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草
我喜歡叫麻雀“小不點”。麻雀這種小生靈,入詩多,入畫也不少,深得文人墨客之喜愛。宋人崔白有一幅《寒雀圖》,現(xiàn)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這幅《寒雀圖》畫面古樸,設(shè)色淡雅,畫上有一棵古樹,一群麻雀在冬天的禿樹上爭斗打鬧,老樹虬枝,古樸蒼勁,那群麻雀在這株老樹上跳上躍下,形態(tài)各異,姿勢不同,或恬淡,或安靜,有俯仰,有伸縮。九只麻雀散落在枝杈間,飛、鳴、動、靜,惟妙惟肖,靈動有趣。
當然,也有人不喜歡麻雀,說是麻雀走路的姿勢不好看,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蹦蹦跳跳,沒有個走相,像個“土包子”一樣。一身赭褐色的羽毛,像沒有洗干凈似的,既不搶眼,也不討喜。加上它們又喜歡抱團群聚,總是湊在一起就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多少有些讓人生厭吧!
麻雀也是眾生之一,身形瘦小,骨骼單薄,一雙小眼睛總是烏溜溜、亮晶晶,精神十足,喜歡吃蟲子、草籽、米粒,活得簡單卑微,但卻快樂無比。早年間,它們生存狀態(tài)困窘,因偶有偷食米粒等劣跡,曾被列為“四害”之一。
麻雀是留鳥,不像其他候鳥那般,隨天氣季節(jié)而遷徙。每年秋天,當其他候鳥拖家?guī)Э谶w往南方時,麻雀卻毅然決然地選擇留下來,堅守在北方的天寒地凍里,和我一起過冬。
冬天看麻雀,總覺得冷颼颼的,特別是大雪過后,麻雀的處境就更難了,草木零落,覓食艱難,生存成了大問題。大地上白雪皚皚,陽光照下來,非但不暖,反倒覺得寒光閃閃。一群麻雀在雪地里覓食,寒風一吹,羽毛頓時凌亂起來,讓人想起生不逢時、窮困潦倒一類的詞匯。
這些“小不點”在雪地里跳來跳去的,真的不覺得冷嗎?這樣的大雪天,哪里還會有食物可覓?食不果腹,吃了這頓沒那頓,哪還有精神出來瞎溜達?這樣一想,忍不住真的冷起來,縮手縮腳,連脖子也往衣領(lǐng)里縮。
那些麻雀是你看著冷,或許它們并不覺得冷,在光禿禿的枝杈間跳來躍去,玩耍嬉戲,說著別人聽不懂的悄悄話,烏溜溜的小眼睛里充滿警醒和機智。
冬夜閑讀,讀到宋代詩人楊萬里的一首詩《寒雀》,寫得生動有趣,令人忍俊不禁。詩中說:“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話晚晴。特地作團喧殺我,忽然驚散寂無聲。”
我喜歡這些“小不點”,麻雀雖小,但它們卻是北方冬天里僅存不多的幾樣生機之一。大雪天,山寒水瘦,萬物凋敝,看見這些小東西在雪地上交頭接耳,跳來跳去,便覺得生趣可戀。
有一天,一場大雪過后,看見幾只麻雀在陽臺上發(fā)呆,瘦小、伶仃,小爪子緊緊地抓住陽臺的欄桿,北風一吹,似乎搖搖欲墜。我隨手抓一把米丟在陽臺棄置不用的花盆里,轉(zhuǎn)天看見花盆里空空如也,一粒米不剩,我忍不住心生歡喜。那些小東西得了覓食的快樂,我也得了施食的快樂,何樂而不為?自此,隔三差五我總會抓一把米放在空花盆里,希望那些麻雀能常來覓食,看見它們嘰嘰喳喳歡快的樣子,我的心中也多了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