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問題現(xiàn)狀與中國外交選擇

董志敏

一、久拖不決，愈演愈烈：朝核問題的現(xiàn)狀

2017年9月3日，朝鮮朝中社宣布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核武器研究所當日在北部核試驗場進行洲際彈道火箭可攜帶的氫彈試驗，取得完全成功。[1]這已經(jīng)是自2006年10月9日以來，朝鮮進行的第六次核試驗，也是近兩年朝鮮的第三次核試驗。包括中國在內(nèi)的國際社會各方對朝鮮的核試驗進行嚴厲譴責，美韓也立即做出回應。美國防部長馬蒂斯（James Mattis）警告平壤不要威脅美國及其盟友的安全，否則會“遭致大規(guī)模的軍事回應（massive military response）”。[2]韓國則加緊與美國及西方國家的聯(lián)系，韓國國家安保室長和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在朝鮮進行第六次核試驗后保持密切溝通，“雙方商定今后一切朝核應對措施都通過緊密協(xié)商予以推進。”[3]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分別與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和德國總理默克爾進行溝通，對朝鮮第六次核試驗表示譴責。文在寅呼吁聯(lián)合國安理會認真考慮停止對朝原油供應和禁止朝鮮勞務輸出等切斷朝鮮創(chuàng)匯渠道的方案。[4]聯(lián)合國安理會在9月11日通過包括壓縮石油供應、限制紡織品出口等措施在內(nèi)的2375號決議，決定針對朝鮮進行最嚴制裁。

（一）朝核試驗的特點

朝鮮核問題關乎東北亞安全。即便朝鮮未將核武器運用于戰(zhàn)場，在核試驗過程中可能出現(xiàn)核泄露問題，也會對與朝鮮接壤的韓國、中國東北等地區(qū)構(gòu)成嚴重威脅。況且其中還存在著核材料和技術(shù)擴散的隱患，無論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差錯，后果都不堪設想。朝鮮核試驗，呈現(xiàn)出幾個特點：其一，核試驗間隔越來越短，頻次逐漸增高。以往每兩次核試驗存在兩到三年的間隔期，但從2016年起朝鮮已經(jīng)進行3次核試驗，間隔期為半年到一年，明顯縮短。其二，擁核決心日漸加強，棄核可能幾乎為零。朝鮮無視國際社會各方的反對與抗議，繼續(xù)核試驗，并且把擁核寫進朝鮮的憲法里，主動棄核基本不可能。其三，朝鮮核試驗威力逐漸增強。2016年1月6日，朝鮮首次氫彈試驗，氫彈是原子彈爆炸威力的百倍甚至千倍。據(jù)韓國韓聯(lián)社報道朝鮮第六次核試驗的氫彈爆炸當量為5萬噸。[5]日本防衛(wèi)相小野寺五典則表示，爆炸當量預計上調(diào)至約12萬噸。[6]盡管數(shù)據(jù)存在差異，但可以肯定的是韓日雙方都認為本次核試驗爆炸當量高于歷史以往。韓國方面根據(jù)爆炸造成的人工地震級別估計此次核試驗威力至少比2016年9月強5倍。[7]

（二）朝核問題的僵局

朝核問題是冷戰(zhàn)的產(chǎn)物。于上世紀80年代末期初見端倪的朝核問題，可謂是反朝擁核與堅持核試并行，抗議和制裁一并無視。朝鮮意識到擁有核武器的國家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動權(quán)和話語權(quán)，絕不愿意放棄核武、停止核試。而旨在解決朝鮮問題的六方會談由于朝鮮不改擁核態(tài)度更是難以為繼。國際上不乏譴責、抗議、制裁朝鮮的聲音和行動，聯(lián)合國安理會先后通過了 1718 號(2006年) 、1874號(2009年) 、2087號（2013年) 、2094號（2013年) 、2270號（2016年) 、 2321號（2016年)、 2371號（2017年）以及2375號（2017年）等制裁決議。但朝鮮的核試驗并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2017年，聯(lián)合國安理會剛剛在8月通過了2371號決議，朝鮮就在當月的25日發(fā)射多枚彈道導彈、28日發(fā)射飛越了日本的導彈、9月3日進行氫彈試驗。隨即國際社會又開始新一輪的抗議和加緊制裁。朝核問題似乎陷入“核試—譴責加制裁—核試—譴責加制裁”的惡性循環(huán)，出現(xiàn)僵局。

二、決心擁核，借核離間：朝核問題未能解決的原因

朝核問題久拖不決、愈演愈烈原因是多方面的，朝鮮自身擁核當然是主要原因，美國也難辭其咎。

（一）朝鮮擁核的考量

對于朝鮮來說，擁核至少有幾個目標。

其一是自衛(wèi)目標。朝鮮的核武器研發(fā)始于上世紀50年代，朝鮮第一任領導人金日成親身感受到過核武器的威力，那時起朝鮮已經(jīng)下決心也要發(fā)展核武器，“朝鮮雖然國家小，但別國擁有的東西都應該有，包括原子彈”。[8]冷戰(zhàn)后國際形勢發(fā)生變化，失去了蘇聯(lián)保護的朝鮮，面對東北亞安全局勢的變化和美國的虎視眈眈，選擇鋌而走險，繼續(xù)研發(fā)核武。朝核問題之初，核武器之于朝鮮防守意義大于進攻意義，朝鮮希望利用核武器作為保護傘，盡管近年來朝鮮核試顯現(xiàn)出進攻性的一面，但維護朝鮮政權(quán)穩(wěn)定始終是朝鮮擁核的一個重要考量。

其二是掌握更大的主動權(quán)。朝鮮在冷戰(zhàn)后重新洗牌的東北亞國際格局中，并不占有任何優(yōu)勢，經(jīng)濟支撐動力嚴重不足，政治上不被美國所接受，朝韓關系更是因半島統(tǒng)一問題無法正?；?。即便核武器最后不得不被棄置，也不影響其成為朝鮮的談判籌碼，使得朝鮮在東北亞的安全“游戲”中稱得上一位“玩家”。

其三，鞏固先軍政治指導思想，增強政權(quán)合法性。朝鮮經(jīng)濟大幅度下滑，急需將民眾的目光從民生上轉(zhuǎn)移，“沒有糖果可以活下去，沒有子彈就不能生存?！盵9]因此朝鮮重點放到軍事上，核武研發(fā)成為其鼓舞士氣、鞏固先軍政治思想的一項重要措施。

其四，期望武力統(tǒng)一朝鮮半島。朝鮮在經(jīng)濟、科技等方面不及韓國的情況下，只有在核力量上勝過韓國，才有統(tǒng)一朝鮮半島的希望。

（二）美國因素

美國在朝鮮問題上具有幾個目標，其一是半島無核化，其二是朝鮮政治體制變革，其三是讓中朝、中韓關系保持一定的距離，給美國留下足夠空間?？v觀朝鮮核問題的發(fā)展歷程，美國對第一和第二個目標的重視程度遠不如第三個目標。

1994年 10 月 21 日，美朝雙方在日內(nèi)瓦達成了關于朝核問題的《關于解決朝鮮核問題框架協(xié)議》，拆除掉已經(jīng)建成和建設中的三座石墨反應堆，由此帶來的損失由美國補償。然而，美國承諾的代替石墨反應堆的輕水反應堆建設一拖再拖。2002年，輕水反應堆才在美朝的針對建設資金的討價還價中在平壤奠基，這讓朝鮮不愿信任美國，而是選擇了信任核武。也是在同一年，美國掌握到朝鮮仍存在核武器研究的證據(jù)，朝鮮對此予以承認。從美國的角度看，朝核問題的久拖未決利大于弊，美國更有利于向中國施壓，讓中國承擔更多的責任。而在這一過程中，中朝關系難免受到影響。聯(lián)合韓國部署薩德系統(tǒng)，更是在中韓關系之間打下了一個“楔子”。

三、全力擁核，適當打擊：朝核問題可能的走向

朝核問題發(fā)展至今，追究責任意義不大，關鍵是預測接下來朝鮮可能采取的行動進而找出對策。

（一）朝鮮的態(tài)度

多年來，國際社會低估了朝鮮擁核的決心，如今朝鮮已經(jīng)處于完成擁核步驟的最后階段。朝鮮強烈批評對朝鮮制裁活動，認為制裁活動不僅封鎖了朝鮮的對外經(jīng)濟關系，還直接影響到人民生活，是“最為兇惡和反人道的敵對行徑”。[10]金正恩表示，朝鮮正是在數(shù)十年的聯(lián)合國制裁中擁有了現(xiàn)在的一切，不是靠聯(lián)合國的“施惠”得來的，指望用制裁來讓朝鮮屈服的做法十分偏執(zhí)。[11]朝鮮要在“無止境的制裁和封鎖中”達到國家核力量完善目標，現(xiàn)在已幾乎達到終點，應集中全國的一切力量，直到勝利結(jié)束。[12]從金正恩的表態(tài)可以看出，朝鮮并沒有在核武面前做出絲毫的退讓，“只會讓朝鮮軍民進一步堅定殲敵意志，以自力更生的鐵錘打開沖鋒路”。[13]朝鮮對已經(jīng)進行的核試驗非常滿意，可能會繼續(xù)核試驗，完成所有試驗目標，成為有核國家。

（二）國際社會的可能反應

朝鮮所謂的“到達終點”是一個非常危險的趨勢。一旦朝鮮完成所有核試驗，國際社會何去何從？

其一，可能是公開承認其核國家地位。一旦在朝鮮半島上開了先例，韓國、日本同樣有此需求，其他地區(qū)國家會認為國際社會承認核國家地位的門檻極低從而效仿，后果將不堪設想。因此，公開承認朝鮮的核國家地位是不可能的，否則會直接導致軍備競賽的開啟以及國際秩序的紊亂。

其二，默認朝鮮核國家地位。全力將朝鮮核設施控制住，確保朝鮮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不擴散核武器。這種情況表明國際社會在立場上向朝鮮的妥協(xié)，會樹立一個負面的模板，影響國際秩序。

其三，堅決不承認其核地位。繼續(xù)對朝核進行嚴厲制裁，這種選擇實則是延續(xù)了多年來對朝政策，效果欠佳。但當沒有對朝更好的選擇，仍然會繼續(xù)沿用。

其四，對朝實施軍事打擊。在朝鮮一意孤行的情況下，美國可能會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尋求授權(quán)，對朝鮮進行打擊。但在較短時間內(nèi)精確定位并進行精準打擊，面臨著重重困難，打擊造成的核污染將是巨大的隱患，而且難以掌控范圍，可能存在戰(zhàn)爭擴大化的問題。因此國際社會還是會比較慎重。

四、最壞打算，最大努力：朝核問題的中國外交選擇

朝核問題最壞的結(jié)果是因朝核而導致的東北亞軍備競賽，東北亞安全面臨極大的挑戰(zhàn)。時至今日，中國作為地區(qū)大國，應做好思想上和行動上的準備，做好應對最壞局面的打算，也做最大的努力去扭轉(zhuǎn)局面。

朝核問題仍然應該在談判上解決，六方會談仍然是一個解決朝核問題的有效平臺。中國所提出的解決朝核問題“雙暫?！焙碗p軌并行思路，能夠為朝核問題降溫并是妥善解決的有效途徑。中國應協(xié)調(diào)對朝政策，不放棄謀求通過建立和平機制替代停戰(zhàn)機制的努力，促進通過談判而非武力解決朝核問題。爭取朝核問題各方保持冷靜，保持克制，回歸談判桌，以和平的方式解決朝核問題。

在當下，中國更需保持冷靜謹慎，促進通過對話談判解決朝核問題，竭力防止朝鮮半島生亂。為此中國應與美朝進行積極溝通，了解美朝的實際意圖，并爭取獲得一定的主動權(quán)。中國應當充分確認特朗普總統(tǒng)“摧毀朝鮮”[14]的表態(tài)屬于個人的表態(tài)還是美國確有動武的計劃。如美國已經(jīng)做好武力打擊朝鮮的時間規(guī)劃表，或者設置了啟動武力打擊的條件，中國應盡量獲悉其計劃，相應地采取措施。

[1]洲際彈道火箭可攜帶的氫彈試驗完全成功[EB/OL].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this.2017-09-20.

[2]Thehill. Trump and North Korea： A timeline on escalating tensions”http：//thehill.com/homenews/administration/349088-timeline-trumps-relationship-withnorth-korea.2017-09-20.

[3]韓美將協(xié)商推進朝核應對措施[EB/OL].http：//chinese.yonhapnews.co.kr/domestic/2017/09/04/0406000000ACK20170904007000881.HTML.2017-09-20.

[4]韓德領導人通話商定促安理會通過更強對朝制裁決議[EB/OL].http：//chinese.yonhapnews.co.kr/domestic/2017/09/05/0406000000ACK20170905000100881.HTML.2017-09-20；文在寅與普京通話提出需考慮停止向朝供應原油[EB/OL].http：//chinese.yonhapnews.co.kr/domestic/2017/09/05/04K20170905000300881.HTML.2017-09-20.

[5][7]朝鮮今人工地震威力為去年核試的9.8倍[EB/OL].http：//chinese.yonhapnews.co.kr/newpgm/9908000000.html？cid=ACK2017090300310088 1. 2017-09-20.

[6]朝鮮核試爆炸當量或超100千噸 氫彈可能性加大[EB/OL].https：//china.kyodonews.net/news/2017/09/df18eea0f67f-100-.html.2017-09-20.

[8] 張璉瑰.朝鮮核問題現(xiàn)狀與美國責任[J].東北亞學刊，2015(2).

[9] 胡婷婷.金正日十七年的治國之路：沒有子彈就不能生存[EB/OL].http：//history.people.com.cn/GB/205396/16901934.html. 2017-09-20.

[10] 朝鮮外務省發(fā)言人揭露美國力求履行涉朝“制裁決議”的居心[EB/OL].http：//www.kcna.kp/kcna.user.special.getArticlePage.kcmsf.2017-09-20.

[11][12]金正恩再次指導“火星－12”型中遠程戰(zhàn)略彈道火箭發(fā)射訓練[EB/OL].http：//www.kcna.kp/kcna.user.special.getArticlePage.kcmsf.2017-09-20.

[13]對朝鮮制裁改變不了任何東西[EB/OL].http：//www.kcna.kp/kcna.user.article.retrieveNewsViewInfoList.kcmsf. 2017-09-20.

[14]Trump hails 'great and important' day at UN[EB/OL].http：//thehill.com/blogs/blog-briefingroom/351482-trump-tweets-about-great-andimportant-appearance-at-un. 2017-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