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軸線上的皇家花園

楊乃運

1 乾隆花園外。

東苑，跳過清代仍是園林

故宮在北京中軸線的中心，位置居中，交通方便，周圍那些來自封建帝王家的公園，京城市民和海內(nèi)外游客隨意就能光顧，中山公園、勞動人民文化宮、景山、北海，差不多都快被市民當(dāng)成家了。但有幾多人曾認真地想過，這些公園有哪些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皇家園林？故宮和故宮周圍皇家御園曾經(jīng)有多少？當(dāng)我知道故宮里就曾有過四個皇家御園，民國時消失了一個，進入21世紀才恢復(fù)齊全時，真為自己的孤陋寡聞?wù)痼@了一下。故宮后花園是游人必到的地方，而其余三個又有多少游人游覽觀賞過，又有多少游人知道它們的存在呢？中南海和北海，明清兩代都叫西苑。有西苑是否有東苑？若有，過去是什么樣，現(xiàn)今又是什么樣？

翻閱中國園林史，在清代的御園中是翻不到東苑這個名字的，也就是說清代沒有。但查明代御園，這個名字卻赫然紙上。它的位置在哪兒？又是個什么模樣？從記載中我們可以知道，明成祖朱棣曾到過東苑，在東苑觀看擊毬射柳。明宣宗朱瞻基曾召尚書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同游東苑。記載中說：其景，為嘉樹夾路，前行到一殿，其殿金碧輝耀，殿后是玉砌的瑤臺，奇石森聳，環(huán)植花卉，引泉為方池，池上玉龍盈丈，噴水下注。殿后亦有石龍，吐水相應(yīng)。池南臺高數(shù)尺，殿前有兩石，左如龍翔，右如鳳舞，奇巧天成。

?2 乾隆花園里的假山。

在殿里，皇帝興致勃勃地告訴眾位大臣：此殿旁有草舍一區(qū)，乃是朕的致齋之所。他邀大家一快兒過去看看，給品評品評。于是太監(jiān)帶路，引眾臣到了一座小殿。說是殿，其實就是草木屋，梁棟椽桷都是山木搭的，不加砍削，用草鋪了頂。這草木殿四周也都是山民所用之物搭起來的。稍西有路，迂回著走進一個柴門，見有用河石砌壁的小河，河南有小橋，小橋上搭著草亭，小橋的兩側(cè)也有草亭，隔橋東西相望。除草亭外，還有殿，還有齋，還有軒，但都是草頂，河里游著魚。竹籬笆圍著這些建筑，籬下種著瓜果蔬菜。

得了解一下朱瞻基的身世和經(jīng)歷了，有著“太平天子”之稱的這位皇帝，把陶淵明式的田園野趣搬到皇家御園里，向內(nèi)閣重臣們炫耀，不會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3 從這道門里走進乾隆花園。

?4 銅獅威武。

東苑和明英宗聯(lián)系最緊密，“土木之變”中明英宗被俘成囚，放回來后皇帝已是別人的了，他被尊為了太上皇，軟禁在東苑黑瓦殿。黑瓦殿是俗名兒，學(xué)名叫崇質(zhì)宮，這名也讓人起疑：崇尚人質(zhì)的宮殿？英宗的奪門之變是在東苑發(fā)動的，此處被稱為小南宮。英宗復(fù)位后多次到東苑，并把東苑建得頗成氣候，正殿、偏殿、山上的圓殿、石橋、牌坊、跨河而筑的別館樣樣都有了，疊山理水栽花種草的，讓這兒成為華麗奢靡之所。到清代，赫赫有名的明代東苑怎么就沒了？

我未找到相關(guān)的資料，無法妄猜。只知道，現(xiàn)今它是菖蒲河公園。其位置特別好找，就在天安門東側(cè)，橫跨外金水河的紅墻是連著勞動人民文化宮的。外金水河流到騎河紅墻內(nèi)就成菖蒲河了。菖蒲河，因多生菖蒲才有的這名字，系皇城水系的一部分，是外金水河的東段，其水來自西苑中海太液池，在太液池南端流出太液池后折向東南流經(jīng)天安門前外金水橋下，在皇城南墻內(nèi)貼皇城城墻向東匯入御河。

1 寧壽宮九龍壁。

2 菖蒲河。

3 咫尺空間，內(nèi)容豐富。

菖蒲河公園是2002年建起來的，在明代東苑的舊址上。此處建前早已成了民居，河被履在了民居下面成了暗河。民居拆除了，河道挖出來了，清理得很干凈，兩岸栽了垂柳，河上架了橋。這座公園被南池子大街分割成東西兩段，西頭有假山，東頭有游廊，南北也不相同。北面是建筑群，南邊是花園。建筑群里的東苑戲樓和東苑小筑都用了東苑的名字，有讓人遙想當(dāng)年的意思。東苑小筑所在地據(jù)說就是明崇質(zhì)宮的舊址。這座公園很有特色，景觀至少不亞于明永樂和明仁宣時期。聽過公園的總設(shè)計師講解的，會知道菖蒲河的水為什么是從東向西倒流，本來筆直的河道為什么成了彎的，西部的假山石怎么個假法，和我們平常理解的假山石有什么不同，現(xiàn)在的菖蒲河水為什么始終保持清亮，園中靠近御河的天妃閘一定有什么故事吧？是否連著明代一個不為人知的內(nèi)宮人物？

秘境中的慈寧宮花園

故宮很大，所有游覽故宮的游客都能感覺到體驗到它的大，進故宮游覽過幾次都未必能將向游客開放的地方都走到。但你可曾知道，過去對游客開放的部分只占到故宮總面積的45.79%，經(jīng)過努力，現(xiàn)在故宮的開放面積是否已達到了76%？在以往未開放的部分中，就有慈寧宮和慈寧宮花園。

4 菖蒲河公園扇雕。

5 殿也是花園的一部分。

慈寧宮和慈寧宮花園被稱為深宮秘境。慈寧宮在故宮的外西路，乾清門廣場西側(cè)隆宗門與它的永康左門斜對著。不對外開放游人是靠近不了這個深宮秘境的，您只能在隆宗門止步了。它是紫禁城里的皇家女性養(yǎng)老院，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在仁壽宮故址上拆大善殿建成，供前代貴妃們居住。清朝沿襲舊制，居住的最高人物是當(dāng)今皇上的母親，是皇太后的正宮，也就是太后宮。傳說這座太后宮是清代太后們不敢住的太后宮，因為孝莊皇太后一直在這里住到去世，康熙皇帝還要讓奶奶的壽棺在這里停放一年。孝莊皇太后的威望太高了，此后的太后們都怕鎮(zhèn)不住宅。史實如何，只有聽專家們?nèi)フf了?，F(xiàn)在的慈寧宮是乾隆三十四年改建過的，前殿后寢的形制。慈寧宮花園位于慈寧宮的西南，從明代到清代，都是皇家輩分高的女士們休閑禮佛的地方，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太嬪等等。走進去，建筑要比山石花木池水惹眼。通常人們認為是園林的元素，主要在南入口以內(nèi)，那里有湖石疊山，有南北對稱的須彌座磚砌花壇，有東西窄長的水池，有跨池的漢白玉石橋。古典園林，山水花木固然重要，但建筑絕對是園林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慈寧宮，能看到江南風(fēng)味的庭院和房子，隨墻小門，墻上花窗，不施彩畫、樸素淡雅的青磚瓦房。慈蔭樓、吉云樓、寶相樓都是供佛的地方。吉云樓被稱為萬佛樓，有擦擦佛一萬多尊。擦擦佛是藏語的音譯，是用泥土做出來的小佛，它們被尊放在吉云樓的干佛龕上。干佛龕四壁都有，房梁上也有，金字塔式的供臺頂部還有一道長墻式的干佛龕。金字塔式供臺，在樓室內(nèi)的上下正中大佛佛像的兩側(cè)，底座擺放五彩描金的擦擦佛母像。寶相樓里的供奉和裝飾體現(xiàn)的是藏傳佛教格魯派顯宗密宗兼修的修持特色，樓上樓下都是佛的世界，釋迦畫傳唐卡、宗喀巴畫傳唐卡既多又醒目，宮內(nèi)人稱此樓為“六品佛樓”?；▓@的主體禮佛建筑卻是位于花園北部中央的成若館，明間是掛有乾隆皇帝御書的“壽國香臺”匾，這四字將慈寧宮花園的特征一筆概括。

6 窗。

7 空間的美，美在構(gòu)思美在營造。

1 殿內(nèi)陳設(shè)，為園添彩。

2 殿內(nèi)陳設(shè)，為園添彩。

3 殿內(nèi)陳設(shè)，為園添彩。

乾隆花園

西有慈寧宮，東有寧壽宮。寧壽宮也是養(yǎng)老的地方，應(yīng)該是帝王家的男性養(yǎng)老地，但這只是猜想?？滴醯蹖⑺鳛榉铕B(yǎng)太后的地方改建過，乾隆帝計劃為自己歸政后作為起居之所，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又將其繕葺添改，到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落成，但他到死都沒在這兒居住過。此區(qū)分南北兩部分，南半部仿三大殿后三宮，北半部也就是后半部分中、東、西三路，西一路是南北四進院的花園，也就是俗稱的乾隆花園。乾隆花園在故宮的三個皇家花園中面積是最小的，比之慈寧宮花園小又沒小到哪去，特點卻不同，它是狹長的，南北長160米，東西只有37米。是用了六年時間與供太上皇享用的寧壽宮一起興建起來的，按四進庭院分為四個景區(qū)。第一景區(qū)在衍旗門里，主要是建筑;古華軒北垂花門內(nèi)是第二景區(qū)，是住宅式院落;遂初堂后是第三景區(qū)，以山景為主，環(huán)假山西面有樓，東是軒，北又是樓，均有雅名;萃賞樓后為第四景區(qū)，全園最高建筑在這個院落中，是座閣，名符望。此景區(qū)也是以建筑為主。有趣的是花園的中軸線，南北中軸線，在花園里同一走向卻分了錯開的兩條，以聳秀亭與萃賞樓之間為界，北部軸線向東移了3米。這座花園的北部建筑多是仿照建福宮花園的一些建筑建的。

乾隆花園里會有不少乾隆的故事，譬如禊賞亭抱廈里的“流杯渠”。坐在環(huán)曲的水渠邊，從上游放置酒杯，任其順流而下，杯停在誰身邊誰就取飲，這本是漢族文人們的雅好，即興飲酒賦詩唱和，據(jù)說晉代的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就是“曲水流觴”的有感之作。是乾隆將曲水流觴引入了宮廷園林，所開曲水流觴處也非一處，連皇家寺廟潭柘寺中都有。王羲之修禊蘭亭有茂林修竹，乾隆的禊賞亭的裝修及石欄桿的紋飾均為竹紋，乾隆向王羲之看齊。

第四進院的符望閣有“迷樓”之稱，在一層各室間穿越有找不著北的感覺。閣前的假山上有碧螺梅花亭，是極少見的亭式建筑。符望閣后有倦勤齋，東有頤和軒，西有玉粹軒。乾隆每年的臘月二十一在這個地方賜飯給御前大臣、御前行走、蒙古王公、貝勒什么的。

4 珍妃井。

5 樓殿相輝映。

6 金頂銀山齊奪目。

乾隆花園后門有口井，人們對那口井的關(guān)注程度可能遠比對乾隆花園各院景觀的關(guān)注程度都要高，因為那口井名叫珍妃井。光緒皇帝與珍妃的愛情讓人嗟嘆。光緒又是晚清的改革派，發(fā)動了變法，珍妃是他的堅定支持者，在外強侵入北京城，慈禧挾持光緒帝西逃時下令一把把25歲的珍妃推入井中淹死實在是可惡可恨?？墒遣恢獮槭裁矗溴诋?dāng)代的口碑越來越不行，說她生活奢靡，靠賣官收銀子滿足自己的奢侈欲，腐敗透頂不說，連她如何落入井中也有了新的說法。還有說慈禧開始是很賞識珍妃的，聰明、活潑、開朗。終究是太前衛(wèi)了，慈禧又不喜歡有人覬覦自已的權(quán)力。究竟誰是誰非？珍妃的歷史成了一個謎團。

建福宮花園

1923年的一場大火讓故宮內(nèi)最富于空間變化的花園建福宮花園成了火場廢墟遺址。這場大火著的很蹊蹺，1922年，被趕下臺卻仍在皇宮里居住的溥儀想清點一下建福宮花園里究竟存放了多少寶貝，因為自乾隆皇帝去世以后嘉慶皇帝就下旨將乾隆五年（1740年）建的這座花園里所有珍玩寶物全部封存。至清末，花園里的建筑基本是做庫房用，里面還有平時供奉的金佛、帝王畫像、名人字畫、金塔、金法器、藏文經(jīng)版什么的。剛說要清點，大火就燒起來了，院落燒成了廢墟，寶物也不見了。猜測是太監(jiān)干的，縱火掩飾監(jiān)守自盜的罪行。監(jiān)守自盜應(yīng)是確定無疑了，但一定就是太監(jiān)干的嗎？

建福宮花園消失了80年左右，2005年又重現(xiàn)昔日的光彩。復(fù)建工程自2000年動工，2005年11月全部竣工。跟原貌一模一樣不好說.整體形制是完全依照史料記載，按1：1的比例，結(jié)構(gòu)則依乾隆早期的手法和特點，工藝技術(shù)嚴格按照古建傳統(tǒng)，古建基座能原物利用的都沒有更換，保留了原基座的80%，復(fù)建用的建筑材料也都從原產(chǎn)地采購。盡管如此，它畢竟是一座復(fù)建的建福宮花園，不少細節(jié)是無法還原的，也沒有必要。建福宮花園內(nèi)的建筑以延春閣為中心，軒、樓、閣、齋、館、室、堂、亭十余座。延春閣前疊石為山，巖洞登道，幽邃曲折。山上有積翠亭，山的左右有飛來、玉玲瓏兩奇石。圍廊圍著的靜恰軒是花園中建筑體較大的一座。靜恰軒后東西狹長地帶建有慧曜樓，進深僅一間。此園整體結(jié)構(gòu)頗有特色，諸類建筑融為一體，層次分明，空間切割富于變化，間以山石花草古木叢篁，情趣多多，深得乾隆皇帝的喜愛，也是他精心設(shè)計不斷調(diào)整完善的園林作品。

7 復(fù)建后的吉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