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葭(四川)
蘭燼落,屏上暗紅蕉。
閑夢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蕭蕭。
人語驛邊橋。
風,喚翠江南的每一抹蕩漾的碧波。
江南,是清者。
蒼穹是清的,明澈清朗,無垠地散生在江南每一寸泥土的眸影里,扎根在每位江南人的心靈。
江南,是靜者。
水流是靜的,寧靜安然,淡定地流淌過江南的每一片記憶,每一段時間,每一個植于江南的生靈,無語亦無思。
江南,是禪者。
何謂之禪?禪是屋旁纖纖細柳的垂眸,是河中靜靜安眠的淡魚,是空宇悠悠停泊的寧霽,是風里輕輕棲息的漁歌,是江南默默沉寂的風骨。
只合江南老。
試問茫茫天宇,滾滾紅塵,何處淡默?
一顆漂泊凡世的心,所見所聞,在人生的盡頭,不過唯愿獨守一片凈地,靜靜地睡去,歸于生養(yǎng)他的泥土,不理朝夕。
夢,生于土地;經(jīng)世隔年,歸于土地。
夢由心生。
唯愿此心,從何至亦從何歸。
然而我卻在江南覓之了濃濃的鄉(xiāng)愁。
時間的靜水流深,沒有滌去心底的戚戚哀思,反而澆灌它葳蕤生輝。我的鄉(xiāng)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樹,永不老去,沒有盡頭。
那是身處浮塵中的故鄉(xiāng)。
再見江南,心已碎作齏粉。
素雅的烏篷船施上斑斕的脂粉,古樸的屋前是濃裝的廣告,安靜的布傘貼著慘白的價單,純凈的風中飄零的不是民謠,而是商賈蠢蠢欲動的心思。此生不復江南。
是眼睛沒有了方向還是心已盲。
江南盡失。
大悲無淚。
數(shù)日,翻閱佛言以求心靈凈地。
佛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剎那頓悟。
江南曾是禪,因為“凈是禪”。
江南不復,仍是禪,因為人心未淪,因為“靜是禪”。
江南,在人心底復活。
任憑紅塵滾滾,心亦云淡風輕。
凈是禪。
靜是禪。
江南未失。
穿越塵世的喧囂和浮華,我已動身前往那躑躅在湮遠年代的江南。
窗前的雙色茉莉不動聲色地輕輕笑著。
清晨的薄霧涼涼地蔓延,濃濃淡淡地,和著茉莉淺紫色的芳香,朦朧著這個秋天詩意的夢宇。
在這個寂寥的早晨,我淡淡地想,秋天是怎樣的一個浪漫季節(jié)呢?
秋天,是一個安靜絢爛的畫家。
她有著最敏銳的藝術感,把夏花中最驚艷的容顏濃縮成焰火的芳華,在林中肆意而又細膩地把空氣都熏散出溫暖而沉靜的臉龐。如同一個羞郝得雙頰燃燒的安靜少女,在這樣一個迷人的時刻妄圖用畫筆捕捉秋天最浪漫的笑容。然而當她那顆對藝術有著熱烈熾愛的心看見哪一處敗筆,那么她疼痛的心情便會引來秋風的嗚咽,把一山的葉子都滌盡風情,一場吟詠的雨歌便會將葉們都打成憔悴不堪的黃臉婆。人們通常喜愛那暖融融的、紅色的畫作,于是畫家決定用微笑時嘴唇發(fā)出的溫柔氣流來為它命名:“楓林”。
秋天,還是一個憂郁多情的詩人。
他在花海間呢喃愛的詩篇,花兒們便心碎地垂下她們美麗的笑顏;他在天空上悲歌戲劇的人生,云朵們便嘩啦啦地掉了眼淚,清澈濕潤的雨點一落就是好幾個日夜。
你若問他在何方?
他在秋空的雁群南飛的那個方向,他在溪流間沁涼的溫度里,他在圍巾和手套棉軟軟的柔情中,他在秋天每一塊傷感的土地上。
不,都不是的。
我的眼眸里散散漫漫地裝滿了每一個秋天,但是他們都沒有真正的浪漫情懷。
我的眸光淡淡地飄向了天空的方向。
明凈的、柔軟的天空上,幾縷云絲靜靜地停泊在安詳?shù)乃{色里。
那一霎那,我的心被一片溫柔的海水包圍,有一種名為寧靜的心緒淺淺地伏上了我的心頭。
我聽見自己低聲的話語:“秋天,是一片凈地,讓淡泊的心棲息的寧靜詩野。她是沉靜的,也是浪漫的?!?/p>
愿每個生命的心頭時刻棲息一朵秋空的靜云。
這樣寧謐的安靜人生,又何嘗不是一種浪漫的柔情?
我愿如秋天的一般安寧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