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然
我們不是培養(yǎng)有企業(yè)家精神的人而是喚醒你的企業(yè)家精神
中國商學院的發(fā)展過程跟中國的企業(yè)成長是一脈相承的,這就使得中國商學教育也在進步中不斷迎接自己的挑戰(zhàn)。今天商學教育的挑戰(zhàn)比之前要大,大就大在中國的企業(yè)實踐跑得快。而商學教育本來就是應用學科,永遠都是和實踐互動的。
所以2010年之后出現一個很重要的變化,就是之前都是老師、學者在商學院的課堂里,這以后開始有更多的企業(yè)家走人商學院課堂,現在甚至會占到三分之一還多。
這些趨勢也讓我們在國發(fā)院BiMBA商學院的這兩年里,也進行了很多商學教育里的創(chuàng)新嘗試。這些嘗試都立足于一個很重要的價值選擇:“中西合璧,知行合一”?!爸形骱翔怠笔莻鞒姓麄€國發(fā)院和BiMBA二十年前設立的價值觀,用全球視野看中國的問題;我們又加了一句“知行合一”,就是希望我們的商學教育和研究能夠更加解決實踐問題。
這是我們面對時代給商學教育提出的挑戰(zhàn)而設立的新的價值判斷。我們背后的價值取向就是,你要把家國情懷體現在你的實際行動當中。
今天商學院的挑戰(zhàn)
中國的商學教育在過去的時間里是完成了它的基礎積累,管理學知識的普及和對西方優(yōu)秀企業(yè)的學習,這個階段的積累很充分,也是做得是非常好的。但是走到現在,它也遇到很多的挑戰(zhàn)。
第一個挑戰(zhàn),商學跟企業(yè)實際問題的解決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以前我們可以學人家的東西來解決我的問題,但是現在的問題在于光學習不夠了,現實中的問題比你學得要多要更新;
第二個挑戰(zhàn),中國企業(yè)經過40年的積累,在自己的實踐當中開始逐步有了一些自己的管理想法、管理經驗或者說管理總結,我們需要研究總結它是不是具有普遍的意義;
第三個挑戰(zhàn),這是全球所有商學院都遇到的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從西方傳進來的管理學按照功能將學科分成戰(zhàn)略、營銷、人力資源等等體系,但是有一點我們必須承認,整個企業(yè)管理的過程其實是不分的,它是個整體。戰(zhàn)略的問題也可能由文化、營銷或管理導致,很難像課堂上切分得這么細。所以我們要總體來看它應該解決什么問題;
第四個挑戰(zhàn),企業(yè)實踐的創(chuàng)新已經領先于我們的課堂知識,那么如何跟課堂學習契合得更緊密?
那么我們就在這兩年里把幾件事情做深做透,來回答這四個問題帶來的挑戰(zhàn)。第一件事情,我們在整個課程和教學體系的設計中把能力的模型貫穿下來。
我們認為我們的學生要擁有反思、遠見、創(chuàng)新、團隊和行動五個方面能力和素養(yǎng)的提升。反思是商學教育一個很重要的設計,我們需要學生能夠回到學校來反思,你先回到這里來把自己放空,把自己放下來。遠見是你要能夠真的替未來看現在。我們也在創(chuàng)新方面給予大家?guī)椭?/p>
我們就圍繞這五個能力、素養(yǎng)的模型從課程設置上重新設計調整了一遍,同時也傳承了整個國發(fā)院和BiMBA教學的特點。例如宮玉振老師的孟良崮和四渡赤水現地教學,它就不僅僅是課程,還體現行動、團隊和你的反思。
加入能力模型以后,它就不僅僅是知識,而把知識往上再拔一步,成為技能和素養(yǎng)的能力。這就解決了課程學習跟實踐之間的關系問題,“知行合一”的問題。
第二件事情,我們做了“—對一導師制”。我—直認為MBA的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應該是一個心性和認知的提升,完全靠教學的課堂還不夠。MBA是很多人工作三年后,在自己很年輕的人生職業(yè)生涯比較關鍵的時候來讀的。他們能讀MBA一般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希望讓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有一個再出發(fā)的機會,另一個就是對自己的認知和未來出現一些困惑。
這時候如果有一個人給他一個正向的加持,讓他變得正向,他就不會走偏,這很重要。我們就幫助他找到一個導師。這個人一定是真正地愛他,同時又比較超然,跟他沒有任何利益關聯(lián),同時有責任心和能力去幫他。我們就給他們一一配導師,這個導師必須是立足企業(yè)實踐的。這件事情回答了怎么真正讓我們的學習跟我們的成長相關。
第三件事情,“CHO100”。我們選了中國最好的100家企業(yè)的CHO,50%本土企業(yè),50%外資企業(yè),把他們組成在一個團隊里面我為什么要組這么一個群體?因為我相信中國最好的企業(yè)成功原因—定是他把人用得最好,同時從他們身上我們可以了解到這些最好的企業(yè)對人的需求是什么。而他們通過一一結對互訪學習,也推動了企業(yè)內部人力資源的提升和發(fā)展
他們—對一的成長和發(fā)展中,會有一些共性的規(guī)律可以總結出來,反饋到我們的教學和課程中,成為我們的教學實驗和做研究的基地。所以這是一個全方位對人才培養(yǎng)的互動。我們最想做的其實是回饋于整個商學教學,回饋于社會。
中國企業(yè)家超過你所有的想象
中國改革開放40年,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果,我認為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國家的政策、改革開放、人們財富欲望的增加、國家相應的產業(yè)各方面的配套,包括整個國際的環(huán)境。但是有一點是很明確的,我稱之為出現了一種“新人”,就是中國企業(yè)家群體的出現。改革開放之后才出現了這個群體,他們幫助或者推動了中國改革開放走到今天。
我發(fā)現中國企業(yè)家群體的企業(yè)家精神確實彰顯得很明確,比如他的學習力,我們這一群企業(yè)家的學習力超過其他任何一個人群。而他的冒險精神,他的創(chuàng)新,他的擔當,他的艱苦奮斗其實也是超過別人的。這個群體是非常獨立的群體,中國企業(yè)家是有這些特征的,使得我們看到今天這樣的現象。
當年我們無論怎么設想,都不會想象到40年后中國和中國的企業(yè)家會變成這樣,但是今天它確實就成為現實。這也就是我一直對企業(yè)家的群體,對中國的改革開放極其敬仰的地方,它超過你所有的想象。中國有了萬億企業(yè)的出現,有了跟世界對話的企業(yè)出現,有了完全屬于中國的一些創(chuàng)新商業(yè)模式的出現。這是中國企業(yè)在過去的發(fā)展中很獨特的地方。
這些獨特的地方恰恰是我們BiMBA的教育非常珍惜的。我們非常希望這些東西能跟現在的學習互動起來,能幫助大家真正努力去創(chuàng)造。我們需要大家確信,大的市場和大的環(huán)境機會比以往更好。
當然近幾年大眾對于EMBA群體的認識,的的確確會有一些變化。以前我們都認為學習是非常神圣的事情。后來隨著它的普及度,加上這個人群的加大,很多現象被大家關注,認知上就有了偏差。當然這個群體確實是一個資源型的群體,這里面會生發(fā)出無限多的可能,我覺得這是比較正常的現象。
但至少商學院要主導什么,傳播什么,主張什么,反對什么,我覺得這個必須要旗幟鮮明。我喜歡BiMBA的地方在于,我們—直強調你來到這里是學習的,反思的,你是在這個地方安靜下來的。而且絕大部分的商學院我認為也都是這樣。
我非常反對一些商學院的校友會在傳播時說你來到這里你跟誰就是同學。你想表達的是什么呢?這一類的傳播是商學院自己的導向出了問題,沒有旗幟鮮明地說你是與大師同行,與學者同行,與學習同行,你反而強調你跟誰是同學。我接受資源會產生各種可能,但是商學院要主導什么自己要清楚。
BiMB商學院一直的堅持是:對于專業(yè)的尊重,全球的視野和解決中國問題。朗潤園同時特別強調的是,你要腳踏實地,你的家國情懷必須落實到真正的行動上來。所以我們在商學院的課程設置和選擇學生中非常在意價值觀上的趨同,首先看你的價值觀當中是不是真的有大我、有家國情懷,你是不是真的愿意為推動社會進步做一點事情。
這是我們選擇的價值觀,也是朗潤園自己非常重要的部分。我們對推動社會進步的要求是更明確的,所以我們的學生來了我們就要求他認真學習,讓他們在這里看懂中國,看懂大勢,去理解家國情懷和你自己的行動之間的關系。
商學教育在于喚醒
我們希望的商學教育主要的不是讓你去學知識,我們最主要是要幫你賦能,幫助你有能力得到整體提升。我個人覺得商學教育主要還是喚醒:我怎么喚醒你內在的創(chuàng)造力,你怎么把這個創(chuàng)造力釋放出來,你怎么樣能夠真正去行動。所以我們在自己的能力模型里面把行動放進去了,把反思放進去了。
我為什么說商學教育是喚醒?商學教育跟別的教育不太一樣,我覺得它不是培養(yǎng)企業(yè)家,甚至也不是培養(yǎng)有企業(yè)家精神的人,我稱之為“喚醒”。我們去喚醒你內在的企業(yè)家精神,我們并不是培養(yǎng)你,你內在一定是有的,只是你—直沒被喚醒。你沒被喚醒,你當然就沒有去感受。為什么通過我們的學習之后他不迷茫了?他內在的東西被喚醒了,他很清楚他要什么,這大概是商學教育不太一樣的地方。
商學教育到底在做什么?我強調第一,它真的是通過知識能夠普遍提升大家的素質和能力;第二,它真是在喚醒,喚醒你內在的潛能。你的企業(yè)家精神可能會在這個地方被喚醒,你對商業(yè)的敏感可能會在這個地方被喚醒,甚至你對于管理和很多東西的潛能會在這個地方被喚醒。你沒學習沒交流的話,你并不知道你在這個方面是有能力的。
這大概就是商學教育的挑戰(zhàn),有些人認為我應該教你點什么,但實際上我們沒有教什么,我們實際是在尊重知識的價值,理論的價值,然后再去喚醒你內在的潛力,我們是在做這樣的事情。
那么商學教育的未來,到底是著力于企業(yè)家還是經理人?我們的看法也在發(fā)生變化。
整個商學教育是服務于整個實踐過程的,過去為什么會整個商學教育以職業(yè)經理人為主?原因在于過去整個企業(yè)的績效其實是由經理人決定,如果整個經理人的人群能力或者知識儲備不夠,沒有辦法讓公司有績效。以經理人為主的時代也就是雇傭時代,經理人對解決效率貢獻最大。
這個時代里我們談分工,分工之后提升效率,這個效率走到一定階段,會發(fā)現層級結構會讓效率最高。怎么樣的層級結構?也就是雇傭關系。雇傭關系中決定效率的核心人物是經理人,這就是為什么過去整個商學教育都是以經理人為主。
但是最近十年或者五年來,有一個非常大的變化,就是績效真正的來源已經不由內部決定,而開始由組織外部決定,也就是技術決定、環(huán)境決定,還有各種資源、游戲規(guī)則在決定。我這兩年寫的書為什么都是在朝激活個體這個方向寫?就是因為這個判斷。
現在你會發(fā)現,你跟誰合作決定你的績效,你不跟人合作你就沒有績效。所以之前的層級關系或者科層關系所帶來的績效部分已經在減少,怎么樣打開科層、開放組織的邊界反而對績效影響非常大。
但是打開邊界和開放組織、打掉科層的時候,一個很重要的要求就是你的角色不能被固化,也就是每個人都應該有機會去承擔決策,或者被授權。當你讓每個人都要承擔角色、被授權的時候,你會發(fā)現影響整個績效的因素轉移到外部之后,其實對你內部人的最重要的要求不再是服從,而是要創(chuàng)造性的工作。一個有創(chuàng)造性工作的成員很重要的一個體現就是你要有企業(yè)家精神。
所以商學教育的核心已經不在于說我們是要培養(yǎng)老板還是培養(yǎng)經理人,而在于我們能不能讓所有人具有企業(yè)家精神。當所有^都具有企業(yè)家精神時,才有能力去應對這個巨大的變化,才能夠打開邊界跟人家合作,真正去學習。這實際是對全員的要求,每一個人不管你是普通員工還是經理人、老板,你都必須擁有企業(yè)家精神。
如果擁有企業(yè)家精神,被授權去做事這一點,我們把它提煉為更像老板特色的話,那可能大家就會認為現在更需要的是老板而不是經理人,這大概是明茨伯格主要的思想。因此我們在商學教育里未來幾年會非常強調把這些變化落地。
理論創(chuàng)新為什么重要
西方的管理理論誕生才100年,我們改革開放才40年,也就是說企業(yè)才走了40年。他走40年才走到了今天才有機會跟全世界在一同一個起跑線,他如果沒在同一個起跑線上我們是沒機會創(chuàng)造理論的。
所以我們非常興奮的地方是,中國企業(yè)實際上讓我們有理論創(chuàng)新的機會,我相信國際合作會越來越緊密。但我們也要承認,目前我們還沒有到能夠管理輸出的時候。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講理論和知識的重要性,理論和知識就是要把這些邊界條件拿掉。
美國的管理也是有它特定的文化、特定的制度、特定的環(huán)境成長,但是為什么它的東西拿過來就能用,原因是他把它上升為理論,普世價值。中國也是一樣,我們現在在特殊的中國文化背景下,中國的改革開放背景下,中國的整個互聯(lián)網技術的背景下,找出這些全新的企業(yè)創(chuàng)新模式的貢獻就是理論創(chuàng)新。
為什么我們對理論創(chuàng)新更感興趣?就是因為我們終于走到今天,我們已經具備了三個重要條件。
第一個,中國終于有企業(yè)被全球公認了。我們以前沒有,今天至少海爾是了,華為是了,中國高鐵是了,騰訊是了,可以舉一堆。
第二個,規(guī)律性的問題,就是從雇傭制度開始改,到我們開始講合伙人制,我們要真正有企業(yè)家精神的人,這些就是貢獻了。這個問題大家是一致的,但是你能不能把它總結出來?
第三個,人文關懷,就是回歸到人性上。人性最基本的需求是什么?之前西方的管理學理論主有幾點做得很好的,比如從泰羅開始的分工就告訴你:普通的員工跟你的管理者如果分工明確,一樣都可以有績效,實際就解決了我們人性的基本部分,
所以我本人很愿意來到國發(fā)院很大的原因,就是這個地方是可以讓你去做這些事情,這是我的夢想。也許找不出來,但是你找到這個部分,你的學生再找,有更多年輕人繼續(xù)在上面找,我們終究就可以找出來。
責任編輯:莊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