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長沙)
天心閣是個有故事的地方。南姐就在天心閣下面做保健按摩。
南姐身材適中,圓臉,五官端正,留著整齊的短發(fā),一笑就露出潔白的牙齒。女客們漸漸熟了后,就知道南姐大約45歲,時常有人問她男人是干嘛的,南姐都不搭腔,或是將話題轉開,或是嘟囔著“要男人干嘛?我又不靠他們吃飯,都是些沒良心的……”滿腹委屈的樣子。不用說是在男人身上栽了大跟頭的,大家也就知趣地咽下此類敏感話題,便和她聊起兒子和生意。
她姓周,江西萬載縣人,在老家和父親學理發(fā),20歲生日那天,聽到鄰居說在長沙理發(fā)能掙到不少錢,得到母親同意后,帶了簡單的行李和老鄉(xiāng)一塊兒來到了長沙。理發(fā)店老板是同村人,手藝不錯;南姐就負責洗頭、做飯,老板忙不過來時,也會叫她剪頭,但她剪不了很時髦的發(fā)型,每月能剩下的錢也不多,幾年省吃儉用攢下了3萬塊錢。南姐花了2萬多買了個不到20平米的租約房,還帶屁眼大的衛(wèi)生間和廚房。
俗話說“安家立業(yè)”??蓸I(yè)還沒立,卻就先添了“丁”——南姐撿了一個三個月大的棄嬰,這帶把的小家伙長得挺可愛的,南姐覺得可以給自己做個伴,心一軟,也就給孩子在老家上了戶口;把尿接屎,視同己出;一日三餐,四季衣衫,走東奔西,讀書上學……孩子初中畢業(yè)就學理發(fā),南姐還送他去當時名滿長沙的南京理發(fā)店學手藝。他出師后,母子倆在高井街租了個小門面,開了個叫“發(fā)酷”的發(fā)廊。先是一起干,剪頭10塊,女式長碎發(fā)15塊。兒子為人乖巧,嘴也甜,手藝還不錯,收費也低,街坊們也來幫襯。生意好了,就請了兩個洗頭妹。南姐不再洗頭了,每天負責送飯菜到店里;剩下的時間,就在天心閣城墻下做起了按摩。
南姐的按摩營生和王妹子的茶攤生意幾乎是同步開起來的。起初,南姐的按摩費是5塊錢按一個鐘,45分鐘左右,現在一個鐘是10塊。如果遇到熟客,有話講的,南姐也會按摩得仔細用心些,收費嘛,也還是10塊錢。用她的話說“做事主要還是要圖心情舒暢?!蹦莻€嬌小玲瓏的、戴著墨鏡來的“波波頭”女子是南姐的老顧客,每次來都會和南姐聊天,要請南姐喝茶;但南姐每次都會拒絕,“莫浪費了,我?guī)Я瞬鑱?,省一個算一個咯,沒必要噻……”還會舉起手里半舊的不銹鋼保溫杯對波波頭示意,表示心領。周末如果是天氣好的話,南姐一天可以掙到80塊左右。她的按摩手藝比起專業(yè)按摩技師來還是差些,但收費便宜,客人們也不會太去和她計較,且她臉上老是帶著那種令人舒服的笑。按摩完了,“波波頭”拿過炒得很香的青豆給她吃時,這便會忽地勾起南姐莫名的思鄉(xiāng),家中老母每次在她回家時總是會端來像這種胖胖的、炒得香香的青豆出來。南姐嚼著青豆時會瞇上眼,望著遠處的街景發(fā)上半天呆,不消說思緒飛回了江西萬載。
客人中有個保險公司的經理。在她的搗鼓下,南姐買了每年要交1450元的商業(yè)醫(yī)療險,說買這個險是怕以后不知哪天會得了大病若沒錢診病會很作孽。一眨眼,兒子今年20歲了,老是想談愛,但是談了幾個也沒能談成。南姐知道兒子會把錢給她,但是她還是要趁著現在身體好多掙點錢存著,將來養(yǎng)老。
在天心閣城墻下馬路上的咪表位上停車是要計時收費的。那些喝完茶、做完按摩的男人們在刷完停車卡時,瞄一眼本次的收費后,便會恨恨地丟下一句“媽媽的,豆腐盤成肉價錢。”可他們隔幾天又還是來。樹蔭下繼續(xù)閑坐著聊天的茶客,還有穿梭的小販,栓在桂花樹下的那只蘇格蘭牧羊犬正深情地對著不遠處嬌小的金巴兒使勁搖尾討好……青銅色的“文夕大火警世鐘”在夕陽下泛出幽幽的光澤,古閣城墻巍峨著有容乃大的氣概,依然傲立地承載著古城歷史的更迭,目睹著一歲一枯榮的草木,也目睹著“江西老表”和長沙“毛弟們”的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