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吉他

孫開元

我的兒子快十歲了，和我出門時，他仍然要拉著我的手，只有和別的孩子一起玩時，他才會放開。隆冬的一個傍晚，我們走在巴黎的大街上，只見到處流光溢彩。腳下的雪化成了泥水，我們在一家樂器店前停了下來，兒子的小手緊緊地拉著我的手。

我們看著擺在貨架上的一把把亮晶晶的吉他，長長的琴頸上裝飾著金線，讓它們看上去仿佛是系著絲綢的鴕鳥。我兒子的夢想是征服吉他，所以我們走進了樂器店。

幾年前，兒子還不到一歲，我和妻子經常會在早上為他唱幾句歌，看他是否已經睡醒。后來，兒子跟我們學會了唱一兩個詞，有時他還會再加工一下，唱完后就開心地笑起來。

兒子長大一些，我們有幾次問他是否愿意學一種樂器。但是對于我們的這個問題，他的回答明白干脆：“不?！蔽覇査麨槭裁催@樣說，他說：“我不想被逼著在三百人面前演奏?！?/p>

他好幾次去參觀他媽媽和我的現(xiàn)場演出，可能是我們那幾次特別糟糕的演出讓他泄氣了。

說來幸運，他有幾個同學參加了鋼琴班，能夠漂亮地彈奏電影《粉紅》的主題音樂。兒子聽了一遍就記在了心里，回家后，他第一次注意到我們擺在屋里的鋼琴。在其后的幾個星期，他按照聽到的琴聲一遍遍摸索著彈奏，有時還會低下頭、閉著眼。

一天，他忽然對我們說：“我想學一種樂器?！?/p>

“很好。”我們如釋重負般答應了他，生怕他變了主意。

“你想學鋼琴嗎？”

“不，我想學吉他?！?/p>

“只是想和爸爸一樣？”

“不是，因為我喜歡和樂器有一種身體接觸?！?/p>

我和妻子互相看了看對方，我們沒想到會從兒子的嘴里聽到這樣有水平的話。他那天沒再提到過樂器，但是我們記在了心里。

圣誕節(jié)前夜，我們來到了一家樂器店。店主儼然專家一般地接待了我們，我向他示意，我兒子才是他的顧客。

店主拿出了一把吉他，說它最適合獨奏，然后又拿過一把鑲著珍珠的吉他，接著又拿來了幾把貴得離譜的吉他。兒子沒發(fā)現(xiàn)他想要的吉他，他問店主：“我能自己看看嗎？”店主顯露出一副很無奈的樣子，帶著他走進了最里面的儲藏室。

兒子從儲藏室出來了，還抱著一把鄉(xiāng)村吉他，這一定是他最喜歡的吉他了。店主想說服他買一把更貴的，并給他華麗地表演了一下。他的演奏水平實在差勁，我們忍住了笑。兒子對我說：“咱們走吧，爸爸?！?/p>

店主把那把吉他放在貨架上，兒子撥了一下那把吉他的琴弦，一只耳朵貼在琴身上，然后說：“那不是我喜歡的吉他?！?/p>

“是你喜歡的，和你挑的是一樣的風格?！钡曛髡f。

“不是他喜歡的?！蔽艺f。

店主回到了儲藏室，兒子抱起他的鄉(xiāng)村吉他彈了彈，露出了微笑。

圣誕節(jié)那天，他從圣誕樹下拿出了他挑選的吉他，打開包裝，把吉他遞到了爺爺面前，等待爺爺的評論。爺爺彈了幾句慢板，說：“這把小吉他音質很棒。”

“是我自己挑的！”兒子說。

“干得好，孩子，我為你驕傲?！睜敔斦f。

接下來，我們坐下來吃圣誕節(jié)午餐，那一年的火雞的味道比每年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