。比如，茅盾先生的散文《霧》開頭的第一句是：

霧遮沒了正對后窗的一帶山峰。

這開頭的一句話，就將整篇文章的氛圍凝聚了起來。

又比如，用幽默的句子開頭，增加文章的趣味。我的童話《小狐貍打獵記》的開頭是這樣的：

這個故事發(fā)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去年冬天。

“很久很久以前”與“去年冬天”這兩個時間形成了矛盾的悖反，閱讀起來就有了趣味。

也可以用深含哲理的句子作為開頭，統(tǒng)領全文，為故事的展開埋下伏筆。比如大文豪托爾斯泰在長篇小說《安娜·卡列尼娜》的開頭就特別具有震撼力：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阿根廷小說家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里的開頭也特別迷人：

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短短的一句話，容納了未來、現在和過去的三個時間，意義豐富，為讀者制造了懸念。

一篇文章有了精彩的開頭，還要有同樣精彩的結尾。結尾是文章完結的地方，但又最忌諱文章真正就此完結。要文字雖然完了而意義還沒有盡，使讀者有回味的余地，就像聽音樂，已經聽到了結尾，但空氣中還有余音縈繞，這才算是好結尾。

比如，魯迅先生《故鄉(xiāng)》的結尾：

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這樣的結尾深含哲理，讓人過目不忘。

而前文提到的茅盾先生的《霧》結尾就和開頭相呼應，讓文章首尾銜接，形成一個整體：

我不知道紅鯉魚的軌外行動是不是為了不堪沉悶的壓迫？在我呢，既然沒有杲杲的太陽，便寧愿有疾風大雨，很不耐這愁霧的后身的牛毛雨老是像簾子一樣掛在窗前。

徐志摩先生的《我所知道的康橋》是這樣結尾的：

帶一卷書，走十里路，選一塊清靜的地，看天，聽鳥，讀書，倦了時，和身在草綿綿處尋夢去——你能想象更適情更適性的消遣嗎？

在作者對康橋作過了一番詳細的介紹，敘述了自己與康橋永不能忘的交情之后，在結尾把作為讀者的你“喚起”，讓你對康橋也心馳神往起來。作者的文章結束了，你對康橋的憧憬卻剛剛開始。

我的童話《閣樓精靈》的結尾寫了巫婆格里格帶著小精靈阿三和小西來到星沙城，在木里家的閣樓里安了家，可是，一個巨大的黑影也朝星沙城飛來了。童話最后的結尾是這樣的：

這個黑影，就是雙眼皮幽靈。現在，她也來到了星沙城。

但愿她永遠也找不到木里的家，找不到閣樓精靈的下落。

讀到這兩行文字，小讀者們一定會為閣樓精靈擔心，難怪經常有小朋友問我：“笨狼媽媽，雙眼皮幽靈找到阿三和小西了嗎？《閣樓精靈》還會不會有續(xù)集？”我總是回答說：“想知道后面的故事，你可以發(fā)揮想象，其實你也可以寫續(xù)集??！”

一個好的開頭，能引人入勝;一個精彩的結尾，能余音繞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