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阿微木依蘿
從我們這個山谷往上差不多可以碰到天空的地方,空氣和水草最肥。那兒有人養(yǎng)牛但是耐不住寒冷,??梢源┲暮衩^冬,人不行啊。你比牛還牛嗎?毛大胡子就是這么說的,他是耐不住寒冷回來的。原本他打算在山頂養(yǎng)一大片牦牛,比這兒的野杜鵑還旺盛的一大片牦牛,讓那些偶爾爬到那里看風(fēng)景的閑人望見杜鵑花的時候無法避免地望見他的滿山的牦牛,讓他們對那片盛景來一番贊美,讓他們遠(yuǎn)走幾千里還在羨慕他??上刹涣死玻麖纳巾敾貋砹?。
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
“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這句話是陳老大說的。是他告訴我們,他已經(jīng)做好了去山頂養(yǎng)牛的準(zhǔn)備。失敗是成功它媽。何況頭一個失敗是毛大胡子。陳老大說,毛大胡子的失敗和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毛大胡子太老啦,人老怕冷,那樣的山頂天生就是給他這樣強(qiáng)壯體魄的人準(zhǔn)備的。天將降大任于他,必先壯他。陳老大就是這么跟我們說的。
我們無比激動,激動得耳朵都有點熱乎乎的,在我們這片崇山峻嶺,任何一個熟人發(fā)財就跟我們都發(fā)了財一樣使人高興。我們仿佛看到了陳老大的牦牛在杜鵑花旁邊,在高原海子旁邊甩著尾巴吃草呢!
你是我們當(dāng)中最有頭腦的一個。我們說。
陳老大很高興我們這么夸贊。許多年來,他說他已經(jīng)很少聽到有人這么表揚他。
這是個夏天快要過去的日子,山中的天氣逐漸轉(zhuǎn)涼,我們是頂著一半熱和一半清涼在院壩里說話——在陳老大的家門口。這個家已經(jīng)修建了快四十年,墻壁表層的泥土正在偷偷脫落,前一陣子有人來這兒給我們免費抹墻灰。這兒所有的人家都免費抹墻灰。那些人就是這么跟陳老大說的,陳老大就讓他們把他的快四十歲的房子來了一通裝扮,讓他們在墻灰表面再畫上幾排瓷磚,現(xiàn)在他的白房子再也看不出破舊,陽光照在白花花的墻壁上,似乎是昨天新修的房子。
怎么樣!陳老大說,人靠衣裝,房靠墻灰。
是啊是啊,我們說,抹了墻灰的房子連老天爺都看不出新舊。說完我們就不承認(rèn)前面的話了。舊的就是舊的??晌覀冇趾苊悦?,書上說畫餅充饑,既然能畫餅充饑,證明古人也曾靠想象力掩蓋貧窮,眼前畫個房子有什么不可以。這房子確實看著挺新的。所有這兒的房子都很新。只有像我們這種熟人才知道哪些房子是新的,哪些房子是舊的。
我們就這么一邊暗地里抱怨陳老大沒有真正的新房子,一邊又非常激動地等著他要去山頂養(yǎng)牦牛。我們整日圍在他身邊。
你什么時候去呢?這是我們每天要問一遍的話。
明天,或者后天。這是陳老大每天要回答我們的話。
一天一天過去了,明天永遠(yuǎn)在明天。
陳老大每天都去山下集鎮(zhèn)走一趟。在那條渾水河邊坐一上午或者坐一下午或者坐一晚上。那條河我們叫它黃河。它的水質(zhì)很少有清澈的時候。陳老大在這條渾水河邊像一條魚那樣養(yǎng)著自己。他把自己養(yǎng)得越來越壯實。河邊的小賣部永遠(yuǎn)擺著屬于陳老大的凳子。他在河邊東看西看,煙抽完了買煙,肚子餓了買方便面,想玩的時候起來戳幾下臺球,不想玩的時候就一直坐在凳子上。我們就這么追隨著他幾天了。
可怎么辦?我們私底下互問。
誰知道。我們都跟對方這么回答。
后來我們就不去渾水河邊了。煩。陳老大每天去,他戴著墨鏡,穿著黑夾克或者咖啡色短袖,皮膚黝黑黝黑,頭發(fā)被風(fēng)吹成大背頭,就是很早以前一個演電影的明星特別喜歡的發(fā)型。我們時常站在公路上遇到陳老大,故意讓他瞧見我們,就想讓他想起那天跟我們說的話,“我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可是他一次都沒有想起來。他的車子開得很快。我們知道他特別喜歡唱歌,聲調(diào)還不錯呢。有時候他就是這么哼著歌從我們身邊溜走的。
他到底什么時候才去養(yǎng)牦牛呀!
到了芭蕉坪就等于摸到了金場坪子的腳,到了金場坪子就等于到了大涼山其中一座高峰。那兒我們從未去過。金場坪子的山從側(cè)邊伸出來,就像荷花的其中三個花瓣。它們從山底看上去就是這個樣子,就仿佛一朵正在盛開的荷花。聽說那兒有一窩湖水,清澈,透明,像花瓣里的一顆明珠,天氣晴好的時候我們站在山下,也能聞到從那兒灌溉到谷底的涼風(fēng)。往年夏天很熱的時期山頂還臥著白雪,現(xiàn)在過了農(nóng)歷四月幾乎看不到雪了。不過,每一年冬月的雪總是早一步到達(dá)金場坪子,人們還覺得不太冷的時候,山頂已經(jīng)臥著茫茫白雪了。
我們都很忙,誰也不會真的跑到山上捉野兔。
我們只是在家里談?wù)撛鯓釉谝暗氐姆e雪中跑起來比兔子更快。兔子的前腿短,我們要防止它跳到淺雪中。更不能讓它跌入深淵。“為什么它長著長短不一的腿還不會栽倒?”這也是我們要爭論的話題。
有人提議去山頂看看,即使到頭來一只野兔也捉不到,也可以去看看。
誰去呢?誰去?誰也不會去的。我們都很忙。
馬大哈是我們當(dāng)中最勤快的人,他也只是出去打了一份零工,下山的路總比上山的路好走。金場坪子是一路往上走的,感覺是去老天爺那兒報到似的,馬大哈說,他才不要去那兒觸霉頭。
我們都出去打過工,有的人甚至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間每到年底回來一次,祭祖,掃墓,和漸老的親人小聚。后來我們就不出去了,陸陸續(xù)續(xù)從山外回到山里。一開始我們覺得出山才有大自由,現(xiàn)在我們覺得一生最大的自由就是待在家里。
回來我們就很忙。也不知道要忙些什么。每天在公路上走兩趟,早一趟晚一趟,天就黑了。現(xiàn)在我們覺得時間流得特別快,感覺剛剛從床上起來幾個小時,馬上又到晚飯時間,晚飯吃完天又黑了。
馬大哈說,只知道錢不夠用,誰知道最不夠用的是時間。
馬大哈已經(jīng)過了不惑之年。
不惑之年才有想不通的事情呢。馬大哈說,你們馬上就有想不通的事情了。
我們有嗎?我們暫時不知道。
為什么曾經(jīng)沒有趁著年輕跑到金場坪子去呢?馬大哈問我們。他最近越來越奇怪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通了。也不知道他困擾什么,又想通了什么,反正后來他就變得很瀟灑。每天像個二百五一樣騎著他的破車嘩嘩啦啦跑在公路上。
我們說,馬大哈,你是不是瘋了?
他就對我們吼,滾。
他是要和我們劃清界限了。馬大哈跟別人說我們是這兒的渣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像我們這樣的人,心里空蕩蕩,除了每天仰著頭想天鵝肉或者幻想自己飛跑在金場坪子的積雪上攆兔子,再無本事。我們這些從山外回來的人是失敗的,既不是城里人也不是山里人,沒有歸屬,沒有根基,沒有錢,沒有青春,沒有縛雞之力,沒有……什么都沒有了,城里的青春飯吃不了,山里的苦力飯不好吃,馬大哈就是這么跟別人訴苦。
⊙ 鯨魚·香蕉·潛艇
太壞了,真是太壞了,我們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撕爛。我們想起在山外的時候,有一回或者兩回,老板的眼里透出對我們的挑剔。上了四十歲老板就會嫌我們笨手笨腳了。是這樣一種原因促使我們不得不回到山里。
可他有什么本事?沒看出來呀。我們攔著馬大哈問,你想通了什么?他搖搖頭說,你們不懂嗎?我變得比你們聰明了,我看透了人生。
我們?nèi)急锊蛔⌒Τ雎?,我們對他說,馬大哈,你只是看透了自己沒有本事,什么都干不了,和我們一樣。
馬大哈也開懷大笑,他居然笑得比我們響。
后來,馬大哈再也不跟我們混在一起。當(dāng)我們還在談?wù)摻饒銎鹤拥姆e雪和野兔時,聽說他去了金場坪子。一個去了金場坪子的人,肯定不會再跟我們混在一起。
無所謂,我們說,人各有志。
我們相信馬大哈在金場坪子一無所獲,別說兔子,他可能連兔子屎都沒有撈著。我們就說嘛,有些東西它只適合幻想。
去過金場坪子的馬大哈性情又變了,大概他是跟自己生氣吧,明知道已經(jīng)過了攆兔子的年歲。他偶爾也和我們聊聊天,其實,只能說簡短地打個招呼。他不是說過嘛,我們這些山外回來的人是失敗的,心里空蕩蕩的,他大概只是心疼自己的同類。
有一個年輕婦人,我認(rèn)識,但也不能說全認(rèn)識。我們兩個從未打過招呼,即使每日途中相遇,也僅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這么過去了。
此女皮膚黑亮,眼睛大大的,生有三女一男,經(jīng)常用她的嘉陵摩托車載她的孩子們?nèi)ソ稚贤?。每天一趟或者兩趟。孩子們坐在車上,其中一個她背在背上,真是壯觀而又危險。也許她自己也知道是危險的,所以再后來,我們就看見她每天跑兩趟,孩子們排著隊去街上玩,先去兩個,再去兩個。
她的騎車技術(shù)是越來越好了。真羨慕。
只是她這個人不太好。不太好相處。她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極少回來,可能她的話都是要焐熱了跟丈夫說,跟旁人說多了害怕話冷了。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和她從未打過招呼。那是因為我本來要跟她說話,剛張了半個嘴巴,她直瞪瞪地望了我一眼,一點好臉色都沒有給我留,就走了。我真不知道她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那次之后我們兩個見了面就互相看看,互相冷著臉子。許多人都見識過她這種不知道高興還是不高興的神情。他們只跟我說,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是個傻女人。
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傻??雌饋碛悬c像又有點不像。
也許她只是不太愿意搭理我。
在一些人眼中,我和那些小混混是一樣的。凡是看不到干活,去地里打豬草啦,去河里洗衣服啦,去山上找柴啦,去菜地里鋤草啦,就是小混混。這是她們說漏嘴讓我聽到的。她們說,這個人從小就沒怎么干活,就是混日子的。
這婦人肯定也是聽到一些關(guān)于我的話,就這么看待我,懶得搭理我了。
前幾日也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也忘記誰跟我說的,關(guān)于這年輕婦人的一件小事。說來是小事,但也讓我一直記到現(xiàn)在。
某一天,說是某一天,她和一位年紀(jì)稍大的婦人坐在一起說話,東說西說,突然她的褲襠就被那年紀(jì)大的婦人看到了,她遮羞的地方爛了很大一個洞,邊子磨得碎碎的,由于她的兩條腿有些胖,磨得非常厲害,也就搞不清那碎掉的邊子是磨出來的還是由于爛了個破洞造成的。反正她那糟糕的褲襠就這么擺在年老婦人的眼前。那婦人笑得呼天搶地,捶著胸口。她實在搞不清一個爛褲襠值得笑成這樣,很淡定地說,你笑個錘子!你笑個屁!
那年紀(jì)稍大的婦人忍了又忍總算止住了笑,問她,你怎么不縫一下,你看看你那兒都露出來了,兜不住了。
年輕女人一笑,兜不住就不要硬兜嘛,這樣才好,方便!
年紀(jì)稍大的婦人臉一紅,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一句“這樣才好”就把對方的話塞回去了。
后來我們兩個再遇見,我就很想看看她的褲襠到底有沒有縫上。但是我很害怕盯著她看。我敢肯定,以她的氣勢,縫不縫褲襠是小事,敢把我眼睛縫上那是一定的。她是個強(qiáng)壯的女人,渾身的肉里都裝著膽氣。雖然她很貧窮。
她的房子抹了一層白灰,看上去“富麗堂皇”,其實我們都曾見過它開裂透風(fēng)的模樣。從前我以為這樣的房子住久了人就變得卑微如塵土,任何一人站在她面前就像一座高山不敢仰視,只能永遠(yuǎn)低著頭,永遠(yuǎn)永遠(yuǎn)低著頭,額頭觸著腳尖,將不爭氣流出來的鼻涕悄悄吸回去。誰承想還有這樣一位婦人,腰粗膽肥,在任何一個人面前都不會失掉她的聲氣。
其實我在她面前才是卑小的。自從知道她那件小事以后,我對這婦人生了敬意。在我很小的時候,能記事了,由于貧窮,我連一條像樣的褲子都穿不上,褲襠爛了那是常有的事。一條褲子不是腿上打補丁就是屁股上打補丁,補丁加補丁,最后那褲子就整個成了一條破爛褲,我穿著這樣的破爛褲長到大約五歲,也是某一天,我在一位親戚身邊蹲著玩石頭,那親戚突然哈哈大笑,指著我說:不知羞臊的東西,你瞧你那什么什么都露在外面了!不知羞臊的東西!我聽后就一直沒有把頭抬起來,一直低著頭,額頭觸著腳尖,鼻涕流出來了悄悄吸回去。直到我那親戚笑夠了拍拍屁股走人,我才敢抬起頭跑開。這事情后來就一直沉淀在心里。
我是希望有一天我和那年輕婦人能說說話,我們選個晴好的日子,在她家門口那叢富貴竹面前,我們兩個好好說說話。
她說總有一天她長大了就要去外面闖蕩,然后榮歸故里,就像楚霸王說的,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錦衣夜行。
后來她就去了。長到十八歲去的。
我們眼巴巴地等著她榮歸故里。那年我們比她小許多,站在她跟前矮了一整個頭。
她是這么和我們說的:等著看吧,我一定會做到的,天高任我飛!
她輟學(xué)后,在一直不舍得扔的本子上寫下:天高任我飛。
然后呢,就是這樣賭咒發(fā)誓似的沖出山溝溝去了。我們每天要干的就是等在路邊山頭的野番石榴樹下,等著我們的朋友從大路上亮堂堂地回來。
她一定會選個晴好的天氣,穿上大紅大花的衣裙!我們是這樣猜測的。
我們一門心思就等著她回來了。這兒還沒有人出去過,山外是什么樣子只有鬼知道。我們的奶奶告訴我們,火車是沒有屁股的,也沒有頭,也沒有窗子,坐在里面的人被火車搖啊搖啊搖,因為它沒有屁股和頭嘛,它就坐不穩(wěn),它搖暈了就像吐餃子似的把人從肚子里吐出來,它就不搖了。火車就是那樣一種東西,她沒見過火車但聽著別人形容就知道它是那么一種東西。她說,像那么惡心的火車她這輩子都不會去坐。我們的奶奶在我們七八歲的時候就是這么跟我們形容火車的。
快十年過去了,火車還吐不吐人了呢?這就不知道了。奶奶已經(jīng)死去多年,現(xiàn)在只等著朋友從外面回來,告訴我們火車到底有沒有改進(jìn),要是它一直那么搖啊搖啊,脖子會不會痛。
可是很久很久了,朋友仍然沒有消息。我們等啊等。
有一天大路上來了一個姑娘,正是我們的好朋友。天已經(jīng)擦黑了,她穿得也還算可以,但不是大花大紅,臉上也沒有榮歸故里的驕傲。
該死的!她跟我們說,差一點就成功了。
下次再去。我們安慰她。這個時候我們已經(jīng)長成大人了,當(dāng)中有人比她還高一頭。
我不會放棄的!她望著我們,就像我們是她的老天爺,她要用眼里那么委屈和那么沉重的情緒望著我們。
但是不久之后呢,她就結(jié)婚了,她穿上原本只有榮歸故里才能穿上的大紅大花的衣裳,蓋頭蓋著臉,像是沒臉見人或者懶得見人,從我們身邊走過去時明明可以從蓋頭底下分辨出我們,卻硬是裝著不相識,噔噔噔地就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我們想。她成了婚也可以出去的嘛,無非是帶上一個可以相互照顧的伴兒。只是她的伴兒有些瘦弱,書讀得更少,勉強(qiáng)學(xué)會騎摩托車,有人看見她坐在摩托車后座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被摔下來。那些人說,她丈夫的車技太差,體重也輕,肩膀那么窄,根本就是靠不住的。
誰會依照外表去判斷人的能力呢?肩膀窄跟靠不靠得住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們不信。我們等啊等啊。
我們等啊等,就把她的孩子等來了。她的孩子在她背上睡得像個小傻瓜,張著嘴,流著鼻涕,邋里邋遢,看著就像是很多年前她在火車上坐著的時候被火車搖啊搖啊,把她搖暈了,多年以后她就吐出這么個邋遢的小孩子。我們誰都不敢伸手去摸這個孩子,覺得這樣的東西是會傳染的,萬一什么時候我們也去火車?yán)镒懔恕懔税?。我們都縮著手。
我是不會放棄的。她咬著牙說。
又過了很久很久,她就不再說“我不會放棄”這樣的話了。我們什么話都聽不到了,因為她根本不和我們來往了嘛。
聽說她特別喜歡吃味精,每一頓炒菜必須放味精,否則什么菜都覺得寡淡。她向所有住在這兒的人(除了我們——她的朋友)都去借過幾遍味精,就是那種包裝上畫著一只雞,大字寫著“豪吉雞精”的東西。
現(xiàn)在我們想起來還覺得傷心。也不知道她是因為借不著味精搬走的還是因為看不慣我們。有時候我們還會坐在山梁上,明知道那個朋友已經(jīng)失敗了,她不會回來了。她會像小時候換牙那樣把壞掉的牙齒扔掉,閉著豁嘴,吞下牙根里沖上來的血,她會以這種決心去煎熬她的一生,再也不會回到這兒了,我們?nèi)匀涣?xí)慣性地望著大路上,期盼她錦衣華服,榮歸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