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的夜晚

王芳芳

“江上一籠統(tǒng)，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這是一首打油詩，也是一個詩謎，謎底呢，就是“下雪”。

可不是嘛，你看，高天之上好像有人在發(fā)怒，扯碎了一床巨大的鵝絨被，雪花紛紛從空中飄落。遠近的地面、田野、樹林、房屋，都染上了一層朦朧的白。江河失去了界限，水井沿上都積了一圈雪，只剩下井口一眼黑漆漆的洞。黃狗身上積了雪，變成了白狗；白狗呢，又比平時“胖”了許多，變得“腫”了起來！

下雪天，小孩子們最高興，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可以在雪地上打滾兒，伸出舌頭嘗嘗雪花的味道……不過，也不是人人都喜歡下雪的。從前，就有人寫過這樣一首打油詩：“大雪洋洋下，柴米都漲價。板凳當柴燒，嚇得床兒怕?！毕卵┖螅煌ú槐?，百貨漲價，漲得最厲害的當然是柴火。買不起柴，怎么燒飯，怎么取暖呢？只好把板凳劈開當柴燒了。家里的木床看到這情形，都嚇得渾身發(fā)抖！

在大雪紛飛的天氣里，總是這樣，幾家歡樂幾家愁。唐詩中，有很多發(fā)生在雪夜里的故事，在那些遙遠的雪花飄飄的夜晚，人們都在做些什么呢？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唐]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一戶普通的鄉(xiāng)下人家，矮小的屋檐下，只有幾件簡陋的家具。燈光昏暗，炭爐邊坐著一家人，還有一位過路的客人，客人身旁放著一只大包裹，衣擺上還沾著泥點子，正彬彬有禮地和主人談著話兒。

“天寒難行，實在是給你們添麻煩了?！?/p>

“客人說哪里話，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　?/p>

夜深了，客人睡在厚厚的稻草床上，蓋著麻布被子，聽著外面隱隱傳來的主人家壓低嗓門的說話聲、嬰兒的啼哭聲，慢慢地睡著了。

“汪汪，汪汪汪！”一陣狗叫聲將客人驚醒。他側(cè)耳傾聽。外屋，主人們輕手輕腳地奔忙起來。“大黃，別叫了！”“吱呀”幾聲，柴門被推開了，接著是沉重有力的一串腳步聲，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響起來了：“爹，娘，我回來了……嘖，這天可真冷……孩子呢，睡啦？”

“噓……輕點兒聲，有客人?！?/p>

“誰呀？”

“過路的……”

哦，是主人家的兒子回來了……客人這樣想著。外面的動靜漸漸沒了，主人一家等來了夜歸的兒子，安心地睡下了?？腿诉@時卻睡不著了，他在黑暗中睜著雙眼，他為主人家的團聚感到些喜悅，也為自己感到些憂傷：是呀，別人頂風冒雪地回家了，我這個游子，要何時才能回家呢？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唐]盧綸《和張仆射塞下曲·其三》

這是在西北邊關，一場戰(zhàn)斗剛剛結(jié)束。帝國的軍隊擊敗了來犯的敵人，對方的首領，正趁月黑風高，帶著殘兵敗將逃走。

“月黑雁飛高”——沒有月光的夜晚，怎么看得見大雁呢？原來，大雁這時本該棲息了，是那些倉皇逃跑的敵人把它們從睡夢中驚醒，它們撲扇著沉重的翅膀，驚叫著向天空中飛去，叫聲越來越遠。

將軍決定跟隨著敵蹤前去追擊?！坝麑⑤p騎逐”——不用大部隊，而只帶了一小隊輕裝騎兵，這是為了便于快速行軍，也顯現(xiàn)出將軍成竹在胸的自信。一聲令下，戰(zhàn)士們整裝待發(fā)，大雪就在這個時候無聲無息地落下來，轉(zhuǎn)眼工夫，戰(zhàn)士們的弓箭與大刀上，都落滿了雪花。

寥寥二十個字，說盡了環(huán)境之艱苦，戰(zhàn)士之勇敢，將軍之果決，保家衛(wèi)國的豪情溢滿紙上。而接下來的戰(zhàn)斗呢，雖然詩人并沒寫下哪怕一個字，我們也能想象到，那將會是多么驚心動魄。

這是大雪將下未下的一個黃昏。炊煙從各家的屋頂升起，路上行人腳步匆忙，鳥投林，雞回籠，牛羊歸圈，狗回窩……

不過，在這間陳設清雅，舒適溫暖的小書房里，有人正挽留他的朋友。天寒欲雪，再晚些怕是不好歸家了，朋友正想著告辭，可主人卻勸他，何必急著回去呢：

“再待一會兒吧，還有很多話想與足下暢談呢！”

“可是，白兄啊，馬上就要下雪了……”

“白兄”想了想，便笑瞇瞇坐到書桌前，提筆寫下一首詩：“劉君，請看我這首詩寫得如何？”

“劉君”一看，也笑了：“妙，寫得太妙了，便謹從君意，今日與君一飲盡興！”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唐]白居易《問劉十九》

米酒剛釀好的時候，酒漿比較混濁，酒液上會漂浮一層發(fā)酵物，就像啤酒的泡沫，不過這泡沫是淡綠色的，像很多小螞蟻聚集在一起，人們便稱呼這種剛釀好的新酒為“綠蟻酒”。

讓我們用酒壺裝上香噴噴的新酒，放到小火爐上加熱，邊喝邊聊。屋外，是雪，是黑夜，是寒冷；屋內(nèi)，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卻只有溫暖的火光，溫暖的美酒，溫暖的情誼。酒意染紅了人的臉，歡快的笑聲回蕩在如春的房間，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在每一個雪花飄飛的夜里，真希望普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擁有安寧溫暖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