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志

邱正耘

一

順著洞口的光可以進入。

要到達青川縣城喬莊，有幾條道路可以選擇。

不過，通過高速公路進入青川，都必須經(jīng)過幾條隧道。當(dāng)從蘭渝高速在木魚鎮(zhèn)下高速前往青川，進入通往青川縣城的快速通道，很快的時間，就會到達縣城。你連沿途的的景色尚未看滿足，就會發(fā)現(xiàn)有一條隧道出現(xiàn)在眼前。每次我回家的時候，看見這條穿過去就是縣城的隧道，猛然間就會想起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甚是貼合我此時的心境。

喬莊就是這樣，靜靜的臥在群山之間，過去不越過無數(shù)的山脊就到達不了，現(xiàn)在，道路暢通，逢山開道，遇水搭橋，汽車飛馳，很快的時間就會進入青川秘境。

這條叫做樓子埡隧道的地方，成了青川縣城的關(guān)口。

過了隧道就到了喬莊，進入喬莊就進入了別樣的境界。

單說大自然某次的悸動為喬莊留下了世世代代的環(huán)境。一條不太寬闊的河水，從文縣大梁架下面流出來，在兩山挾拭之中流淌，過去的年月里還會時不時的進入到沿途農(nóng)戶的家里面，或者縣城居民的平房里，把一層層的泥漿鋪在里面，然后像蛇一樣的游走了；還有幾座山包突兀不羈，大有俯身下河的沖動，欲頃不傾，造成視覺的搖晃，縱是地震，也沒有晃下來；山梁上的寺廟歷年建設(shè)，但總是未見起色，范圍還是那么大，廟宇還是那么幾間，足見守廟者的懶惰，信眾的零落。盡管如此，香煙是有的，每日凌晨的鐘聲是有的；現(xiàn)在的人都用上了自來水，漂白粉的味道已經(jīng)被接受，可是，總有那么一些人忘不了在山之一角，有天然洞穴，常年流淌一股清泉，冬暖夏涼，很多祖輩都是吃此水長大，于是，有講究的人，便買了不銹鋼的水桶，汲水而歸，煮茶而飲，頓覺茶配此水，也是一絕；喬莊人意氣風(fēng)發(fā)，有大嗓門喧鬧，很遠招呼，仿若吵架，實則熱情，估計跟過去隔空喊話有關(guān)，練就了洪亮嗓門，最終介入了基因，不過現(xiàn)在人人交往，竊竊私語變多，大嗓門只在勞力工的群體里，以呼喊疼痛。

因為有洞相連，出入方便，大城市里的人居然在喬莊買房居住，體會一番夏天氣候的涼爽、空氣的無傷，也是很好的。

很多成都人每年都會到喬莊某農(nóng)戶家里居住一段時間，盡享喬莊帶來的時空深處的秘禪。

二

到青川縣城，熟悉當(dāng)?shù)厍闆r的人都會帶著朋友到高家梁。

高家梁，有高姓人氏。過去的高家梁的人不住在山頂上，而是住在粱后的背風(fēng)的地方。地震之后有人家三三兩兩搬上了山，違背了祖上關(guān)于北風(fēng)而居的訓(xùn)示，實則為了迎合商業(yè)化的變遷。

高家梁曾經(jīng)不通公路，梁上看見城里車水馬龍，想下去一趟，也必經(jīng)過肩挑背磨。所以有咫尺天涯之感。

高家梁太需要一條路來改變了。可是，修一條路也不是隨便可以想象的，盡管高家梁就在縣城邊上，可是，它實實在在的高出了縣城許多，縣城一下子也沒有勞力可以輕松的攀上去，故，高家梁原來僅僅叫做高家梁，其他并無可以談?wù)摰牡胤健?/p>

后來有人在山上做了產(chǎn)業(yè)，幾經(jīng)運作，到也搞了一些眉目，可是，要修同一條路還是力有未逮，于是，同村人與產(chǎn)業(yè)業(yè)主便坐下來商議，少量的資金作為機械費用，而機械主要撬動堅固的地方，人力不能完成的項目，大部分的勞動就用人力替代，高家梁家家戶戶投工投勞，最后也僅僅是一條毛路，遇下雨天氣，不說車爬上去，連人行走都要溜滑。

不過，很多事情現(xiàn)在看來，也就是一夜之間，陡生變化，地震之后，浙江援建資金進入，一條硬化的道路就很快完工。浙江金華人看中高家梁居高看遠，整個縣城喬莊全收眼底，有君臨的感覺，就修亭子以記之，亭曰金川亭，金華與青川的意思。亭分兩層，木梯上之，襟懷自然不同。后修閣樓臨空，居于巖邊，更是風(fēng)從腳下吹過，滿體的暢通。有攝影者用無數(shù)角度攝取喬莊景色，發(fā)于微信微博，展于成都、西安，最美觀賞角度之美稱無翼而飛，名滿天下，高家梁自此人來人往，各類情事更迭發(fā)生，山上的人看見山頂有商機，就陸續(xù)把房屋建于山頂，開農(nóng)家樂，煮農(nóng)家菜，喝農(nóng)家濁酒，品山頂綠茶，不亦樂乎。

有為政者，聘設(shè)計師規(guī)劃，擬打造天街，寓郭沫若的天街詩之意境，誒，山天相接于高家梁，高家梁的燈光近于星星，天上的星星近于高家梁的燈，遇有大霧彌漫，更是分不清楚，天上人間，就在眼前。

喬莊城內(nèi)河邊有燒烤攤，邊擼串邊可觀高家梁，高家梁有牌坊立于山頂路口，牌坊上有電燈閃亮，有人擼串過程中小解回來，微醉對人說，我有特異功能，我說讓那高家梁的燈滅，燈便滅了，我讓它亮起來它便亮了。眾人不信，他指著遙遠的高家梁說，滅，果然，燈就滅了，少許，他再喝一聲，亮，燈就亮了。眾人喧嘩，不解其意。眾人都樂就樂了，繼續(xù)喝酒，就有刨根挖底的人要弄個究竟，低頭沉思，不解，繼續(xù)追問，那人神秘不說，此人就存了疑問。下一盤又遇在一起喝酒，那人說，你那特異功能是假，你與山上某人串通，以褲包里手機接通為詐，那人聽你說話，操縱開關(guān)，自然就明滅而已。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三

文化的作用是很大的。比方說文化也可以打通某些物質(zhì)的關(guān)節(jié)。

這句話有些文縐縐的。

但是，確乎文化是有用的。有些地方，有些關(guān)節(jié)，還必須文化才能弄通。

其實我要說的事情不僅僅是文化，也不僅僅是關(guān)節(jié)。不過，借了文化遮了很多的丑陋，借了文化的項目就打通了縣城一處狹窄的道路。

過去的喬莊僅僅是指過去的老城。老城，一個像子宮的地方，溫潤著世世代代的喬莊人。

越過現(xiàn)在的老城，就是城外了。

可是，現(xiàn)在的喬莊，很大了，老城之外還是城。大家稱為新城。

喬莊的地震很多，發(fā)生過若干次，唯2008年變化最大。不僅是損失最大，更重要的是城市的改觀最大，其中林林總總的故事，有的已傳于世間，有的還在一些人的心里。在地震之前，喬莊有過一次掙扎，就是要把縣城擴大到北井壩，沿老城往南走。當(dāng)時為了試試大家對于縣城南向擴展的認識，縣政府研究搞一個房產(chǎn)項目，名義上是解決教師居住的問題，地皮就確定在北井壩，位置非常取巧，距離老城有一公里的距離，可是，剛好在柳林子轉(zhuǎn)過去。這個公寓就叫做教師公寓，簡單，明了。柳林子，很久很久以前應(yīng)該是有很多的水麻柳樹，且長在河邊，故稱柳林子。后來在柳樹和山坡之間挖了一條公路，路很窄，可容一輛汽車通過，公路外就是喬莊河。曾經(jīng)喬莊河水大的時候，里邊實際上就是獅子梁伸出來的一只腳，上面有雜樹瘋長，更重要的是上面有農(nóng)家居住，還有三線建設(shè)時期的萬眾廠的子弟校在上面，上面的污水就從樹林淌下，污水集于路邊，雜樹林里還有那些飛舞的塑料袋、方便面口袋、甚至于女生的月事用物，有的穢物很是張揚，還掛在樹梢上隨風(fēng)飄搖，欲墜不墜，嚇人的很。

這個瓶頸很是惱火人。柳林子，一段窄窄的道路，把縣城和南向的北井壩分成為兩個不同的部分。

所以，居住在教師公寓的人每每自稱鄉(xiāng)下人。

天黑的時候，柳林子以下無燈，如果教師公寓不亮燈，整個北井壩都是黑暗。女孩不敢單身而行，不是治安問題，而是心理負擔(dān)太重。

大部分人都期望有一個改變，都紛紛議論怎樣才能改變柳林子以下的問題，貫通老城和北井壩。可是，依照青川過去的財力，這基本是一種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奢望。

地震搖過，溫家寶總理來過之后，震后的喬莊一派煩躁，柳林子自然就成了塞車最嚴重的地方，汽車喇叭叫破喉嚨，交警指揮得手都變腫，都無濟于事。于是，擴展柳林子就成了緊急之事。最后的方案，不動巖邊，在河里打樁起梁，搞一個半邊橋，擴展了柳林子公路，這真是一個好辦法，柳林子的路一下子寬敞了，再也不擁擠了。教師公寓的價格馬上就翻了一個多的翻。

可是，解決了路的寬窄，卻還是沒有解決巖邊的污穢滿坡的問題。

究竟是怎樣的決策過程，其他人等都不知曉，反正，不久，施工隊就入場，開始對巖邊的雜樹林動手，挖掉了雜樹，遷移了居民，又把柳林子的路往巖邊延展了不少。更加絕的是，一排的主題石雕被掛在了巖上，鋪在了路邊，青川的風(fēng)景，浙江的援建，地震的災(zāi)難，不屈的抗?fàn)?，意氣風(fēng)發(fā)的未來，都被栩栩如生的雕刻在了巖上。

文化就這樣連通了一個關(guān)節(jié)，而且，連接的這樣巧妙。原來的污穢地，現(xiàn)在成了文化展示的一處美妙風(fēng)景，每有外地客人蒞臨青川，青川美女就會指著說，從兩千多年的喬莊的美景，一直長到了今天。于是人人稱道。

我每次經(jīng)過柳林子，都會想起從前，會為設(shè)計這樣的項目的人在心里點贊，我過去也曾很多次的假設(shè)，能夠改變柳林子的方案，但卻沒有想到這樣的大手筆，而且，這個改變是與文化有關(guān)的。曾經(jīng)在施工的時候，設(shè)計公司掛了一幅標(biāo)語，說此設(shè)計獲得了國家國際獎。不知確否，也許是宣傳的需要。但是，我寧愿他真正的獲獎。

四

在青川，藥王谷是真實存在的。

山要足夠的高，谷要足夠的深，樹要足夠的密，水要足夠的長，動物要足夠多。

唐家河具備這些條件。

唐家河這個名字很土，很像是貪心的土豪取得名字，比如土豪姓唐，這條溝他都想占有，于是就給一條溝命一個名唐家溝，可是，還有一條很清澈的河，必須納入麾下，就取名叫做唐家河。實踐不斷的證明，沒有什么是永久的，包括這個唐家河，河還在，唐家不知道哪里去了。

唐家河雖然遭受了砍伐之災(zāi)，這也是不可避免的，因為唐家河住在人的近鄰，而人有時間的想法是不可捉摸的，砍伐，占有，毀滅，變成財富，都是有可能的。唐家河畢竟是上帝鋪在人間的一塊畫圖，所以，盡管人類去砍了，動物還是藏往深處，植物還是把自己藏在了鳥的糞便里，借此延續(xù)了血骨。后來，人類想起來，保護鄰居就是保護自己，把唐家河圈起來了。鳥又找到了原來的枝頭，風(fēng)又找到了原來的路徑，動物又返回了原來的巖穴，人在同類丟掉了性命之后退到了安全的距離。

水把自己一天一天的豐滿起來，妖嬈起來，清涼一路下去。

樹葉掩蓋了獸糞，厚土吸收了尿液，花開到荼蘼，樹根代謝了皮膚，鳥退了羽毛，蛇蛻了外衣，礦石抖落了成分，一切都恰到好處，單等一聲雷，但等一場雨，淋漓的那種，淅淅瀝瀝，浸泡，捂漲，篩漏，各種混合完成，水從山頂急沖而下，直接進入到河流里，滿河的渾濁，卻并不是粗糲的河水，有黏黏的感覺，卻又不是泥沙俱下，是有味道的河水，這就是滿河的藥湯。

不準下河，有聲音給你說，來自天空，或者內(nèi)心，于是，洗禮不一定要在水里，在岸邊，看見了水，就能夠洗了。

至于奔騰不盡的藥湯醫(yī)治了誰，應(yīng)該是在下游的位置。

上游做好了藥湯，下游承受藥湯，藥在上游，治病在下游，很多時候，上游的人趕往下游，就為了那上游的藥湯，在下游一段，藥效還在不在，有沒有人造假，沒有人去追究，也不可考，反正，上游的人有病了，還必須經(jīng)由下游的藥湯來治療。

我們對世界的過去有些想象，可是，未來呢，現(xiàn)在的我們終將過去，未來的人們在我們的敘述中了解現(xiàn)在，可是，我還是很期待現(xiàn)在把現(xiàn)在帶到未來，于是，青川人說，這里還是世界本來的樣子。我認為大家應(yīng)該信然。

五

了解青川的歷史，《龍安府志》是必讀書目。

《龍安府志》記載：在龍安府一百公里處有山名牛心山。此外，再無一字介紹。我推測，牛心山很有名，可寫龍安府志的人卻并沒有到過。但僅此一句，足以表明，牛心山在當(dāng)時是很有名的，人心向往之。我家對門有一山，就叫做牛心山。按照龍安府志的記載來推測，就是此牛心山，就矗立在我家對面，高聳入云，剛好擋了視線，因此，我家往西南方向看去，看的最遠的就是這著名的山。牛心山有多有名呢？民間俗語云：牛心山的鼓，報天院的卦，黑潮頂上起霧，不下都要下。這句話自我幼小就聽起，原來也不曉得究竟，后來才知道，這句詩，概括了我家周圍幾大重要的事情。傳說牛心山狀如牛心，且高出附近山脊，青川縣、平武縣、江油縣境內(nèi)都能夠看見牛心山頂。更重要的是，牛心山上有一座寺廟，法器是鼓，鼓一敲，四山震動，威震周圍。其他幾句也是說的故事，就不扯遠了，以后還要給大家說，這里就只說牛心山。

牛心山上有道堂，曾經(jīng)很輝煌，幾套的天井，幾進的院子，樹木茂盛，修竹翠綠，因為道家仙氣，據(jù)說虎豹成群，或攀于樹，或臥于堂。有道士居住，很有道行，掐算未來，諷喻人生，極其精準，一時間，扭曲彎道之上，行人不絕于縷，問道、祈福、聽鼓、明志者，不一而足。牛心山供奉一藥王，靈驗無比，輻射于江油、平武、綿陽、梓潼等地，可以說，山不在高，水不在深，人不在帥。

后來，說凋敝就凋弊了。

很多人都說不出來子丑寅卯，凋敝就像一場暴雨，洗過，就白了。牛心山的藥王菩薩被壞人一夜偷走，不知所終。當(dāng)然，前提是破舊立新，道士先走，來不及向菩薩告別。只是據(jù)說，偷了藥王菩薩的人又被弄得不堪，又把菩薩還回來，不過幾經(jīng)周折，藥王雕塑究竟到了哪里，也無法窮究。但是，牛心山的威望代代相傳，雖然傳得很隱晦。比如現(xiàn)在有一些道士在念叨各路神仙的時候，首先就要說請牛心山的大老爺出尊身，表達的是最先和最大的尊重。

宗教信仰寬松的時候，有人試圖恢復(fù)牛心山的輝煌，卻受制于道路和資金，也就松松垮垮，沒有完工。倒是有一個婦人，無文化，不識字，突然一夜驚厥，昏睡良久，繼之醒來，嘴里說的是仙言仙語，完全不同于過去的本人，周圍人等一時心驚，定為神人，她就控制了牛心山這個山頭。

牛心山，高聳，無言，卻有了信仰。

六

青川縣因為兩條河水而孕養(yǎng)子民。

有水就有渡口。一個渡口，就是水陸一部人生的演變史。

居住在岸上的人，得益于水也受困于水。在尚未發(fā)達的時代，人受到水困惑的情況更加突出。

姚渡，因為一個渡口而得名，歷經(jīng)滄桑，依然頑強地使用著過去的名字，足見碼頭文化對人們一直以來的影響。

姚渡是青川縣東北角的一個古鎮(zhèn)，因為地理位置居于四川北部、甘肅南部、陜西西部而顯得過于凸顯，其民風(fēng)民俗也是別具一格。因為地理位置特殊，三省人員交流頻繁，因此，埋藏在人間的異士較多。因為地處三角地帶，要應(yīng)付很多人情關(guān)節(jié)，因此，姚渡袍哥文化也比較濃郁。

姚渡究竟何時設(shè)置渡口的，已經(jīng)不可考了。也許，過去大家要過白龍江，自己想辦法就過去了，渡口是民間的行為，自己過了，自己回來。現(xiàn)在，據(jù)當(dāng)?shù)厝苏f，比較明確的能夠說清楚的姚渡設(shè)置碼頭，是一個叫做馬團練的掌握著碼頭，姚渡渡口就此形成，并且屬于一個行業(yè)，執(zhí)行著民生和商業(yè)的航運任務(wù)。

馬團練是文縣人，他招贅到姚家，姚家是當(dāng)時姚渡最大的家族，人丁興旺，實力雄厚，在川陜甘的碧口、青木川、金山寺一帶都有影響力。馬團練既是官府人，又是姚家人，掌握渡口，行使權(quán)力，就再自然不過了。于是，地名就慢慢的以最大的標(biāo)志性設(shè)施命名，此地自此就變?yōu)榱艘Χ伞Ｒ叶煽?。姚家天下?/p>

姚渡設(shè)立之后，具有兩大功能：一是姚渡的人要到對門甘肅的余家灣，就由船只運送過去。另外就是連通河道運輸，開展經(jīng)濟貿(mào)易活動。據(jù)姚渡老人楊樹達先生回憶：當(dāng)年他的父親在姚渡搞貿(mào)易，就全靠姚渡碼頭的船只把外面的鹽巴、布匹等運進來。他說，那時候他還小，姚渡碼頭每到下午，都有很多的船?？吭诎哆?，鹽巴使用篾條框子裝好的，從船上用人力直接抬上岸來。然后，船只會被拉纖人拉到碧口，在碧口裝上當(dāng)?shù)氐耐撂禺a(chǎn)，比如花椒、當(dāng)歸、黨參等，也是用外面的日用品交換，然后船只從碧口經(jīng)過姚渡，順流而下，進入到昭化古城進行交易，把日用品順著白水碼頭、姚渡碼頭、碧口碼頭由人工拉纖往復(fù)不斷，形成了一條著名的水上貿(mào)易通道，也是一條四川境內(nèi)有名的跨省水上貿(mào)易通道，為促進川陜甘三省的交流做出了重要貢獻。

世事變遷，后來姚渡被杜里堂把持了。杜里堂是姚渡政商兩界的名人，為了擴大勢力范圍，他與青木川的魏虎堂結(jié)為親家，聯(lián)手把持了整個姚渡、青木川、碧口等一帶。解放后，杜里堂被鎮(zhèn)壓，他的財產(chǎn)被充公?，F(xiàn)在姚渡街上有一處杜里堂當(dāng)年辦公的地方，一個院落，三層木樓，氣勢猶在，只不過已經(jīng)是私人居所。

據(jù)現(xiàn)年九十歲的李世弟說，在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左右，他模糊地記得，在余家灣、姚渡等地駐扎了很多的軍隊，當(dāng)時氣氛非常緊張，軍隊接管了姚渡碼頭，凡是過河的人員，必須持有軍隊開出的手續(xù)，否則一律不準過河。他后來慢慢長大，因為家里貧窮，當(dāng)過農(nóng)會主席，可是，他不識文字，也不清楚是什么軍隊。經(jīng)過查詢，應(yīng)該是國民黨軍隊。當(dāng)年紅四方面軍在青川活動，想通過沙州進入到姚渡，然后北上，可是，在平臺山戰(zhàn)役和懸馬關(guān)戰(zhàn)役中失敗，沒有突破國民黨軍隊的防線，最后就輾轉(zhuǎn)到了平武松潘，從此北上，開啟長征。

解放后，姚渡境內(nèi)的毛寨是國有著名的伐木場，大量的木頭要運出去，姚渡渡口也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大量的木材被集中在姚渡，然后通過原始的放筏子的方式，把大量的木材運出了深山，為祖國建設(shè)做出了貢獻，一代人把青春奉獻給了毛寨伐木場。

世事還在變遷，中國發(fā)展日新月異。渡改橋是交通建設(shè)的一項重大舉措。姚渡，千年的古渡口迎來了重大的變化，姚渡大橋在古渡口上架設(shè)起來，姚渡正式結(jié)束了不通公路的歷史，姚渡人民通過姚渡大橋行走在國道212線上，不再受制于大江大河，汽車順利地開進姚渡，古渡口正式結(jié)束了歷史使命。寶珠寺水電站蓄水之后，古渡口被淹沒在浩瀚的水面之下，現(xiàn)在只能在傳說中感受古渡口曾經(jīng)繁華，也只能在水邊指點大概的位置。

不過，水上交通是中華民族一直以來行走的方式，迄今，也還在。

七

青川戰(zhàn)國木牘，給了青川兩千年的履歷。

青川縣志說，1951年，青川縣城從青溪搬遷到喬莊。搬遷到喬莊的具體原因是什么？有幾種說法：一說是為了使當(dāng)時的全縣轄區(qū)的政治文化中心的真正中心化，喬莊剛好就在全縣所有公社交集的中心點上，這個公社、那個公社、所有的公社到縣城都不掉角，距離基本可等。還有一說是青川建縣之后，縣城在青溪，當(dāng)時平武與青溪交界處，匪患突出，常常從密林中冒出來，殺人越貨，危及政權(quán)。把縣城搬遷到喬莊，在一條溝里，背靠深邃大山，可攻可守，可南下也可北上?？墒?，究竟是什么原因，縣志上也沒有載明搬遷縣城的具體原因。不過，把縣城搬遷到喬莊，這是青川千年大計，其影響不敢妄自菲薄。

開初，很多人說，喬莊很年輕，作縣城似乎不宜。此話大有嘴上無毛說話不牢之義。1979年1月，青川縣喬莊區(qū)城郊公社白井壩生產(chǎn)隊的社員在郝家坪修建房屋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座古墓。這就掀開了青川縣城喬莊歷史面紗的序幕，中外專家齊聚喬莊，尤其是發(fā)掘的50號墓，出土的文物里面有兩塊木簡，楠木的，有文字，一下子世界驚呼，青川縣喬莊鎮(zhèn)歷史久遠，可保守的追溯到公元前308年。

不知道是誤打誤撞還是真有人知道喬莊的非凡，不管怎么說，喬莊的年齡變長了，把縣城搬遷來搬遷對了。

其實我這篇文章不是來說戰(zhàn)國古墓的。很多專家說了很多的話，也都交代清楚了，包括戰(zhàn)國木牘的文字學(xué)意義、農(nóng)耕文化的意義、井田制的意義，秦代貨幣的意義。青川有秦人、巴人、蜀人、楚人的集中聚集的意義。

我要說的是喬莊真的久遠呢。

我們的檔案里面有記載，什么時間上學(xué)，什么時間工作，什么時間當(dāng)官，什么時間提拔，都有一個記載，雖然不乏鉆巧之人改了一些信息，但是大概的信息是準確的，放在歷史長河中，把時間改變了三五年，乃至十余年，那都是無濟于事的，不過是一絲風(fēng)刮過。反復(fù)糾結(jié)，畢竟履歷是很重要的，表明了一段成長。可是，在喬莊漫長的歲月里，喬莊的那些祖先們究竟經(jīng)歷了怎樣的鐵馬秋風(fēng)、戰(zhàn)地黃花、樓船夜雪、邊關(guān)冷月等等的風(fēng)花雪月，或者經(jīng)歷了怎樣的歲月靜好、我心安然，我們只能按照自己的心境去揣摩了。

兩千年前，埋在地下的書還在。木牘上墨跡很黑。許多的人想滅掉寫在紙上的字，往往殘酷在于，深埋在地下的文字都會擇機見了天日，不免使我們大驚失色。

如果當(dāng)年縣城不從青溪搬往喬莊，那么喬莊的人數(shù)不會增加，人數(shù)不增加，就不會新建房子，不新建房子就不會擴大屋基，不擴大屋基，就挖不出來秦墓，挖不出來秦墓，就挖不出來木牘，挖不出來木牘，就分析不出來過去的種種。細想，恐怖至極。沒有人料到蝴蝶的翅膀真是扇動不得。

木牘，給了青川兩千年的歷史深度和厚度。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青川郝家坪上，還有那么多的戰(zhàn)國墓沒有發(fā)掘，不知道還有什么驚人的東西?？纯窗?。

歷史，不斷在給我們述說，就看我們在沒在認真的傾聽。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