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梅
(上海財經(jīng)大學 外國語學院)
文學經(jīng)典實質上是中國故事的一種敘述形式,作者可以表達對于生活世界的認識和理解,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取向和文化立場。文學譯介是中國文化走出去戰(zhàn)略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它不僅能促進中國與世界各地人民的溝通和交流,還有助于我們建立良好的國際形象,提升國家的文化軟實力。通過講述中國故事我們既能展現(xiàn)過往的歷史,也可以呈現(xiàn)現(xiàn)代社會的價值觀;通過聆聽中國故事他國的讀者能夠理解其中的文化符號,更好地把握中國形象。何為文學經(jīng)典?經(jīng)典作品譯介與文化軟實力之間是否存在關聯(lián)?如何運用經(jīng)典傳播更好地講述中國故事,提升我們的文化軟實力?這是本文試圖解答的問題。我們將圍繞“文學經(jīng)典”與“文化軟實力”這兩個關鍵詞展開討論,回顧我國在實現(xiàn)文化軟實力方面取得的成績和存在的不足,探討如何借助文學經(jīng)典作品譯介來傳播中國文化。
講好中國故事需要在國際社會中爭取話語權,讓其他國家的民眾聽到真實的中國聲音,其中一條重要的路徑就是文學經(jīng)典作品的翻譯和傳播。“經(jīng)”原指織物的縱線,后用以指世界觀、人生觀和指導思想或傳播此類思想和規(guī)范的典籍;“典”原指記載帝王言行的史書,后用來指常道和法則。英國文論家霍桑(Jeremy Hawthorn,1994:27)曾指出,經(jīng)典“產(chǎn)生于基督教各教派關于希伯來圣經(jīng)和新約真實性的爭論中。……在基督教中經(jīng)典涉及起源和價值兩個方面。”文學經(jīng)典作品的傳播可以跨越歷史的長河,保留值得流傳的文化記憶;可以跨越國界,向其他國家的讀者展示我們新的國家形象;亦能促使本國讀者進一步了解中華文明,提高我們的民族自豪感和凝聚力。
什么樣的經(jīng)典作品適宜對外譯介呢?一方面,可以選擇內(nèi)容具有延展性和可復讀性的文學作品,因為這樣的作品總會帶給讀者新的驚喜和發(fā)現(xiàn),讓人產(chǎn)生重讀的欲望,原有意義也會隨之不斷沉淀和擴充,在不同的地域和歷史時期廣泛傳播。Gentzler(1993:144-145)指出,相對于目的語來說,原文經(jīng)典是不具有身份的,其美學價值需要在每一次重新翻譯和解讀中實現(xiàn),其經(jīng)典性也需要在此過程中被重構。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廣泛傳播的作品就是經(jīng)典的。以大眾或流行文學為例,其文本往往以消遣娛樂為導向,需要服務現(xiàn)實,并取悅大眾讀者,而且由于市場的影響常常會出現(xiàn)大批跟風摹仿的復制品,因而無法成為經(jīng)典。真正的經(jīng)典作品需要具有獨創(chuàng)性、批判精神和超越現(xiàn)實的價值,是“一種民族文學或特定體裁、特定時期或特定主題中的某些文本”(杜威,2005:59),可以幫助讀者明辨是非,推動社會進步。
須看到文學作品不能自成經(jīng)典,它們必須經(jīng)過時間的檢驗,在不同地域范圍內(nèi)得到傳播,獲得相當數(shù)量讀者和評論家的認可,最終得到權威機構或組織的確認,才能確立經(jīng)典的地位。在經(jīng)典傳播的過程中翻譯一直都是一種主要的塑造力(shaping force)(Lefevere&Bassnett,1990),這種力量主要來自文本傳遞的知識和信息,其中審查機構、制度、意識形態(tài)等會對文本構成一種制約性力量。譯者也可以通過強調一些具體內(nèi)容和重組某些文本片段來影響文本,他們不僅參與了知識和信息的傳遞,更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文化的改變和知識的重構,因此,翻譯還具有一種反壓制的力量(Simon,2012:11-12)。在傳播過程中經(jīng)典作品的價值亦會被重估,由此在秩序上可能會出現(xiàn)一定的變動,具體表現(xiàn)為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一些原來不屬于經(jīng)典的作品會受到關注,而原本享有很高地位的作品也有可能被剔除(洪子誠,2003:37)。例如,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主流批評中,《野草》被視為魯迅尚未完成轉變時期思想苦悶的產(chǎn)物,到了80年代有的批評家卻因其揭示了人的生存困境而將它譽為20世紀中國最偉大的作品之一。
另一方面,經(jīng)典翻譯是一種公共敘述(public narratives),即在一定的社會群體或機構內(nèi),如家庭、宗教團體、文學或教育機構、媒體或國家,詳細講述并廣泛流傳的故事(Baker,2006:28-47),講述方式和價值重現(xiàn)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我們需要選擇兼具民族性和普適性的作品,既能傳達民族精神,又包含一些人類共通的價值觀和情感,這樣的作品方可跨越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在身處不同文化的讀者中引起共鳴?;蛟S經(jīng)典與非經(jīng)典之間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讀者也可能會見仁見智。但“不論怎樣,具備時代精神和民族特性對于任何經(jīng)典總是不可或缺的;而所謂的時代精神和民族特性也即內(nèi)容(包括認知方式和價值判斷)的相對高度及表現(xiàn)形式的不流于俗套(對于世界是民族化,對于民族是個性化),別的都是枝節(jié)問題”(鄒建軍,2005:3)。因為文學經(jīng)典是認知方式和價值觀的載體,其價值主要在于它們可以反映并維系一個民族在一定歷史時期的生活方式、審美傾向、認知方式和價值取向,人們在閱讀這些作品中的過程中可以更好地了解自我和他者,激發(fā)民族認同感和凝聚力。當今時代本土(民族)文學更需要由具有一定地位的譯者譯為外文,由知名的出版商出版,經(jīng)由具有影響力的文學學術圈內(nèi)的評論家推介,并獲得主流文學期刊或雜志熱情洋溢的評論,才有機會成為全球的經(jīng)典之作,否則,“無論多偉大的杰作,在主流市場上也只會籍籍無名”(Wilczek,2012:1687-1692。)譯者對價值取向的傳遞和對國家形象的塑造更是不容忽視,因為譯者正是“用一種溫和的、隱性的、更易為人所接受的方式,傳播著中華文化與中國的價值觀,這便是借翻譯之力而成的‘軟實力’”(吳攸、張玲,2015)。
軟實力(soft power)亦譯作“軟權利”或“軟力量”,由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約瑟夫·奈(Joseph Nye,2004:5)提出,指一種塑造他人行為偏好的能力,強調與人合作,而非強人所難。軟實力主要有三個來源,即對他國具有吸引力的文化、有實際行動支持的政治價值觀和正當合理且受人尊崇的對外政策(奈、王緝思,2009:7)。與硬實力的強制性和命令式不同,軟實力更多地體現(xiàn)為一種吸引力,它囊括除了經(jīng)濟和軍事力量以外幾乎所有的國家實力(Cooper,2004),主要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讓他者自覺效仿,或接受相關的體制和規(guī)則??梢哉f文化軟實力是一種能夠吸引并影響他者的力量,對內(nèi)它是一種贏得人民擁護的凝聚力,對外它具有獲得他者支持的魅力。
我國目前的文化軟實力數(shù)據(jù)并不理想。2011年,中國文化軟實力研究中心等機構聯(lián)合發(fā)布的《文化軟實力藍皮書:中國文化軟實力研究報告(2010)》顯示,在世界文化市場上美國占43%的份額,歐盟占34%,而亞太地區(qū)僅占19%,其中日本占10%,澳大利亞占5%,其余4%才屬于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其他亞太地區(qū)國家(董偉,2011)。這是因為文化傳播主要是由強勢文化向弱勢文化譯介,并且需要弱勢文化的譯者主動進行譯介(謝天振,2014),要在強勢文化語境中傳播中國文化遠非易事。2011年1月7日,中國國家形象宣傳片亮相美國紐約時代廣場,以中國紅為主色調,內(nèi)容涵蓋影視、科技、體育、商業(yè)等各個領域,在60 秒內(nèi)展現(xiàn)了吳宇森、袁隆平、郎平、馬云等59 位杰出華人的風采。宣傳片一經(jīng)推出就獲得了不少好評,英國《衛(wèi)報》表示宣傳片意在對外展示繁榮發(fā)展、民主進步、文明開放、和平和諧的中國形象,德國《每日鏡報》也認為它還原了中國的美麗面貌。然而,我們也要注意傾聽一些批評的聲音。美國《新聞周刊》指出,美國民眾對片中的人物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們是成功的中國人,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友好的”,宣傳片令人困惑不解,而且長時間的循環(huán)播放令人倍感厭倦(Fish,2011)。這主要是因為國外受眾無法擁有足夠的共同經(jīng)驗范圍(a field of experience),即傳播者和受眾需要擁有的共同語言、經(jīng)歷和感興趣的問題(施拉姆、波特,1984:47),因而難以對宣傳片達成一致性的理解。國外受眾更加熟知的是“帶有古老中國印記的符號概念或圖形”,更加認同的是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價值觀(楊越明、藤依舒,2018),那么多陌生的現(xiàn)代面孔在眼前一閃而過是無法在他們心中留下深刻印跡的。國外受眾更加關注的是幸福、溫順、理性且神秘的中國普通民眾(孟新芝、郭子萁,2016),而宣傳片側重宣傳的則是事業(yè)成功的精英階層,所以也難以獲得認同。換言之,我們希望傳遞的中國形象與國外受眾的關注點存在一定的差距。
中國文化產(chǎn)業(yè)一直是較為典型的內(nèi)需產(chǎn)業(yè),市場的開放度有限,文化產(chǎn)品的規(guī)模不大,且競爭力不足,當前的文學經(jīng)典作品傳播面臨著諸多挑戰(zhàn)。其一,由于文化體系的不同,中國文學經(jīng)典在海外的受眾面并不廣。哈曼(Nicky Harman,2006)曾指出,中國小說的英譯本往往帶有強烈的宣傳傾向,意識形態(tài)表露得過于明顯,因此不但無法被西方的主流出版社所接受,也無法吸引那些將文學作品作為消遣讀物的西方讀者。其二,目標語讀者對于中國文學經(jīng)典的傳播往往帶有一定的偏見,英國和美國的讀者更是普遍抱有一種抵制心理。尼爾森圖書調查公司(Nielsen BookScan)曾跟蹤了約85%的紙質圖書銷售,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英國市場上自1998年以來的5 000 部暢銷書中僅有167 本是譯作,而且排名前20 的圖書中沒有一部是來自亞洲地區(qū)的,美國或歐洲圖書市場的情況也是如此(Ma,2006)。其三,由于文學作品評價標準的差異,目標語讀者很難對中國文學作品產(chǎn)生深層次的理解和認同。陶忘機(John Balcom,2006)指出,譯文讀者缺乏相關的文化背景和詞語意義方面的語境知識,如文本的互文性、典故、與作品內(nèi)容相關的專業(yè)知識、傳統(tǒng)的詩歌形式與結構、漢語獨特的雙關語等,一旦這些知識被前景化,就會構成讀者理解的關鍵因素,直接影響讀者能否理解和欣賞一部作品。其四,出版社編輯在很大程度上會干預譯者的翻譯過程,目標語讀者很難接觸到忠實的譯作。為了吸引更多的譯文讀者,出版社一般前景化的翻譯標準是可讀性、流暢性和以目標語文化為中心。而出于對市場的考慮,刪減策略也已經(jīng)逐漸成為一種標準。因此,譯者既要忠實于作者及其創(chuàng)作意圖,又要滿足譯文讀者的閱讀期待,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Harman,2006)??梢娡ㄟ^文學經(jīng)典譯介提升我國的文化軟實力著實不易。
如何通過文學譯介促進文化傳播,進而提升我們的文化軟實力呢?張佩瑤(2007)認為,譯者應當努力凸顯中國文化的獨特之處,讓讀者產(chǎn)生新鮮感,并通過背景描述、解釋、深層鋪墊等方法增加親和力,以吸引更多的讀者,提升文化軟實力。辛紅娟(2009)以《道德經(jīng)》的英譯為例,提出典籍翻譯是保持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西方讀者的解讀甚至誤讀在某種程度上也豐富了原文的意義,有助于我們更好地反觀自身。王寧(2014)認為,我們可以通過孔子學院普及中國文化,鼓勵本土學者掌握國際中國學領域的話語權,就具有普適意義的話題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并積極尋求與國外漢學家之間的合作。董首一和曹順慶(2014)進一步指出,應當根據(jù)接受國讀者的興趣,將文學作品中的語言、文化事物、文化意象等他國化,使其真正成為他國文學和文化的一部分,以構建我國的文化軟實力。汪曉莉(2015)則認為,要提升我們的文化軟實力,需要優(yōu)先選擇能夠反映普世價值和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文學作品,通過翻譯教學和實踐培養(yǎng)優(yōu)秀的漢譯外人才,并分階段采取不同的翻譯策略,促使譯作獲得認同。
為了提升文化軟實力,我國近年來已經(jīng)實行了一系列相應的政策和舉措,鼓勵中國文化走出去。自2005年7月以來,中國政府相繼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和改進文化產(chǎn)品和服務出口工作的意見》、《關于金融支持文化出口的指導意見》、《關于進一步推進國家文化出口重點企業(yè)和項目目錄相關工作的指導意見》等一系列鼓勵文化產(chǎn)品和服務出口的政策法規(guī),并取得了較好的成績,不僅文化出口額逐年增長,輸出的文化產(chǎn)品和服務也漸趨多樣化。我國還實行了一系列具體措施推進文化的傳播。例如,國家漢辦承辦的孔子學院(Confucius Institute)將單純的學術交流擴展為機構合作,在傳授具體的語言技能和文化知識的同時也贏得了學生的心,成為構建中國軟實力的關鍵環(huán)節(jié)(Shambaugh,2015)。教育部實施了一系列對外漢語教學項目,每年接受來華學習漢語的外國留學生約四萬人,開展了體系完備、層次清晰、形式多樣的教學活動。2003年1月1日起國家漢辦開始實施“外國漢學研究學者短期訪華計劃”,支持外國學者進行中國語言、文化、歷史、法律、政治、經(jīng)濟等方面的學術研究。2014年,由中國外文局和中國翻譯研究院發(fā)起,中國翻譯協(xié)會和中國外文局對外傳播研究中心組織實施了“中國關鍵詞”項目,旨在以多語種、多媒體的形式,用即時、便捷、碎片化的方法向國際社會闡釋中國的發(fā)展理念,解讀中國的思想文化、內(nèi)外政策和核心話語。隨著相關政策和措施的施行,中國文化軟實力在國際社會中逐漸凸顯。雷默(Joshua Cooper Ramo)認為,北京共識(Beijing consensus),即強調務實、創(chuàng)新、社會凝聚力和進取的中國模式具有更加廣泛的國際吸引力(Gideon,2007)。
要提升我國的文化軟實力,在文學經(jīng)典譯介的過程中可以盡量選取對于他國讀者具有吸引力,能夠展現(xiàn)中國民族精神與文化特色的作品,同時應當積極展現(xiàn)我國的政治價值體系,努力塑造良好的國家形象。文化并非天然具有吸引力,讀者通過文學譯介了解的文化軟實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文化當時在世界上的地位與形象,以及該文化作為異質文化進入目標文化的方式等因素”(張佩瑤,2007)。為了更好地傳遞中國元素和文化精神,我們要尤其關注文學作品中文化符號的譯介和傳播。因為“我們所有的思想和經(jīng)驗及對自我身份的認識都依賴于我們社會中已有的各種符號系統(tǒng)”(比格內(nèi)爾,2012:6)。文化符號不僅是中國文化的表征,更與國家形象的塑造密切相關,積極展現(xiàn)其內(nèi)涵意義有助于傳遞中國元素和文化精神,促使國外受眾更好地接受我們的經(jīng)典文學作品。
以龍這一最能代表中國的文化符號為例,它在中國是豐收、活力、東方、旭日、春雨等的象征,可以驅散邪惡,帶來幸福。但西方傳說中龍是一種只有諸神才能擊敗的兇猛生物,形象源自恐龍,象征著唯有訓練有素的英雄才能戰(zhàn)勝的獸性元素(Biedermann,1992:102-103)。我們將從譯出和譯入兩種角度分析這一文化符號在不同文本中的呈現(xiàn)效果。
(1)二黑呀二黑,你哪知道呀你,一個人要是他不想活了,你叫他天天當皇上,天天坐轎子、穿龍袍,天天喝香油、吃烙餅,那也是受罪,那也是白搭。(李銳,1996:79-80)
Erhei,Erhei,you have no idea that when a person doesn’t want to go on living,even spending every day as the emperor,riding in a sedan chair,wearingan emperor’s robes,and eating skillet cakes and oil,all become torture.It’s pointless.(Balcom,2013:74)
原文本選自李銳的《無風之樹》,作者講述了公社革委會主任劉長勝和烈士后代趙衛(wèi)國(苦根兒)到矮人坪開展階級斗爭,不僅打亂了這里原有的生活秩序,更直接導致了拐叔的上吊自殺。上例是拐叔自殺前在心里對他心愛的驢子二黑說的一段話。文中的龍是帶有標記態(tài)度的表述,代表風調雨順,幸福吉祥,作者用龍袍傳遞了無可比擬的尊貴威嚴和優(yōu)越富足的生活。譯者用文化過濾的方法略去了對這一文化符號的解釋,將“龍袍”譯為an emperor’s robes,既沒有對其中涉及的文化信息多作解釋,也沒有添加自己的態(tài)度標記。譯者的這一簡化處理從釋義的角度而言是沒有問題的,卻也遮蔽了這一符號的獨特內(nèi)涵,容易讓讀者將其與生活中的文化符號劃上等號,難以體會它在中國文化中的特定所指。
而在美籍華裔作家湯亭亭(Kingston Maxine Hong)的筆下,龍這一文化意象的內(nèi)涵則得到了充分展現(xiàn)。在《女勇士》(The Woman Warrior:Memoirs of a Girlhood Among Ghosts)一書中湯亭亭借用了大量既陌生又有趣的中國文化符號,從而迅速吸引讀者的目光,產(chǎn)生閱讀興趣。
(2)I could listen to its voice in thethunderand feel its breathing in thewinds,see its breathing in theclouds.(Kingston,1976:29)
在隆隆的雷聲中我聽到了龍的聲音,在怒吼的狂風中我聞到了龍的氣息,在翻騰的云團里我看到了龍在喘息。(湯亭亭,1998:26)
此例選自“白虎山學道”一章,是對花木蘭替父從軍傳說的創(chuàng)造性改寫。湯亭亭對不同聲音的細致描繪對讀者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可以加深閱讀感受,讓他們在陌生化的敘事語境中重新理解這一文化符號。原文本的敘述中未添加評價性的形容詞和副詞,作者主要采用隱性的態(tài)度標記,通過引發(fā)的方式表達自己對龍的正面態(tài)度,讀起來較為客觀中立。但是譯者在目標文本中則將其改變?yōu)轱@性的態(tài)度銘刻,增加了表示情感和判斷的詞匯以渲染氣氛,如“隆隆的”、“怒吼的”、“翻騰的”,并反復運用自我提及的方式,主語“我”出現(xiàn)了三次,以此強調龍帶來的強烈內(nèi)心沖擊和震撼。拋開故事的真實性不論,這一段描寫生動、精彩且充滿想象,從聲音和畫面兩個層面讓讀者身臨其境般地感受到龍的呼吸和力量,體驗到其傳遞的價值和精神,從而理解這一文化符號留給作者的深刻記憶。
從以上譯例可以看出,在文化符號的傳播過程中要努力構建和擴大本族語讀者和目標語讀者之間的共同經(jīng)驗范圍,促使雙方對相關文化符號形成大致相同的理解,從而達成有效的交流與溝通。還要加強自身文化的國際傳播能力,不斷探索講述中國故事的新途徑,并積極拓寬文化交流的受眾面,運用多樣化、創(chuàng)新性的方式更好地傳遞中國聲音,增進國際社會對中國的了解。我們可以借鑒其他國家的文化傳播模式,例如,美國利用英語的優(yōu)勢力量向大眾傳播可口可樂、好萊塢、麥當勞、迪斯尼等文化符號,并通過商業(yè)載體從政治文化、教育文化和大眾文化三個層面?zhèn)鞑テ湮幕瘍r值觀;法國以法語為橋梁,通過教育交流、非政府組織和境外文化交流活動的方式推廣法國美食、電影、服飾等;韓國將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融為一體,強調情感無國界,大力發(fā)展影視劇、流行音樂、游戲等文化產(chǎn)業(yè);日本則以動漫為重要突破口,選擇更符合目標語讀者審美標準的主人公影響青少年的價值觀,并改善自己的國際形象(王庚年,2012)。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我們不僅要有明確的文化特色定位,積極發(fā)展多樣化的文化產(chǎn)業(yè),還要考慮作品的價值取向是否與真、善、美的主流文學價值相契合,譯者所持的文化立場是否會與國外讀者的文化身份產(chǎn)生沖突。
在經(jīng)典傳播的過程中我們還需要加強讀者意識,重點關注海外漢學家和文學代理人的評價和意見,重視文學作品的文學和商業(yè)價值。在推介一部作品之前可以先對讀者進行一定的調查研究,分析其閱讀習慣和傾向性,這樣可以對讀者群體有更深入的了解,并對經(jīng)典作品的傳播效果進行預估,為后期作品的翻譯和宣傳工作做好準備。一方面,要對漢學家群體進行研究,因為他們不僅對中國文化更加關注,也在國際社會中擁有話語權,在國外讀者,尤其是知識分子中具有較大的影響力,研究成果是海外受眾了解中國文學和文化的重要渠道和參照。另一方面,還應當積極與文學代理人建立合作關系,因為文學代理人深受出版社信任,與專業(yè)作家有著密切聯(lián)系,同時又了解目標語讀者的需求,這已經(jīng)成為推介文學經(jīng)典的重要路徑。文學經(jīng)典作品的民族性和時代性特征會構成異域讀者閱讀方面的障礙,在外譯活動中譯者既要對作者負責,準確傳遞出這種批判精神和人文情懷,更要充分考慮到目標語讀者的閱讀心理和接受度,以國外受眾可以接受、容易理解的方式講述中國故事,與之進行有效的交流和溝通。
本文討論了文學經(jīng)典的主要特征,分析了文化軟實力及其實現(xiàn)的途徑,梳理了我國在提升軟實力方面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困難,并探討了通過經(jīng)典譯介增強軟實力的方法。經(jīng)典作品是主體認知方式和價值觀的載體,文學經(jīng)典外譯則是講述中國故事,傳播民族文化的一條重要路徑,更是傳播文化軟實力中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經(jīng)典譯介對內(nèi)可以激發(fā)我們的民族認同感和凝聚力,對外則有助于塑造良好的國家形象。在此過程中我們需要選取能夠展現(xiàn)中國文化內(nèi)涵的作品,尤其要關注其中文化符號的傳播,以增強文化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同時要積極拓寬傳播渠道,樹立讀者意識,并與海外漢學家和文學代理人建立良好的合作關系,以國外讀者能夠接受的方式講述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