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進云隘村楊柳山組黃前龍家,我們直接去了廚房。
用具很樸素,卻干凈,整潔。貼了白色瓷磚的灶臺臺面,手掌抹過,毫無油膩感。
再次拜訪已是夜晚,借宿黃前龍家。他脫了拖鞋邁入鋪著木板的房間,將屋內(nèi)的一雙拖鞋移至室內(nèi)門口。他抬眼看我,不說話。目光友善,帶著一絲歉意。
秒懂。我脫鞋進屋。
之前,曾從開著的門外向一間屋里探視,一張簡易的鞋架上,整整齊齊擺放著幾雙布拖鞋。
我們將此理解為一種向現(xiàn)代文明靠攏的意愿和行動。在云隘村,鄉(xiāng)村振興背景下,現(xiàn)代文明與傳統(tǒng)的理性回歸相遇。
11月13日夜。云隘村韓家灣組。
外面下著雨。堂屋里,村主任陳旭當著一眾村民的面,一臉嚴肅地“重申”某些事項,比如哪些酒席不能辦,比如垃圾該怎么倒,倒在哪里。
兩天后,陳旭閑聊時又說到了“辦酒席”,說有人連續(xù)三年以買新房的名義辦酒席,但誰也沒見過他的新房子。
在云隘村,我們聽到過很多“酒席”名目。修房子辦酒,新房子上梁辦酒,房子“合門”要辦酒,還愿辦酒。還可以說最近諸事不順,請幾個人來唱一番跳一番,辦一場酒。
云隘村曾流行一句話,叫“三年不辦酒,你就虧起走”。跟許多農(nóng)村一樣,云隘村也曾“辦酒風”盛行,有事無事都要辦酒,吃酒席必然得送禮。
苦不堪言。陳夕才和陳旭都直搖頭。
進村時,我們曾見到大幅標語,“辦酒席要審批”。
云隘村對“辦酒席”的這一刀,切得“有點狠”。除了婚喪嫁娶和80歲以上老人過整歲生日,經(jīng)審批可以辦酒席,其他酒席一律在禁止之列。連悄悄辦的路都堵死了,因為村民要舉報。
在云隘村,傳統(tǒng)的理性回歸并不僅僅在“辦酒席”上體現(xiàn)。
張?zhí)m仙家的院子,在黃前龍家前面。剛將車停在張?zhí)m仙家院壩里,張?zhí)m仙就站在門口招呼:“進來向火(烤火,編者注),外面冷。”
她是黃前龍的弟媳。次日晨,我們從借宿的黃前龍家里出來,準備在寨子里走走看看。張?zhí)m仙牽著三歲的孫女到柴房取柴,準備生火,又在招呼我們“進來坐”。
四個孩子都不在身邊,她帶的孫女是大兒子的小女兒。張?zhí)m仙說,大兒媳說不想再生了。她一邊生火,一邊跟我們絮叨,說“不想生了就不生了,兒子女兒都一樣”。
說到生孩子,張?zhí)m仙似乎有一點點的埋怨。因為想要孫子,婆婆當年雖然沒明說,張?zhí)m仙還是連著生了四個孩子,“苦得很。”
張?zhí)m仙家里沒喂“肥豬”,孩子們勸她別喂,她自己也不想喂,“離開一天都不行,太麻煩了。”她在盤算著,過年的時候買一頭活的“肥豬”來宰殺,“過年還是要殺豬才像樣?!?/p>
下山時,我們與陳夕才聊起張?zhí)m仙,陳夕才說她“開明得很,完全不像山村里的農(nóng)婦”。
從云隘村返回秀山縣城的路上,腦子里總在想著四個字,精神脫貧。
云隘村村委會附近,有個村里建的小廣場。連續(xù)陰雨,沒見到村民到廣場跳壩壩舞。村委會門口的宣傳欄上,貼著壩壩舞的現(xiàn)場大照片。照片上的場面很喜氣,一點兒都不比城里的遜色。
村里有兩個壩壩舞團隊,都是村民們自發(fā)組織起來的
云隘村新貌(航拍圖)
進屋換拖鞋成為云隘村新風貌的一個典型細節(jié)
村里的引水渠已基本建成
村里有兩個壩壩舞團隊,都是村民們自發(fā)組織起來的。晚飯后沒事,白天剛從田土里“拔”出來的腿,換了一套行頭,就在小廣場上肆意地扮演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形象。毫無違和感。
陳旭說,這些農(nóng)村大媽、媳婦們跳壩壩舞還要“相互較勁”。有了這些壩壩舞,山村的夜晚不再冷清,告別單調(diào)和乏味。
駐村采訪時,接一位朋友電話。對這個完全陌生的小村,她只有一個問題:感覺怎么樣。我脫口而出:鞋子。
我們走進的每一戶農(nóng)家,拖鞋都整整齊齊擺放。又當?shù)之攱尩奶锶畿娂叶际侨绱?,放學回家的孩子,很熟練地在堂屋脫了鞋子再套上臥室的拖鞋進房間。
離開云隘村前,我們在蟒龍屯組見到了龔家慶夫婦。那里是這次采訪的最后一站。
預計今年脫貧的龔家慶患病,妻子也長期受頸椎病困擾,都不能干重活。尚未完全完工的新屋看上去顯得簡陋,可堂屋左邊墻角的幾雙鞋子,洗得干干凈凈,擺得整整齊齊。
除了鞋子,還有兩個細節(jié)值得補記——
云隘村小學現(xiàn)有學生146名,是全村學齡兒童的全部;在云隘村駐村采訪兩天,我們未聽聞任何麻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