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長江流域就在我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方面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尤其是長江航運的興起和繁盛,為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的形成、發(fā)展,做出了巨大貢獻。長江航運起源很早,約七千年前,先民們就駕著獨木舟開始了原始的航行,從此長江擔負起橫貫中華大地,暢達大江南北的大量物資與旅客運輸,在我國內河水運史上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因此,歷代對于長江的航運管理十分重視,唐代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比較全面實行水運管理的朝代。
唐代以前的水運管理,僅限于官辦航運的領導和組織及對商民舟船的征稅,尚沒有水運交通的律令,南北朝時期,雖在建康(今江蘇南京)設立“津主”一官,除掌征稅外,還檢查船只是否裝載有禁運物品與罪犯,但此管理也只囿于港口碼頭。唐代不僅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水運管理制度,而且還將水運管理提到法律的高度,揭開了我國古代內河水運管理立法的第一頁。
完善的管理機構
為了加強水運管理,唐政府設立了自上而下完備的行政管理和執(zhí)法機構,其管理水運事務的機構共有三大部分:即尚書省工部所屬的“水部”和獨立機關“都水監(jiān)”與中央派出的“水陸轉運使司”或“諸道轉運使司”。
水部直屬尚書省工部,它的最高職官是水部郎中及副職員外郎。史料載,其職權是:“掌天下川瀆、陂池之政,以導達溝洫、堰決、河渠。凡天下舟楫、溉灌之利,成總而舉之……”顯然,水部是關于水流與舟楫航運的立法與行政審查的國家最高官署。
都水監(jiān)也稱將作都水監(jiān),是尚書省六部以外中央一級的專門水運管理機關。據《唐六典》記載其職權范圍是:“都水使者二人,正五品上……都水使者掌川澤津梁之政令,總舟楫、河渠三署之官署。辨其遠近而歸其利害,凡漁捕之禁,衛(wèi)虞之守皆由其屬而總制之……”組織機構和人員編制為:“都水監(jiān):使者二人、丞二人,主簿一人,錄事一人,府五人,史十人,亭長一人,掌固四人?!笔拐咚鶎傧螺牂C構和人員:舟楫署、河渠署、諸津,總計336人。各地河渠中還設置渠長和斗門長。都水監(jiān)機關的權限與管理事項基本上與水部相同,但二者職權的性質卻是不同的,都水監(jiān)及其使者是監(jiān)督、巡視水流、河堤、航運與津梁的特派行政機關與官吏。大部分的監(jiān)督與行政管理的任務由都水監(jiān)執(zhí)行,所以下屬機關有較多的官吏。
水陸轉運使司或“諸道轉運使司”,是中央的派出機構,其最高長官是轉運使,也是長江航運的管理機構的組成部分,為長江航運的健康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制定內河航行法規(guī)
隨著內河航運的日益發(fā)展,內河各干支流,尤其是長江與大運河上舟船往來日益頻繁,為了維護水上交通運輸的秩序,保證舟船的暢通與安全,唐代在逐步建立和完善水運管理機構、設置各級職官的同時,還制定了一系列內河水上交通運輸、渡口橋梁、河道水流等方面的法規(guī),在《唐律疏議》《唐六典》和《水部式》中有很多這方面關于內河舟船航行法規(guī)、津渡設置與管理、河道水源管理法令規(guī)章的記載。
唐代的內河航行法規(guī)的主要內容包括:內河船只水上航行、船舶安全檢查、舟船停泊與公差、軍人乘船時必須遵守若干規(guī)定等?!短坡墒枳h》中有關內河航運管理法規(guī)和規(guī)章內容,主要集中在以下四個方面:
首先,對船舶檢查和靠泊規(guī)定?!叭愦?,謂茹塞船縫;泄漏,謂泄去漏水”,就是要求船家行船前或航行中必須隨時對船只進行安全檢查,保證船體密不滲水。如有滲水,應即時排除,避免中途沉船,造成沉船事故,確保船只維持良好的適航狀態(tài)。“安標宿止,調行船宿泊之所,須在浦島之內,仍即安標,使來者候望?!币来艘?guī)定,船舶必須在港埠的浦洲碼頭岸邊靠泊過夜,不得在無人煙的荒岸處停泊宿止。舟船停泊后,必須安設標志,以資來往船只及旅客識別。
其次,對船舶航速的規(guī)定?!芭f制……水行之程;舟之重者,溯河日三十里,江四十里,余水四十五里;空舟溯河四十里,江五十里,余水六十里。順流之舟,即輕重同制:河日一百五十里,江一百里,余水七十里?!贝艘?guī)定對船舶航速的要求輕重有別,順溯有異。且在航行中駛于艱險之處,“其如破柱之類,不拘此限。若遇風,水淺不得行者,即于隨近官司申牒驗記,聽折半”。
再次,船舶相遇避讓規(guī)定?!啊写ǜ飨嗉颖?。若瑞債之處,即訴上者避沿流之類,違者各笞五十?!笔钦f船只和竹筏在航行途中,要相互避讓,在急流和險灘處如上下兩船會遇,上水船要主動避讓下水船,尤其是險灘激流顯著的長江更要嚴格執(zhí)行,避免搶行發(fā)生事故。
最后,船舶限制超載規(guī)定?!短坡墒枳h》載文:“請應乘官船者,聽載衣糧二百斤,違限私載,苦受寄及寄之者,五十斤及一人,各笞五十;一百斤及二人,各杖一百(若家人隨從者勿論)。每一百斤及二人,各加一等,罪止徒二年?!睂τ诔斯俅獬龅娜藛T,只能帶隨身衣糧物品至多200斤,超重違例,則根據情節(jié)輕重及超載數量,要受到笞、杖直至判徒刑二年的懲治。而“監(jiān)船官司知乘船人私載,受寄者與寄之者同罪,若是空船……不同此律”。此條律令特別是對政府官員和從軍征討的將士,尤為嚴厲,違犯者,最高可判處3年徒刑,對民間也起到警誡的作用,限制了船舶超載,無疑對船舶水上航行安全大有益處。
津渡的設置與管理
唐代十分重視交通的發(fā)展,政府在河流津口架橋設渡,便利通行;同時對大江大河上的渡口與渡船施行管理。據《唐六典》載,尚書省工部所屬水部下令在黃、渭流域用舟船相連而搭起水上浮橋。在長江流域,則指令各州縣設置了津渡10多座,計有:“蘄州江津渡;荊州洪亭、松滋渡;江州馬頰、擅頭渡,船各一艘,船別六人。越州、杭州浙江渡;洪州城下渡、九江渡,船各三艘,船別四人。渡子并須近江白丁便水者充”。
同時規(guī)定,“其津濟之處,應造橋航及應置船筏而不造置者,及擅移橋濟者,杖七十;停廢行人者,杖一百”。《唐律疏議》對這項規(guī)定進行了解釋:“津濟之處,應造橋航,謂河津濟渡之處,應造橋及船者,編舟作之,及應置舟船,及須以竹木為筏,以渡行人,而不造置,及擅移橋梁濟渡之所者,各杖七十,停廢行人。為謂不造橋航及置船筏并擅移橋濟,停廢行人者,杖一百?!边@項規(guī)定表明,凡是制定的津渡處所,不造橋梁,不設渡船者,或者未經允許擅自移動橋梁及渡口者,津主,即津令、津丞都要受到懲治,由此而影響交通,則肇事人要被杖打一百。
為確保水上安全,唐政府對長江等河流的津渡加強管理,并頒布了《津渡法》,甚至“駐兵防守”,從而維護了渡運秩序。
河道水源的管理
無論是航運,還是農業(yè)生活用水,水源是至關重要的因素。在唐代已經開始加強這方面的立法和管控,以發(fā)揮水源的最大化作用。經水部制定的這類法令,由都水監(jiān)下屬的河堤令監(jiān)督執(zhí)行,并且具體實施管理。水陸轉運使及地方官員如刺史、縣令等都有監(jiān)督指導管理水流官吏的職權。
唐元和三年(808年),李異奏準,江淮堰埭,歸轉運使管理,即從此由轉運使管理河渠。其內容主要包括:河渠通舟水源及斗門的管理、灌溉用水的管理、碾硙用水的規(guī)定和堤防管理等。就是說江河渠中的水資源,首先要保證舟船通航,其次是用于灌溉,再次才用于碾硙,就是利用水力啟動的石磨。水部規(guī)定:“……凡水有溉灌者,碾硙不得與爭其利?!睘榱吮WC行舟,“自季夏及于仲春,皆閉斗門,有余乃得聽用之”?!短坡墒枳h》規(guī)定:“諸不修堤防,及修而失時者,主司杖七十?!币蚝拥虜鄾Q“毀害人家,漂失財物者,坐贓論減五等”。總之,包括河堤失修缺口,河渠署的令、丞等主管官都要治罪。
唐代對于竊取水資源的也予以懲處。《唐律疏議》規(guī)定,對“諸盜決堤防”的犯罪行為,定罪“杖一百”。即凡是盜缺堤防竊取河渠中的水資源供私用和官用的人,都要受到懲治。如果因此而導致河堤缺斷,造成人民生命財產損失,肇事者以“坐贓論”處,一般判處3年徒刑,直到以“殺傷論”定罪。這條律令,主要是為了維護長江等江河的正常航行。
規(guī)范內河的運價
唐代包括長江在內的內河航運業(yè)不斷發(fā)展,因此規(guī)定內河舟船運輸的運價,也是唐代內河航運管理的一項重要內容。內河船舶在運輸過程中所收取的運費,唐時一般稱作“運腳”或“腳價”。唐代規(guī)定的內河水上運價,只適用官物運輸。當時朝廷實行租庸調制,每年在江、淮各地除征收數以百萬石的租糧外,還調收大批的土特產品入京,運量巨大。在劉晏實行官綱運輸以前,上述物資的運輸都由民間承擔,盡管人民負擔了大部分運費,然而朝廷每年也要花費一筆巨額費用,用于水陸運費開支。裴耀卿掌漕運時,為節(jié)省朝廷費用,曾向人民額外征收“函腳”,用于水陸運費。他執(zhí)事3年省陸運費計30萬緡,算作一大功績。武則天時,朝廷苦于運腳常數倍加錢,不得不對官物運輸,進行運價(腳值)的規(guī)定:凡天下舟車水陸載運,皆具為腳值,輕重貴賤平易險澀而為之制:“河南、河北、河東、關內等四道諸州,運租庸雜物等腳值,每馱一百斤一百里一百文,山坂處一百二十文,車載一千斤九百文。”“黃河等水運腳費:從幽州運至平州,上水十六文,下水六文?!薄坝嗨鲜逦?,下五文?!遍L江“從澧、荊等州至揚州四文”?!吧搅?、險灘、驢少處不得過一百五十文,平易處不得下八十。”按照這個標準,顯然長江流域的水上運價,低于黃河流域,長江從湖南澧縣及湖北江陵一帶船運官物到揚州,下水每百斤百里的運費只4文錢。這也反映了當時長江航運優(yōu)于黃河航運的現(xiàn)實。
鹽是當時長江水運的最大宗的貨物之一,政府對食鹽運輸也明確規(guī)定運價標準,據《文獻通考》載:“運鹽之法,凡行百里者,陸運斤四錢,水運斤一錢。”水運費用比陸運低了四分之三,但據《兩淮鹽法志》《儀征縣志》載:唐代水運鹽每石百里48文,米50文1分2厘7毫。陸運費與水運費之比為19比15,后者說的是長江水上鹽運價。
唐代長江民間客貨運輸,一般不受政府規(guī)定水運腳價標準的約束,運輸過程中的運價,則由船戶和貨主或乘客雙方商議定價。唐政府規(guī)定水路運輸運價,付給承運者一定數量的運費,這要比唐代以前動輒無償征調民船的做法具有較大進步意義。
內河舟船征稅管理
唐代對包括長江在內的內河從事舟車販運的商人征收稅金,也體現(xiàn)進行安全管理的職能。唐代中央政府設有“兩稅使”,任官常由鹽鐵轉運或留后一類高級官員代兼。在水輪運輸事業(yè)發(fā)達的江、淮一帶,地方最高守官如節(jié)度使、觀察使等,有時也在管轄區(qū)內向載貨過境的舟車征稅。
唐初沿用隋代稅制,只向以舟車販運的商人征稅,乘坐舟船和車輛的旅行者,不在征收之列。武則天時,朝廷采納崔融建議,對乘坐舟車的旅行人員,亦征稅金。至唐上元年間(760—761年),肅宗李亨為解決財政困難,下詔向通過運河中船閘的商人征稅,“江淮堰塘商旅牽船過處,準斛斗納錢,謂之埭稅”。朝廷在堰埭船閘設關建卡,令其航行于此的船只,在航行途中征稅檢查,丈量船舶。這種以堰埭船閘為關卡,在船只航行途中征稅的辦法導致了后來稅場的誕生。
長江流域是鹽茶貿易最為集中的地方,鹽舶茶船販運興旺,唐代宗大歷十四年(779年),劉晏在揚州港坐征鹽稅,每年收錢600萬緡,占天下賦稅的一半。唐德宗建中元年(780年),朝廷按照戶部侍郎趙贊的條奏,建議征收茶葉貨稅:“諸道津要都會之所,皆置吏閱商人財貨計錢,每貫稅二十文,天下所出竹木茶漆皆十稅一……”
唐文宗時,政府在泗口(今江蘇靖江市西南)設立稅場,這是唐代長江流域設置的第一個專職征稅機構,也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向舟船征稅的專門機關。泗口隸屬于楚州,地處邗溝入淮北岸,是南北大運河舟船往來的必經之地,但稅場征稅苛厲:“經過衣冠、商客、金銀、羊馬、斛斗、見錢、茶鹽、綾絹等一物已上并稅?!庇捎谡鲾窟^度,商客怨聲不絕。唐開成二年(837年),武寧節(jié)度使薛元償上奏說:“淮泗通津,向來京國自有率稅,頗為聞怨詬……”請予停絕。經朝廷準奏后,泗口稅場于當年罷官閉場。唐代泗口稅場的設置,為以后各王朝在長江沿岸設立稅務場開了先例。
唐武宗即位后,采納了鹽鐵轉運使崔洪的建議:“又增江淮茶稅。是時茶商所過州縣皆有重稅,或掠奪舟車,露積雨中,諸道置邸以收稅,謂之‘榻地錢’,故私販益起?!碑敃r長江各地,自道一級政府到各州縣,或利用提高茶葉稅率的機會向茶商橫征暴斂,或借機大設邸舍,強迫茶商住留,索取過路錢,或以征稅為名,上船強奪茶葉。這種強奪舟船貨物的非法行為,持續(xù)了近12年之久,致使舟船難通,茶商經營艱難,造成了稅制的混亂,在一定范圍內加重了商旅的負擔,挫傷了他們販運經商的積極性,影響了交通運輸的正常發(fā)展。
到唐大中六年(852年)正月,鹽鐵轉運使、兵部侍郎裴休才將各地濫征商稅的非法行為報告給唐宣宗說:“諸道節(jié)度使、觀察使置店停止茶商,每斤收榻地錢并稅經過商人,頗乖法理,令請釐革橫稅,以通舟船,商旅既安,課利自厚?!逼浜蠓欠M征現(xiàn)象才受到一定程度的制止。
唐代在內河水運管理中所推出的上述措施,雖然還不是十分完善,但是在我國古代內河水運交通管理史上,進行了有益的嘗試,為后來的內河水運管理尤其是對長江航運管理,提供了可資借鑒的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