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沈鈞儒(1875-1963),著名的法學家,曾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會主席等職。他30歲中了進士。按照他的經(jīng)歷與中國士大夫家庭的習慣,他本應成為一個代表封建地主階級利益的官僚或政客。然而他沒有走這條路。他追求真理,追求進步,通過長期革命實踐,終于成為一名中國共產(chǎn)黨最親密的戰(zhàn)友。周恩來曾說:“沈老是民主人士左派的旗幟,他曾經(jīng)為民主主義、為社會主義奮斗到老。”
為抗戰(zhàn)、民主、團結而斗爭
1938年10月,武漢三鎮(zhèn)失陷前夕,沈鈞儒從武漢撤離到重慶。
開始,他住在城內(nèi)小梁子的青年會宿舍,1939年下半年搬到棗子嵐坯83號良莊——這是觀音崖下半山坡上一座3層小樓,他帶著子女住在2樓,同住的還有王炳南一家,3樓住著著名作家茅盾。他每天從這里步行爬上爬下,奔波于道路崎嶇、高高低低的山城,不辭辛苦地從事著抗日救亡的工作。
抗戰(zhàn)初期,國民黨政府迫于形勢的壓力,為了掩蓋它的專政獨裁而成立了一個裝璜門面的國民參政會。這時,救國會已被公認為一個政治派別,沈鈞儒、鄒韜奮、陶行知、史良等救國會負責人被聘為國民參議員。盡管大部分“遴選”的國民參議員是國民黨及其附庸分子,沈鈞儒等愛國進步人士還是和被聘為國民參政員的中共代表一起,在國民參政會上為保障人民權利,爭取民主政治,為堅持團結抗戰(zhàn)、反對分裂投降,進行了不懈的斗爭。
沈鈞儒出席了1938年7月于武漢舉行的國民參政會第一屆第一次會議。開會前夕,他對新華社記者發(fā)表談話,希望“政府當局對參政會的決議盡量采納,切實執(zhí)行,打破過去決而不行,行而不徹的積弊”。他在這次會上毅然提出了《切實保障人民權利》的提案,要求:
“除法律賦有權限之機關外,絕對不許拘捕、禁押、審判、處罰人民,以保法權統(tǒng)一”“通令各軍警機關,拘捕嫌疑之人犯,必須于二十四小時內(nèi)解送審判機關”“凡非依法律手續(xù)逮捕者應立即移送審判機關”“通令軍警機關,凡人民團體及言論出版,非依法律不得解散、封閉、扣押、沒收”等。
這個提案雖然被通過了,但是國民黨政府并不付諸實行。他在1939年9月舉行的國民參政會第一屆第四次會議上,除提出《切實執(zhí)行成人教育案》外,又對保障人民權利再呼吁,提出《請政府重申前令切實保障人民權利案》,并提出保證執(zhí)行保障人民權利案的五項辦法等。提案經(jīng)參政大會通過,但結果仍不見國民黨政府如何實行。
1939年,國民黨頑固派掀起了反共高潮,抗戰(zhàn)初期人民和各民主黨派爭取到的一點權利均被取消。沈鈞儒對國民黨頑固派的倒行逆施極為不滿,認為要堅持團結抗戰(zhàn),必須實施民主政治,切實保障人民權利,結束國民黨的一黨專政。在1939年2月舉行的國民參政會一屆三次會議上,他和中共以及其他民主黨派參政員,提出《提請確立民主法制制度以奠定建國基礎案》。在同年9月舉行的一屆四次會議上提出《請政府定期召集國民大會制定憲法實行憲政案》,要求國民黨政府明令定期召集國民大會,制定憲法,實施憲政,結束黨治。接著,他參與掀起了一場民主憲政運動。
1939年10月,沈鈞儒和各黨派參政員25人發(fā)起召開憲政問題座談會,在重慶銀行大廈數(shù)度集會,到會者進行了熱烈討論,并公推85人籌備組織憲政促進會,他被選為促進會常務委員會委員兼宣傳委員會主任。為推動西南各省開展憲政運動,他于10月27日乘飛機到廣西桂林,邊視察廣西地方建設情況,邊大力宣傳重慶憲政運動開展情況,發(fā)表了《關于憲政的幾件事》的演講,撰寫了《實行憲政對我國政治前途發(fā)展之重要性》等文章,并通過接見記者談話,宣傳實施憲政對于抗戰(zhàn)建國的意義以及實施憲政的途徑。他批駁了國民黨方面借口“軍事第一”,反對實施憲政的論調,指出“憲政本身對抗戰(zhàn)建國是很重要”“一個菜館須要列一張菜單供客人參考,一個國家也須要訂立一個憲法使人明確了解其本身的權利與義務”“實施全民的民主政治,使各黨派都有參加政治的機會,以推動國內(nèi)的政治,這已成為社會各方面共同迫切的要求了”。他號召各界發(fā)動座談會,舉行公開演講,散發(fā)小冊子,造成一個聲勢浩大的民眾運動,推動民主憲政的實現(xiàn)。他的宣傳,在全國發(fā)生很大影響。桂林、成都、上海、延安等地都陸續(xù)出現(xiàn)了憲政座談會或憲政促進會,各黨派的代表人物都紛紛發(fā)表關于憲政的言論,憲政問題一時成為全國最注目的大事。為了促進國內(nèi)統(tǒng)一、團結和實施憲政,他于同年11月和黃炎培、章伯鈞、張瀾、梁漱溟等人在重慶發(fā)起組織了統(tǒng)一建國同志會。但是,堅持獨裁統(tǒng)治的國民黨根本沒有實行憲政的打算,憲政運動不久受到挫折。
由于沈鈞儒堅持民主進步,和中國共產(chǎn)黨密切合作,更引起國民黨反動派的忌恨。反動派造謠攻擊沈鈞儒和救國會,誣蔑救國會不是一個獨立的政治組織,而是中共的“尾巴”和“應聲蟲”。他聽到這些后不為所動,堅定地說:“中國共產(chǎn)黨堅決抗日、為國為民,它的政治主張是正確的,得到人民的擁護,我們贊成它的主張,有什么不好?做這樣的尾巴不是很光榮嗎!”他照樣堅持和中共駐重慶代表接觸磋商,常到曾家?guī)r周公館去,在國民參政會上與共產(chǎn)黨參議員全力配合。他響應中共中央1939年“七七”紀念時提出的“抗戰(zhàn)、團結、進步”三位一體的方針,1940年1月11日在《新華日報》成立兩周年紀念時為之題詞:“以團結支持抗戰(zhàn),以民主鞏固團結,是目前救國的途徑?!?/p>
1940年5月,國民黨頑固派竟造謠說沈鈞儒、鄒韜奮、沙千里三人將于“七七”在重慶領導暴動,如不成,將于“雙十”再暴動。沈鈞儒等聞訊后,都視為奇聞,一笑置之。但后來得知國民黨各級黨部和軍警機關都得到密令要嚴加防范,并發(fā)現(xiàn)住所附近都有軍警特務監(jiān)視,于是三人相偕前往軍事委員會去見謠言制造者國民黨軍政部長何應欽,責問有何證據(jù)。何應欽煞有介事地拿出兩個自首學生的招供材料,卻不敢答應叫那兩個學生來當面對質。沈鈞儒等嚴肅地向何應欽表示:我們抗日救國的主張和行動是光明磊落的,對這種謠言和誣陷,我們十分坦然,無所畏俱;對何應欽相信這種謠言并且報告最高國務會議表示遺J憾。
由于各方面的壓力,反動當局對他們?nèi)宋锤蚁率郑珔s繼續(xù)派特務監(jiān)視、威脅。有一天,特務竟公然闖進沈鈞儒的房間,威脅他不許“非法活動”,否則將自取殺身之禍。特務頭子戴笠還親自出馬,“關照”說:“沈老先生是我們所欽佩的,只要你北不出青木關,南不出上橋,我們負責你的安全?!?/p>
沈鈞儒一生別無所好,唯一的嗜好便是收集各種各樣的石頭。他給自己堆滿石頭的書齋題名為“與石居”并作詩曰:
吾生尤好石,謂是取其堅。
掇拾滿吾居,安然伴石眠。
至小莫能破,至剛塞天淵。
深識無茍同,涉跡漸戈戈。
他以石自勵,在敵探監(jiān)視的險境中堅定而安然。
為進步事業(yè)申張正義
1940年冬,國民黨頑固派發(fā)動第二次反共高潮,在對共產(chǎn)黨實行軍事進攻和政治壓迫的同時,對各民主黨派和民主人士也采取高壓政策,肆意摧殘民主,消滅異己力量,并破壞進步文化事業(yè)。
沈鈞儒和鄒韜奮主辦的《全民抗戰(zhàn)》被迫??顣攴植荚诟鞯氐?0多個分店相繼被封閉或被限期停業(yè),僅僅剩下重慶一店。鄒韜奮為此多次交涉抗議都沒有用處,迫害則接踵而至。為了表示抗爭,鄒韜奮決然辭去“參政員”,憤而出走香港。沈鈞儒和鄒韜奮在共同的抗日救亡事業(yè)中和患難中早已結成深厚的友誼,他舍不得鄒韜奮離開,但他深明大義,認為鄒韜奮的出走反抗是正義的,因此,他不怕?lián)U獲罪,幫助鄒韜奮秘密離開重慶,并把他辭去國民參政員的信留下來代為轉遞。
1941年1月,國民黨頑固派制造了駭人聽聞的“皖南事變”。中共參政員為抗議國民黨的反共暴行,拒絕出席3月召開的國民參政會二屆一次大會。沈鈞儒與共產(chǎn)黨榮辱與共,毫不猶豫地帶領救國會的幾名參政員也宣布拒絕出席參政會,以示對國民黨反共反人民罪行的抗議。結果,到了1942年召開第三屆國民參政會時,沈鈞儒等幾位救國會的參政員資格,都被國民黨頑固派悍然取消了。沈鈞儒領導救國會成員,把抗日救亡、團結御侮的活動轉向為建立和發(fā)展民主同盟的工作中。
早在1940年初,周恩來領導的中共南方局,即根據(jù)毛澤東關于堅持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發(fā)展進步勢力,爭取中間勢力,孤立頑固勢力”的指示精神,曾征求沈鈞儒和鄒韜奮的意見,可否把救國會或者以救國會為主,推動一些民主力量,建成獨立的民主政團。沈鈞儒和鄒韜奮當即表示同意。沈鈞儒根據(jù)這個精神,聯(lián)絡各方民主力量,經(jīng)過多次會商,取得黃炎培等其他黨派參政員的同意,決定將統(tǒng)一建國同志會改組發(fā)展為一個第三者性質的政治團體。于是,中國民主政團同盟于1941年3月19日,在重慶上清寺特園秘密宣告成立。沈鈞儒原為民盟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民盟成立時,一部分發(fā)起人認為他和救國會同共產(chǎn)黨員關系密切,擔心會引起蔣介石的忌恨,便提出民盟發(fā)起時救國會暫不列名,以后再加人進來。沈鈞儒為顧全大局,遂表示理解。當民主政團同盟10月10日在香港公開宣布成立、發(fā)表宣言和綱領時,救國會由鄒韜奮、金仲華、張友漁三人署名發(fā)表宣言表示響應。直到1942年2月初,沈鈞儒和救國會才正式加人中國民主政團同盟,作為盟內(nèi)的左翼力量,為民盟向著進步方向發(fā)展起著推動作用。
“皖南事變”以后,國民黨頑固派在國統(tǒng)區(qū)加強了法西斯獨裁統(tǒng)治,山城重慶空氣愈加沉悶。1942年,沈鈞儒重操律師職業(yè),與沙千里、林亨元、崔國翰等在重慶合辦了一個平正法律事務所,名字是他起的,取意為公平、剛正,即要在黑暗的社會中為民抱不平,為進步事業(yè)申張正義。因此,沈鈞儒受理案件特別注重含冤受欺的平民百姓。他聯(lián)系一些進步律師,成立平民法律扶助會,專為被迫害的人們和抗日軍屬義務辯護。他還受聘為新華日報社、群眾雜志社、生活書店、魯迅紀念委員會等十幾家出版社、書店和文化團體的法律顧問。他和平正法律事務所對于周恩來、董必武和八路軍辦事處同志介紹來的案件,積極予以辦理,對受到國民黨頑固派非法拘捕的愛國者、革命者,不遺余力地設法營救。
他所住的棗子嵐埡83號良莊,經(jīng)常有客人來拜訪。無論對熟人還是生客,他都一視同仁,以誠相待。他特別喜歡與青年交往,常常將手頭的錢一個不剩統(tǒng)統(tǒng)送給求助的青年,以致臨到自己用錢時不得不向朋友挪借。曾有幾個青年要去延安,但沒有路費,跑來向他求援。他當時恰好無錢,卻當即找出一些衣服交青年們?nèi)プ冑u。家人見他蓋的棉被破舊得不堪御寒,為他縫了一床新被,就在縫好的當天,他就將新被連同自己經(jīng)常穿的棉衣,一并送給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貧困青年。
沈鈞儒不僅在物質上幫助青年,更多的是在精神上關心青年的成長。他在抗戰(zhàn)時期出版的言論集《中魚集》中,有許多文章是談青年修養(yǎng)的。他根據(jù)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jīng)驗,諄諄告誡青年:“看書,行萬里路,靜坐,這三者都是人生移養(yǎng)的要則?!辈⒎磸拖蚯嗄陚儌魇谧约旱奶幨涝瓌t:“主張堅決、態(tài)度和平?!彼m然心中很有主見,卻很能容忍別人的不同意見。他從不對人板臉動氣,總是心平氣和地擺事實,講道理,即使在對敵斗爭時也是沉穩(wěn)堅定,從容不迫。他有許多政敵,卻未必有一個私敵,連十分仇視他的國民黨頑固派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和藹敦厚、德高望重的老人。
“惟中共才能拯民于水火之中”
1943年12月的一天,重慶,愛國民主人士和文化界、教育界、法學界、婦女界知名人士,假座于百齡廳舉行茶話會,為沈鈞儒祝賀壽辰,有400多人前來參加。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主持茶會,他說:“今天許多朋友到這里來慶祝沈先生70壽辰,這不是平常的祝壽,因為沈先生畢生的奮斗、主張和生活都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人類。我們來開此會,主要是為了慶祝他的主張。他的主張是什么?就是抗戰(zhàn)、團結、民主這三項。當日本帝國主義開始向中國侵略的時候,沈先生堅決主張抗戰(zhàn)。為了要使抗戰(zhàn)勝利,又堅決主張團結,他又堅決主張實行民主。這三項是沈先生的救國主張,今天我們慶祝他的壽辰意義并不尋常?!彼€高聲朗誦:
老人樂與少年游,老人沒有少年愁。
今日相忘老與少,共為民族人類爭自由。
接著,于右任、邵力子、董必武、左舜生、郭沫若、陶百川、史良等相繼發(fā)表祝壽講話,文藝界人士表演了節(jié)目,育才學校的學生合唱了歌曲。最后,沈鈞儒在歷久不息的掌聲中講話,他說: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么話來表達我衷心的感謝和激動。最遺憾的是父母早生了我20年,否則,豈不是勻輕一點更好。最近聽說大學教授可以請假一年去進修,我很羨慕。我常覺得自己除了身休健康之外,其他都不及朋友們。自己看書的機會太少,任何事情也做不好,自己很著急,我也想進修一年,看看書,學點外國語,并向朋友們努力學習。從今以后想做幾件事,以回答朋友們今天對我的鼓勵和期望。第一,促成早日實施憲政。第二,讀了張默生所寫的武訓傳,想到要掃除文盲,使不識字的人們也走到識字的世界中來。最后一件事,就是普及法律知識。
講了這番話后,他帶領大家引亢高唱《義勇軍進行曲》。
抗日戰(zhàn)爭后期,全國人民對日益腐朽反動的國民黨更加不滿,強烈要求結束獨裁統(tǒng)治,實現(xiàn)民主憲政。1944年初,中國共產(chǎn)黨聯(lián)合各民生黨派趁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宣稱要“實施憲政”的時機,又掀起了大規(guī)模的民主憲政運動。沈鈞儒與黃炎培、張君劯勱、左舜生、章伯鈞等16人共同發(fā)起憲政問題座談會、以討論“憲草”、時事為名,抨擊當局,申張民意,從1月到5月,每月都在重慶舉行民主憲政座談會,廣大民主人士踴躍參加討論。沈鈞儒鑒于前一次憲政運動為國民黨背信棄義而受挫的教訓,提醒人們開展運動時不要視線只向上“督促政府”,更要視線向下,“向民間作普遍宣傳”。7月,他和鄧初民、史良、陶行知等聯(lián)合通電,主張立即動員民眾,堅決抗戰(zhàn),鏟除失敗主義,并希望采取“民主辦法,組織人力、物力,堅持到底”。
同年9月15日,中共參政員林伯渠在三屆三次國民參政會上代表中共中央提出了召集國事會議組織聯(lián)合政府的號召,將民主憲政運動推向了一個新的階段。24日,重慶各界500多人在遷川大廈禮堂集會,沈鈞儒、章伯鈞、鄧初民、劉清揚等人在會上發(fā)言,響應中共關于成立聯(lián)合政府的主張。沈鈞儒指出:“大家所講的聯(lián)合政權、國民會議,其實都很平常,客易做到。問題在政府能否接受,如何實行。政府如要表示對民主的誠意,只要5分鐘就可以使言論自由,承認各黨派地位,及釋放政治犯……”接著,他大聲責問:為何張學良先生不予釋放,杜重遠先生至今生死不明?他的發(fā)言博得全場熱烈的掌聲。
為了適應日益發(fā)展的民主運動的需要,民主政團同盟內(nèi)的無黨派的盟員強烈要求改變同盟的黨派聯(lián)盟性質。這年9月,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在重慶上清寺特園召開全國代表會議。沈鈞儒領導盟內(nèi)進步力量,經(jīng)過激烈的斗爭,決議取消“政團”二字,改稱中國民主同盟,以便讓更多的愛國和進步分子參加進來。在這次會上,沈鈞儒被選為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會常委。
1944年11月間,周恩來在離開重慶17個月后,又從延安返回重慶,郭沫若設宴歡迎。沈鈞儒異常欣喜,宛若黑暗中又見秉燭人,乃作詩云:
經(jīng)年不放酒懷寬,霧壓山城夜正寒。
有客喜從天上至,感時驚向域中看。
從詩中可以看出,在抗日戰(zhàn)爭的艱苦歲月里,沈鈞儒與中國共產(chǎn)黨進一步形成了肝.膽相照、親密無間的關系。國民黨當權者的.妥協(xié)、獨裁和腐敗與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抗戰(zhàn)、民主和廉潔,這黑白分明的鮮明對比,使他對中國共產(chǎn)黨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1943年秋天,他曾對友人感慨地說:“現(xiàn)在人民的痛苦,真是如水益深,如火益熱,惟中共才能拯民于水火之中,故我們必須跟著中共走,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我知道蔣介石恨我極深,但是他們對我任何迫害威脅我都不怕。顧亭林說七十老翁何所求,我所求者只是國家人民的利害,難道我還有什么可怕的嗎?”
為了國家民族的前途,他認準了要跟共產(chǎn)黨走,就更自覺地接受共產(chǎn)黨的領導,配合共產(chǎn)黨組織多做工作。遇上黨的利益與個人利益發(fā)生矛盾時,他總是自覺地服從黨的需要。“皖南事變”以后,中共組織通知他女兒沈譜秘密離渝去香港。他與女兒感情很深,自夫人逝世之后,多年來一直相依為命,女兒起初也哭著不愿舍離老父而去。但他還是忍住分離的痛苦,說服女兒并送女兒遠行。
反對內(nèi)戰(zhàn)爭取和平民主
經(jīng)過浴血奮戰(zhàn),中國人民終于打敗了日本侵略者,贏得抗日戰(zhàn)爭的偉大勝利。已是古稀之年的沈鈞儒,為中華民族取得近代歷史上第一次反侵略戰(zhàn)爭的勝利而欣慰,同時又為中國的命運和前途而擔憂。堅持反動獨裁的國民黨政府,在美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妄圖消滅人民革命力量,中國又面臨著內(nèi)戰(zhàn)的威脅。對祖國與人民的愛,對真理與進步的追求,促使他投人了反對內(nèi)戰(zhàn),爭取和平與民主的斗爭。
1945年8月28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親赴重慶同蔣介石進行和平談判。沈鈞儒為中國共產(chǎn)黨真誠地謀求和平而感動,親自到九龍坡機場去迎接毛澤東,還曾幾次到張治中的公館桂園拜會在那里工作的毛澤東,暢談國事。沈鈞儒不相信蔣介石對和平有誠意,很為毛澤東的安全擔心。他懇切地希望毛澤東提高警惕。毛澤東對沈鈞儒的關心表示感謝,并耐心地向他解釋道:我們共產(chǎn)黨對和談是有誠心和信心的。我們干一件工作……如果一開頭就有了一半把握,再加上大家的努力,事情就比較好辦了。毛澤東表示支持民主同盟提出的召開各黨派及無黨派民主人士政治協(xié)商會議的建議,鼓勵民主同盟為民主、和平而斗爭。
毛澤東的談話,使沈鈞儒受到鼓舞,明確了行動方向。他考慮到:為了在將來的聯(lián)合政府中發(fā)揮作用,救國會應該迅速健全組織機構。這年冬,在他的主特下,重慶的救國會會員在韋家園壩召開代表會議,決定將救國會改名為中國人民救國會,并鑒于救國會原來的政治綱領已不適合新的歷史情況,通過了新的政治綱領。綱領接受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思想,還根據(jù)毛澤東的《論聯(lián)合政府》的主張,提出當前任務是徹底消除內(nèi)戰(zhàn),立即結束一黨專政,成立聯(lián)合政府。沈鈞儒在這次會議上當選為中國人民救國會主席。
重慶談判達成的《雙十協(xié)定》公布后,給渴望和平、民主的中國人民以一線希望的曙光。但是,這一線曙光很快被國民黨反動派發(fā)動內(nèi)戰(zhàn)的陰云所籠罩了。國統(tǒng)區(qū)的廣大人民掀起了反內(nèi)戰(zhàn)運動。11月中旬,沈鈞儒和張瀾、黃炎培等發(fā)起成立陪都各界反內(nèi)戰(zhàn)聯(lián)合會,在重慶舉行500多人參加的反內(nèi)戰(zhàn)大會,呼吁和平、反對內(nèi)戰(zhàn),反對美國干涉中國內(nèi)政,并倡議在全國各地分別成立由各界人士參加的反內(nèi)戰(zhàn)聯(lián)合會。
12月1日,國民黨軍警特務在昆明屠殺反對內(nèi)戰(zhàn)、反對美國干涉中國內(nèi)政的愛國師生,死4人傷60多人,制造了震驚全國的“一二·一”血案。這是反內(nèi)戰(zhàn)運動中第一次發(fā)生的流血事件。重慶各界人士在12月9日,為“一二·一”慘案舉行昆明死難師生追悼大會,公祭三日,沈鈞儒代表救國會主祭,并寫了《獻給生者與死者》一詩:
血灑昆明市,心傷反戰(zhàn)軍。
座談證有罪?起禍竟從天。
魑魅食人日,鴟梟毀室篇。
防川終必潰,決勝在民權。
詩中憤怒鞭答了國民黨法西斯暴行,預言其必然滅亡。
1946年初,在政治協(xié)商會議召開的前夕,沈鈞儒領導救國會創(chuàng)辦了《民主生活》周刊,“用筆和舌來號召團結爭取民主?!?/p>
1946年1月,沈鈞儒作為中國民主同盟的代表之一,參加了在重慶召開的政治協(xié)商會議。開幕時,他代表民盟主席張瀾致詞。會議期間,他參加了改組政府組和憲草審議委員會的工作,與中國共產(chǎn)黨的代表密切合作,仗義執(zhí)言。在討論擴大改組政府問題時,他指出:政府方案未列人地方政權,尤其是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的地方政權,是一個重大的遺漏,這個問題應放在政治協(xié)商會議中來討論。在討論修改憲草問題時,他針對蔣介石企圖將其個人獨裁法律化的陰謀,指出:“‘五五憲草把地方權力集中于中央,又把中央權力集中于一人,這問題實在重大?!彼€呼吁憲草應考慮到解放區(qū)的地位問題。他主張本著地方分權原則,實行聯(lián)省自治,給解放區(qū)以法律上的承認。在政協(xié)會議上,民盟代表提議成立人民權力保障委員會,并推沈鈞儒為召集人,除國民黨代表拒絕參加外,大多數(shù)各黨派和無黨派代表都簽名響應。2月9日,沈鈞儒主持召開了籌備會議。
2月10日,沈鈞儒參加在重慶較場口廣場舉行的陪都各界慶祝政協(xié)成立大會,坐在主席臺上。忽然,混在群眾中的國民黨特務暴徒搗亂會場,木棍、石塊、磚頭不斷向主席臺飛來,李公樸、郭沫若、施復亮等人被毆傷,他也被特務圍著謾罵不止,幸得群眾和友人的幫助才得脫險。當天,他不顧危險又去市民醫(yī)院看望慰問李公樸等受傷人員。
“較場口血案”的第二天,即2月11日,沈鈞儒離開重慶,乘飛機回到上海。同年5月,國民黨政府還都南京,中共在國統(tǒng)區(qū)的代表機關和民盟總部也先后由重慶遷到南京,從此,南京和上海又成為全國政治斗爭的中心。沈鈞儒在新的陣地上又英勇無畏地投人愛國民主運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