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鬧鐘里的小人兒①

嚴(yán)文井/文

小西沒有猜錯，時間的確是住在鬧鐘里頭。時間是一個形狀很奇怪的小人兒。過了幾天，小西就親眼看見了這個小人兒，他們倆談了話，甚至還爭吵了一場哩。這件事是在星期六的晚上發(fā)生的。

星期六下午，媽媽早就給小西和小梅一人買了一張電影票，準(zhǔn)備讓他們一吃完晚飯就去看木偶片《黑熊歷險記》?？墒切∥鞑恢?，他放了學(xué)同兩個同學(xué)到集郵公司買郵票去了。在集郵公司里他們不過待了一會兒，買完郵票他們馬上就回家，在大街上幾個櫥窗前面又不過站了一會兒，不知道怎么，回家就過了六點了。媽媽非常生氣。正在這個時候，姐姐還揭發(fā)了小西最近的成績怎樣怎樣不好。媽媽馬上就要了他的成績冊來看。果然，這兩個星期小西沒有一門功課得五分，他的“語文”好容易得了一個四分，可是“算術(shù)作業(yè)”又得了三分。媽媽再一檢查，發(fā)現(xiàn)小西根本就沒有好好做算術(shù)習(xí)題。因此，媽媽就不讓小西去看電影了，還叫小西吃完飯，在九點鐘以前，把所有沒有做的算術(shù)習(xí)題都補做上。

姐姐臨去看電影的時候，怕小西不好受，想安慰小西兩句，結(jié)果她說著說著又變成教訓(xùn)小西了。姐姐把鬧鐘拿到小西桌上來，說：“今晚上鬧鐘可以讓給你用。你可要自覺，好好做習(xí)題，一直做到九點鐘，這算是對你的考驗。你應(yīng)該明白，這是因為你過去太不用功，今晚上媽媽才取消了你看電影的權(quán)利。你應(yīng)該自覺一點、努力……”她越說越得意，如果不是怕耽誤了電影，她不知道還要說多少才能住嘴哩。

小西心里很不高興。要在過去他早就鬧了起來，因為他認(rèn)為他做的事情都有道理；可是這次媽媽生了氣，他有什么道理都不好往外拿了。姐姐走了以后，他只好對著鬧鐘坐下來。

打了好幾個呵欠，費了好大力氣，他才翻開了算術(shù)練習(xí)本，慢慢在上面抄上：“糧食公司昨天運到大豆165袋……”

寫了這么一句他就又停下了。他的心怎么也鉆不進(jìn)糧食公司去。但是，不知道怎么，他卻一點力氣也不費就走進(jìn)了那個他沒去成的電影院。他覺得他好像正坐在看電影的人們中間。銀幕上有一個笨拙的大黑熊學(xué)人的樣子站了起來，慢慢又用兩條后腿走路，慢慢又跳起舞來了。他好像還看見了許多模樣很滑稽的木偶在那兒打架，在那兒翻筋斗。可是，當(dāng)他想多看一兩眼的時候，他什么也看不見了。他早就聽同學(xué)說《黑熊歷險記》這個片子多么有趣，向媽媽要求了兩次，媽媽才給他買了票，而現(xiàn)在突然一下什么都完了，以后媽媽一定不會再給他買這個片子的票了。想到這兒，他心里真是難受極了。接著他想起姐姐一個人在看電影，仿佛看見姐姐在得意地發(fā)笑。他又記起了姐姐剛才教訓(xùn)他的那種神氣。

于是小西從練習(xí)本上扯了一張紙下來，開始畫姐姐的漫畫。他故意要把姐姐畫得難看一些。首先是把姐姐的嘴畫得特別大，這表示姐姐老愛說別人壞話。隨后他畫了一個尖鼻子，這表示姐姐對人很厲害。姐姐的鼻子本來有些尖，可是不像他畫的那樣尖。畫完了他覺得不像姐姐，就用橡皮擦了再畫。畫來畫去，改來改去，結(jié)果是畫出了一個又臟又黑的大鼻子。這可不是他故意的。接著，他又費了很大力氣，給姐姐添了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簡直成了一個鳥窩。他怕別人說這漫畫不怎么像姐姐，就又在旁邊寫了幾個字：“這是小梅?！彼脒@樣一來別人就會相信他畫的是姐姐，而不是另外一個女孩子了。最后他在姐姐的嘴旁邊添了兩條線，在里面點了許多小點兒，還畫了一個大驚嘆號。不用說，這是表示姐姐教訓(xùn)旁人時候的許多話。

“嘀嗒，嘀嗒，嘀嗒！……”

鬧鐘的聲音突然變得響亮起來。小西抬頭看了看，六點五十七分了。那就是說，還差三分鐘就是七點了，他連一道題都還沒有寫完哩。他連忙又在本兒上寫了幾個字：“……運到大米的袋數(shù)……”

寫到這里，他突然又想起剛買來的匈牙利郵票，“是不是弄丟了？”他馬上從口袋里把那個夾郵票的小本兒掏出來，翻出了幾張帶著小狗的郵票，這才放了心。

接著他欣賞起郵票來了。這些郵票上的小動物和顏色多好啊！上次他想拿兩張日本郵票同王鐵鎖換一張這樣的郵票，王鐵鎖不干，現(xiàn)在他也有了，王鐵鎖再來找他換日本郵票他還不換了哩。明天一定跟王鐵鎖比一比，看誰的匈牙利郵票好。

他從柜子里找出了集郵本?？戳丝?，他覺得郵票放得太亂了，馬上又給所有的郵票重新來分類。這一分可就麻煩了，這幾張到底是哪國的郵票??？沒有辦法，他只好亂七八糟地把郵票都插到集郵本兒里去了。

“嘀嗒，嘀嗒，嘀嗒！……”

鬧鐘又在催小西。小西一看，八點三十分了。他趕忙接著往下寫：

“……是大豆的8倍，共運到大米……”

一會兒，他的眼睛又盯在姐姐的那張漫畫像上面了。他忽然覺得姐姐有許多地方都像教算術(shù)的王老師。王老師可厲害哪，老喜歡拿眼睛瞪人，姐姐也老喜歡批評人。王老師說的話不好懂，姐姐也喜歡說新名詞兒。當(dāng)然她們兩人也有不同的地方。王老師常戴一副近視眼鏡，姐姐可從來不戴眼鏡，小西想，應(yīng)該給姐姐添一副眼鏡，這樣她的神氣就更會像一個小大人兒了；而且，姐姐就會變得同王老師一樣難看了?！皩Γ瑢?！就這么辦！”小西自己贊成自己，一邊給畫上的姐姐戴眼鏡，一邊還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這一畫開了頭，就來了勁兒。他給姐姐臉上畫了眼鏡，接著又在姐姐身旁畫了一個小黑熊，接著又畫了一個用洋鐵做的武士，接著又是一只小狗，一只胖鴨子，許多木偶……后來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畫了多少木偶。他畫了又畫，想讓這些木偶來演戲。

“嘀嗒，嘀嗒，嘀嗒！……”鬧鐘又大聲叫起來，這一次的聲音比哪一次的都大。

小西剛一抬起頭來，還沒有看清楚是幾點幾分，“咔嚓”一聲，鬧鐘背后的鋼殼突然自動彈開了。小西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這是怎么回事，接著一個小人兒從鬧鐘里走出來了。那個小人兒很生氣地沖著小西喊叫：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小西覺得過去好像在一本什么童話里看見過這么一個小人兒似的，他戴一頂尖帽子，穿一套上下身連在一起的帶著方格的花衣服，就像一個馬戲團(tuán)的小丑。他的嗓音很清亮，臉長得像小孩，可是又有些胡子。小西想：他一定是“時間”，一定是看見我老畫畫兒生氣了，就連忙解釋：

“我才畫了一會兒……”

時間小人兒搖搖腦袋：

“你騙人！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還干了些什么壞事。”

小西有些著急，說：

“真的，我不騙你。我沒有干壞事。我就是畫了一會兒畫。還有，就是整理了一會兒郵票，再就什么也沒有干。我馬上就要做算術(shù)了。”

時間小人兒還是一連搖腦袋：

“我不信，不信，不信！你還干了一些什么壞事？快告訴我，告訴我！”

小西也生氣了，說：

“干嗎要告訴你。你管不著！”

“就管得著！”

“就管不著！”

“就要管！”

“就不許管！”

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地吵開了。后來，時間小人兒氣極了，好像要哭的樣子，說：“好，我不理你了！我馬上就走！以后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愛玩兒多久就玩兒多久。你不讓我管，我還早就不想干了哩。我陪著你，把我都?xì)鈮牧?。你以為我不會玩兒，我不想玩兒？現(xiàn)在，我也要玩兒玩兒去。再見吧！”

時間小人兒一邊說，一邊從鬧鐘里取出了幾個齒輪，很快就用齒輪拼成了一輛自行車。他輕輕一跳就騎上了自行車，脫下帽來，對小西揚了揚說：“我走了?！?/p>

小西想說，等一等，讓我想一想！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嘴的時候，時間小人兒馬上接著又說：

“我再也不回來了。不過，不過……除非將來你要求我回來，我才回來。再見，再見！”

說完了，時間小人兒就騎著自行車沖到窗臺上，像雜技演員似的在窗臺上表演了許多車技，然后他就沿著窗戶框一直往上沖，喝！他一下就從冬天裝火爐煙囪的洞里沖出去了。

時間小人兒走了，鬧鐘的嘀嗒聲馬上就沒有了。小西拿起鬧鐘來，使勁搖了好幾下，還是沒有聲音。他敲了敲那兩個鈴，也沒有聲音。鬧鐘根本就啞了。

小西想：“這下可糟了！姐姐不知道是時間自己不干了的，要是她對媽媽說是我弄壞了鬧鐘，那怎么辦？……”

【閱讀小助手】

鬧鐘里怎么還會住著小人兒？多么奇妙的想象。瞧這小人兒，頭戴“尖帽子”，身穿“花衣服”“就像一個馬戲團(tuán)的小丑”，它用獨特的聲音“嘀嗒，嘀嗒，嘀嗒”時刻提醒小西珍惜時間，陪伴小西成長。

這篇文章語言生動，構(gòu)思巧妙，將抽象的時間用一個具體的“鬧鐘小人兒”表現(xiàn)出來，讓人對該怎樣珍惜時間有了更具象的認(rèn)識。仔細(xì)讀一下文章，看看時間小人兒一共提醒了小西幾次，分別是通過怎樣的方式提醒他的。其實，在每個人的心中，都住著一個“時間小人兒”，提醒著你，也提醒著我。生活中，你有沒有像小西一樣，常常在無意識中讓自己的思緒飄向遠(yuǎn)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