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泉鋒
1986 年,我還在村小學教書。那年春天,無意間看了日本作家森村誠一的紀實小說《食人魔窟》,觸動很大,沒想到日本鬼子會用細菌殘害中國人。感慨之余觸景生情,浮想聯(lián)翩,腦海里很快就編出了自己的故事,寫了短篇小說《殘存的生命》。
小說也就萬把字,情節(jié)也不復雜。主要描寫了駐扎東北的日本731 部隊,給五個被俘的屯山游擊隊員注入混合鼠疫病菌,然后實施了假槍決,故意讓他們逃回屯山,企圖不費一刀一槍,用鼠疫消滅游擊隊。然而這樣的陰謀被這幾個游擊隊員識破了,面對前來營救自己的戰(zhàn)友,他們果斷地引火自焚,奏響了一曲悲壯之歌。小說完稿后寄給了《洛神》雜志。那時的《洛神》還在洛陽。
大概月旬后,《洛神》編輯部主任趙團欣來信,告訴我由于區(qū)劃調(diào)整《洛神》雜志被調(diào)為三門峽市文學期刊,他準備在區(qū)劃調(diào)整后擇機推出我的小說《殘存的生命》。當時真像一輪太陽憑空照耀,感覺生活實在是太美好。那年秋天,地里的花生剛收完,農(nóng)戶攤晾在院子里的花生正散發(fā)著獨特的芳香。沒想到有一天,趙團欣等幾位我熟知的作家?guī)熜滞蝗粊淼轿覀兇遄涌赐?,并把首期用稿的消息告訴了我。面對這樣的關懷和天大的喜訊,作為一個懷揣夢想的文學青年,激動已無法言表。
然而,當我還沉浸在即將發(fā)稿的喜悅中,盼望著多日后的某天能看到作品的樣書時,那篇小說突然被退了回來。原來《洛神》編委經(jīng)過集體討論,認為我的小說比其他作品弱了些,就不擬刊用了。天哪,美好的夢就這樣瞬間破滅了,當時我的心情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那一年就像在山谷間游走一般,一會兒溝寬路明,一會兒懸崖?lián)醯?,情感總會大起大落。如此磨礪,讓一個文學青年早早品嘗到了創(chuàng)作之路的艱辛和無情。幸運的是,由于趙團欣的一再堅持,區(qū)劃調(diào)整后的《洛神》第二期終于采用了我的小說。那期雜志要同時推出四篇處女作,我那篇小說被排在最后,題目也被改成了《生命》。
但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令人意外?!渡钒l(fā)表后,很快被《傳奇文學選刊》等幾家刊物轉載,全國各地很多讀者被作品所感動,紛紛給我寫來了熱情洋溢的信,工人、農(nóng)民、教師、解放軍戰(zhàn)士,各行各業(yè)都有。每天,只要郵遞員的自行車鈴聲在校門口響起,我就會第一個跑出去,拎回厚厚一沓子信件,躲在我的住室里逐個閱讀,那真是一種千金難換的享受。
其間,我還接到一封特殊的來信,是全國著名作家吳若增老師寫來的。他在信中說:“劉泉鋒同志,你好!在《洛神》寄我的一期雜志上,很偶然地讀到了你的小說處女作《生命》。這篇小說故事很好,很有震撼力,我打算向電影廠或電視臺推薦這篇作品,使其能夠拍成電影或電視劇,希望你能同意,并馬上回信給我,以便我盡快著手辦這件事。”他知道我文學功力還不夠強,沒有改編劇本的經(jīng)歷,甚至考慮親自動手改編。在信后他又特意寫道:“是否已有人跟你聯(lián)系過改編事宜?不知你是否知道,這種事情只能答應一家。你把情況和意見寫清楚,我好去聯(lián)系?!笨磥韰抢蠈@篇小說真的感興趣。
吳老是我非常崇拜的作家,我立刻回信答應了他。但事情并不那么順利。吳老把小說改編成了電影劇本《馬魯他》?!榜R魯他”是日語發(fā)音,“木頭”的意思,日本人把用來做細菌實驗的中國人都稱作“木頭”。劇本先后改了三次,但最終未獲通過,吳老已經(jīng)有些灰心喪氣了。后來,天津市人民藝術劇院院長、國家一級導演許瑞生(其代表作有電視劇《楊光的快樂生活》《政府官員》等)看中了這個題材,準備改拍電視劇,改了兩稿,最終由天津電影制片廠電視部拍成了兩集電視劇。1988 年,《馬魯他》在中央電視臺一套播出,當年獲國內(nèi)魯迅文藝獎,并參加了歐洲布拉格之春電視節(jié)展出。
1987 年秋,吳老給我寄來了《馬魯他》電視劇本,厚厚的,鉛印的,黃色的扉頁還是刻寫的題目。上面寫有幾行蒼勁有力的鋼筆字:“請劉泉鋒同志指正”,后面標著他和許瑞生的名字及日期。
大概是1989 年的什么時間,應該是電視劇拍成的時候,吳老給我寄來了三張電視劇照。看了劇照上的幾個主要演員,只是感到很面熟,但沒有一個能叫出名字來。隨后天津電影制片廠電視部也寄來了改編費。那時的改編費標準很低,不像現(xiàn)在動輒就幾萬幾十萬的,我記得那個匯款單只有幾百元,還沒有我一個中篇小說的稿酬多。但這已經(jīng)讓我很滿足了,對于一個二十多歲的文學青年,這樣的幸運已經(jīng)非常難得。
那年秋天,我在縣城辦事的時候,聽朋友說看到了我的電視劇,“前日晚上中央一套播的”。那時我家里還沒有電視機,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了。說實話,至今還沒有看到過這部電視劇。
近期,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突然從網(wǎng)上看到了電視劇《馬魯他》的信息。主要演員有劉庭芳、許可、陳瑪雅、韓再鋒等,都是當時的著名演員,其中,陳瑪雅就是《烏龍山剿匪記》“四丫頭”的扮演者。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劇中青年大學生的扮演者竟是王志文,當時是他從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yè)的第二年。我找出那幾張劇照細看,有一張確實有王志文,一個年輕而帥氣的王志文。又從網(wǎng)上查他的詞條,他作品欄中的第二部就是電視劇《馬魯他》。
也是近期,在網(wǎng)上我又看到了有關導演許瑞生的一篇報道,其中專門報道了他拍攝電視劇《馬魯他》時的情況。許瑞生在策劃該電視劇時,想找張藝謀攝像。到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張藝謀是干攝像出身的。許瑞生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找攝像,最初我想到了張藝謀。張藝謀給我回了三頁紙的信,說他正在拍《九九青殺口》,也就是后來的《紅高粱》,不容分心,能不能等他幾個月??晌业炔患鞍?,最后他向我推薦了他的一個女同學來攝像,也非常棒?!?許瑞生也曾邀請陳道明來領銜該部電視劇的主演。許瑞生說:“他正在拍廣告片,酬資不菲,我一想,不能讓人放棄這個機會呀?!币蚣庇谂钠?,未再商議。就這樣,一個被譽為“王道”的組合由此推遲了20 多年才出現(xiàn)。直到2010 年,陳道明與在《馬魯他》中飾演大學生的王志文首次合作,兩人用《手機》“有一說一”,但這時的王志文今非昔比,已赫赫有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