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 歌
我到東京的第二年,在一家西餐館里做小時工。餐館就修在江戶川的岸邊,從大廳的玻璃窗眺望出去,東京都的秋天,靜靜映在江水之上。老板娘叫澄子,三十幾歲的樣子,皮膚白皙而純粹,她很少說話,偶爾和我眼光交匯,也只是匆匆閃過,像一朵泛滿亮光的云。
彈琴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那是在盂蘭盆節(jié)的晚上,按照江戶的傳統(tǒng)習俗,在這一天是要飲酒的。那晚的氛圍很不錯,雇工們吃得開心,澄子也興致高昂起來,在晚餐的最后,走到餐館中間的鋼琴旁,坐了下來。
她輕輕地彈了一首西村由紀江的《波云》,舒緩的琴聲里,陸續(xù)有店員離開,澄子自始至終都沉醉在自己的琴聲中,直到她睜開眼睛,餐館里只剩下我和半塊塞在我嘴里的三文魚壽司。我忽然意識到有必要馬上說點什么,慌亂中,我很不合時宜地說道:“澄子女士,這首曲子你好像彈錯了一個音……”
很久之后的夜里,澄子安靜坐在鋼琴旁聽我彈完整首《波云》,她瞇著眼睛,似乎享受著迷蒙的夢境。她的臉上凝滯細微的笑意,似有似無,好半天,她緩緩地說:“你知道嗎?那天是我故意彈錯的。”
我在江戶川的這家餐館里打工半年之后,因為酒后多說了一句話,被老板娘推上了她的鋼琴??傊翘煳也辉摵染疲辉撘驗樨潏D一點美食,留到最后,更不該在她說希望付費聽我彈琴之后,就那樣草草地答應了她。
2500日元一個小時,我沒辦法拒絕這樣的好事。澄子后來甚至說,如果太晚了,我可以睡在樓下的雜貨屋里。
我的琴聲究竟有那么動人嗎?那天我一時失語,不過是因為有些幼功,偶然間聽出了澄子琴聲中的瑕疵,至于彈琴,我只草草地學到些皮毛而已。
此后每周三和周日,我都會留下來彈琴給澄子聽。她總會熄掉餐館大堂的射燈,在琴臺邊點上一支蠟燭。不管我彈海頓、舒曼或是門德爾松,澄子總是輕輕地點頭致意,然后靜靜地坐下來側耳聆聽。
周三和周日的晚上,我都會找趕不上末班公交的借口留下,睡在樓下的雜貨屋里,此后的兩個月,我索性把被子搬到了餐館,這讓我省掉一筆租房的費用。那時候,秋蟬的鳴聲漸息,安靜的夜里,我甚至能聽見江水涌動的聲音。
我就是在這時候認識美惠的。每天早上天不亮,美惠就趕來餐館送貨,偌大的菜箱,她展開雙臂一把就能將它們抱起。
“我來幫你搬吧?!?/p>
“不用,不用,這是我的工作哪!”我不由分說,便搭手幫忙。
“謝謝,謝謝您!”
“你還在讀高中吧?”
“嗯哪!在千葉縣的高中,明年1月就要參加統(tǒng)考了呢!”
“加油?。 ?/p>
澄子也會主動來幫忙。忙完后,美惠推著小車走到街口時,還是不住地向后張望,一邊鞠躬,一邊“謝謝,謝謝”地說個不停。澄子也好像定格了似的在店鋪口顧自揮手致意。
“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澄子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說罷她扭過頭,與我相視一笑。那個笑容明白無誤地擊中了我,在江戶川清冽的早上,初升的秋陽將澄子唇角上的哈氣照得干凈透亮,像河面上隔夜凝結的秋霜。后來很多次,我回想起來,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愛上了她。
作為對澄子的回報,我加緊了練琴。可她并沒有因為我琴藝的進步變得高興起來,有天晚上,甚至在我得意地完整無誤地彈完了整首《波云》之后,澄子竟起身打開了一瓶清酒,讓我和她一起悠悠地飲下。為了打破尷尬,我給澄子講了一個鋼琴家的故事,我說:“莫扎特還在向海頓學琴的時候,莫扎特說他能寫出一篇老師無法彈奏的琴譜來,海頓不信,于是莫扎特寫出琴譜,海頓彈奏時,發(fā)現雙手在敲擊鋼琴兩邊的琴鍵時,會有一個在鍵盤中間的音符,無論如何都騰不出手來觸及,只好認輸?!?/p>
“那么莫扎特能做到嗎?”
“當然,你看著!”我彎下腰,雙手在鍵盤兩側一陣亂彈,然后用鼻尖輕輕碰觸了鍵盤中間的琴鍵。
“哈哈,真是個絕妙的好主意!”澄子說著,探過身子湊了上來,用鼻尖輕輕點在我雙手之間的鍵盤上。在她抬起頭的瞬間,她的鼻尖精準地擦到了我的臉頰。我?guī)缀跏遣患偎妓鞯剞D過頭,用我的唇銜住了她的唇。
澄子驀然倒在我的懷中,我的女雇主,我心儀已久的美麗女人,我用雙手捧住她溫熱的臉頰,她的吻濕潤又熾烈,像燃燒一般迅速蔓延到全身,就在她的柔軟的后背斜倚在琴鍵的剎那,鋼琴發(fā)出一聲聲錯亂而厚重的鏗響,我,卻在這個瞬間,嘗到了只有眼淚才能儲藏的苦咸的味道。
“對不起,是我失禮了!”慌亂中,澄子急忙整理著自己的衣襟。
第二天,澄子和我解除合約,我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錢,卻永遠失去了我在江戶川的鋼琴課。
我走到街頭,耳邊反復回響著澄子的話,我回首向店里張望,期盼著澄子能像送別美惠那樣,為我將揮手定格在江戶川冬日的早上——可惜什么都沒有。這個故事起于一個小小的失誤,又在不明不白中,耗盡了最后一滴憐愛。
此后我再沒去過琴房,再沒有彈奏過任何一首鋼琴曲,直到新學期的迎新晚會上,我代表老生在禮堂麻木地完成了一首《波云》。巧合的是,美惠就在臺下新生的隊伍里。演出結束后,她興奮地跑向后臺,熱情地告訴我她已經是江戶川大學金融專業(yè)的大一新生了。
“您是向藤原夫人學習的彈鋼琴吧?”
詩劇
我每天和幾棵香樟
一叢紫竹
廣玉蘭上數只飛鳥
過從甚密
離人類遠了離中心近了
是啊 我已到了
要熟悉天空和星辰的年齡了
——張維《我們活著,好像永久》
“是的,是她教會了我彈琴!” 我淡淡地應了聲,便陷入深思,不再說話。
“澄子老板娘的琴是向藤原先生學的呢,我聽說藤原先生以前常常故意彈錯一些音節(jié),讓澄子去聽,漸漸地,澄子老板娘也變成了聽琴辨音的高手呢!”
“你說的藤原先生現在在哪兒呢?”我好奇地問。
“聽說有年夏天在江戶川游泳的時候,藤原先生出了溺水的事故。所以,澄子老板娘把餐館修在了江邊上,是為了思念先生吧!”
“那么藤原先生是?”
“藤原小五郎先生是千葉一位很有名的鋼琴師,他在即興演奏的高潮,甚至能用鼻子和手指一起合奏!”美惠瞪大眼睛說道。
“是嗎?這真是絕妙極了!”我慢吞吞地擲出一句話。
“剛剛我身邊有同學說,你彈錯了一個琶音,可是我覺得整個演出都棒極了!”美惠微笑著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不知怎么,我心中毫無征兆地竟劃過一絲暖意,仿佛在某個清冽的早上,邂逅了澄子溫熱的笑容, 我說:“美惠,也許我是故意彈錯了一個音呢?”
江戶川的清水翻涌,像琴聲一般悠遠流長,你會在琴聲中想起誰,又會因琴聲愛上誰?
(清水摘自微信公眾號“格言雜志社”圖/小兔子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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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中午睡覺的都是閑得沒事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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