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寧
6月28日早上9點,上海交響樂團2018-2019音樂季的預售票開售。早在兩小時前,就有4000多人在線等候。9點20分,即開票僅20分鐘后,銷售額就超過了百萬元。
樂迷瘋搶演出票的同時,樂團的演奏廳里正靜悄悄地舉辦上海樂隊學院為期三天的長笛藝術節(jié)。這個由上海交響樂團、紐約愛樂樂團和上海音樂學院合辦、開張僅四年的學院的第四個器樂主題藝術節(jié),對有志于加入管弦樂隊的學生來說,是一個集中學習的機會。兩天后,這些學生還將有機會參與到樂團主辦的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MISA)的演出里,和紐約愛樂樂團、歐盟青年樂團等歐美同行同臺演奏,獲得難得的實踐經(jīng)驗。
此前一天,即6月27日,樂團主辦的“音樂地圖課堂”(“MAP”)系列教育項目送走了最后一撥1200名徐匯區(qū)七年級學生。從25日開始的三天里,該區(qū)該年級的全部學生—共7200人—分批聚集在音樂廳里,上了一堂寓教于樂的音樂課:看戲、作畫、客串指揮,不亦樂乎。
而上海并不是“音樂地圖課堂”的唯一駐地。6月8日,“音樂地圖”隨著樂團的另一個音樂拓展項目—中國藝術拓展計劃(AEP-China)走到了西安。由樂隊首席領銜的四位樂師和陜西交響樂團并肩排練演出,并傳授技藝。這是AEP藝術拓展計劃成立兩年來的第八站,其中五站在交響樂不太發(fā)達的西部地區(qū)。MAP課堂上令徐匯區(qū)學生歡樂開懷的戲劇和參與環(huán)節(jié)也讓西安的孩子們全神貫注。
同在6月8日,委內瑞拉-美國唱作人德文德拉·班哈特從“異次元”來到上海交響樂團獻藝。這是樂團策劃的非古典音樂演出“當代變奏”系列在這個音樂季的最后一場。隔天一早,由樂團主辦的第二屆艾薩克·斯特恩國際小提琴比賽的半決賽、決賽公演開始售票。
在這個忙碌的6月,上海交響樂團的官方微信號一遍遍預熱著7月1日開幕的第九屆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正在進行的常規(guī)演出—包括由一流指揮家迪圖瓦執(zhí)棒的理查·施特勞斯劃時代的歌劇名作《莎樂美》—反倒不那么顯眼了。
顯然,上海交響樂團已不僅只是一個交響樂團了,上述種種“副業(yè)”—樂隊學院、音樂節(jié)、教育項目、拓展計劃、國際比賽—正重新定義著交響樂團的角色,闡述著一種“藝術舶來品”在扎根時所需要做的一切。
為什么需要做這么多?
獨特的歷史,現(xiàn)實的矛盾
西方藝術音樂在歐洲以外的發(fā)展,恐怕沒有比在中國更復雜的案例。清末,列強入侵,國勢危殆,交響樂和軍樂的聲勢、完備性和科學性將有識之士震得不輕。相形之下,傳統(tǒng)國樂宛如散兵游勇。西樂遂成為音樂界“賽先生”之代表,成為效法對象,在軍事(軍樂隊)和教育(如學堂樂歌和早期管弦樂隊)方面最早得到應用,隨城市流行文化的興起,也進入上海人民的生活(時代曲和電影配樂)。1927年,國立音專成立,“建立在西方近代、現(xiàn)代音樂創(chuàng)作、教育體系之上的”音樂由此被制度化。
之后的歷史發(fā)展卻產(chǎn)生了“雅”與“俗”“藝”與“用”的矛盾。30年代時,抗日救亡的時代主題改變了中國的音樂生態(tài):“通俗”的時代曲和國立音專教授們“藝術”的文人學院派讓位于以喚醒、團結、動員民眾為目的的、“為用”的左翼音樂。我國的“國家音樂”(state music,音樂學家彼得·伯克霍爾德的術語)由此誕生,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獲得最高地位,作為主流延續(xù)到70年代末,并存續(xù)至今。既要“高雅”,又要“有用”,是對這類音樂的基本要求,“紅歌”和大合唱由此成為流傳最廣的音樂體裁。
這個過程中,交響樂團始終處在核心位置。上海交響樂團的前身—上海工部局樂隊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與華人社會產(chǎn)生互動:與國立音專合作密切,培養(yǎng)了大量中國音樂家;吸納中國樂手,上演中國創(chuàng)作者的作品,并與中國藝術家(包括民樂和戲曲藝術家,如梅蘭芳)聯(lián)合舉辦演出。建國后,樂團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具有中國時代精神品質的不同于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中國新音樂的創(chuàng)作、演出和普及中。
改革開放再一次改變了音樂生態(tài)。一方面,免受政治壓力的藝術家得以重新操練起藝術。他們重新與西方接軌,重新認識傳統(tǒng),寫出了全新的藝術音樂,受到國際同行認可,但終究未能沖出學院,在大眾間知者寥寥;另一方面,“為用”的市場又被通俗音樂占據(jù)。由此,古典音樂在中國成了真正的“高雅”“藝術”,在市場的壓力下舉步維艱。在北京,“國字號”的中央樂團改革方案遲遲無法落地,最終于1996年鳳凰涅槃。而筆者本人在上海求學時首次觀看上海交響樂團的演出,是在2003年通過樂團為高校學生準備的特價票,售價僅5元,節(jié)目單只是一張印刷簡陋的粉紅色紙。
可以說,在世紀之交的中國,一個交響樂團要面對的有幾重矛盾:
“雅而為藝”的、真正的古典音樂傳統(tǒng)再次成為樂團的主業(yè),但西樂初入國門時“開啟民智”“救亡圖存”的實用目的不復存在,作為一門純粹的藝術便難以扎根;“雅而為用”的“國家音樂”依然是最受大眾歡迎的交響樂,卻不再是音樂家的最高追求,也不是市場主流;“高雅”“通俗”的二分法下,音樂家不愿屈就后者,但無法靠前者生存。
總之,自五四運動以來在文化領域一直占據(jù)重要地位的交響樂團,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卻逐漸缺席。
如何扎根,又如何站穩(wěn)?
怎樣的受眾需要怎樣的演出
對一個交響樂團來說,最核心的受眾是古典樂迷。他們也許人數(shù)不多,貢獻的票房有限,但卻是口碑的傳播者。十年來,上海交響樂團在樂迷中的口碑有著很大的變化。這一點,有一個故事或可管窺。
樂團仍在湖南路的小洋房辦公時,門房兼收發(fā)室外有一塊白板,收到誰的郵件,就寫上誰的名字。2012年,這塊白板突然在樂迷圈走紅,因為上面出現(xiàn)了好幾個大牌音樂家:李云迪、穆蒂、文格列夫、迪圖瓦。“高大上”的名字配合門房大爺歪歪扭扭的書法,違和感讓人忍俊不禁。
再早幾年,這塊白板上不會出現(xiàn)這些“只在唱片中見過的人物”,因為樂團只能請到不知名的二線音樂家。但對以唱片為主要賞樂途徑的樂迷來說,唱片意味著“大牌”,“大牌”意味著保障,保障意味著“值得買”。本文開篇提及的搶票風潮,根本原因即在此:開票前,“大祭司”級別的鋼琴家瑪塔·阿格里奇將獻演“上交”的消息在正式公布前一天就驚動了樂迷圈,立刻成為眾人磨拳擦掌的搶票對象。不少其他演出,如琉森管弦樂團的四場,亦令人趨之若鶩。
短短十年內,樂團邀請的客席音樂家,從無籍籍名的“未來之星”上升到超一流大師,背后自然是管理制度與核心人物所奠定的基礎。
1986年,上海交響樂團在全國率先實施音樂總監(jiān)負責制,在“藝術”和“行政”之間,確立了“藝術”的領導地位—藝術與行政失和造成的悲劇,后來并不少見。2008年,樂團在政府支持下,再次改革,與國際接軌,仿照美國樂團的董事會制度,成立理事會,由理事會負責樂團的發(fā)展方向、藝術定位、資金保障、人員配置、管理機制等重大決策,并至2013年徹底形成由政府委托理事會管理樂團實際運作的制度。正是理事會在2008年決定聘請指揮家余隆為音樂總監(jiān),而正是余隆在大力提升常規(guī)音樂季層次的同時,在就任第一年就帶領樂團給上海增添了兩個城市品牌項目:上海新年音樂會和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MISA)。
2009年12月31日上演的第一屆上海新年音樂會就聚合了時機、品質、品牌這幾大元素,成就的不只是樂團形象。樂團請到一線指揮里卡多·穆蒂,是當時為止指揮中國樂團的最知名指揮家,曲目安排和演出質量亦廣受好評。之后的上海新年音樂會,這兩點始終是招牌,因此就成了上海這座西樂重鎮(zhèn)在新年時節(jié)的一個真正的品牌產(chǎn)品。演出兼顧古典音樂的“藝術性”和慶賀新年的“功能性”,滿足的遠不只是樂迷。
而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更凸顯了一個交響樂團所能具備的野心。創(chuàng)新的場地設計(前幾屆的室外帳篷)、跨界的節(jié)目編排(民歌、流行、電影音樂會等)、廣泛的市民參與(白領、學生),不僅使樂隊本身參與到類型更為多樣的演出中,也讓“上海交響樂團”這個名稱和BBC紀錄片、基耶斯洛夫斯基、克里斯·波蒂、勞拉·費琪、龔琳娜、地下絲絨、黑人靈歌掛上了鉤。放下身架與隔閡,主動參與市場,莫過于此。
升級的業(yè)務,成熟的管理
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實現(xiàn)了指揮家伯恩斯坦早在1980年就做出的論斷:
所謂的“交響樂團”已經(jīng)發(fā)展出新的功能,有別于其作為杰作博物館的身份定位,這個功能就是為培養(yǎng)新的管弦樂種類而提供肥沃的土壤。而在這一點上,問題就清楚了:和勃拉姆斯的祭壇相比,這個新的領域似乎要求著不同的時間安排,不同的經(jīng)營手段,有時甚至需要不同的從業(yè)者。
運作一個音樂節(jié)需要和運作常規(guī)音樂會有不同的管理方式,不難理解。但即便是常規(guī)音樂會,這幾年來樂團在管理上走過的專業(yè)化路程,也讓團長周平感慨了一番。而她的思考,出發(fā)點則是本文開篇所說的被瘋搶的音樂季演出預售票。
所謂“預售票”(subscription),是指整個音樂季的演出排定后,觀眾一次性挑選、購買一定場次,樂團按一定算法給予折扣。由于有些演出遠在數(shù)月甚至一年之后,觀眾若沒有強烈的觀演意愿和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掌控能力,對樂團若沒有充分的信任,便不會購買。因此,預售票考驗的是一個樂團的形象和綜合能力。
觀眾所不知道的是,他們在勾選演出“菜單”并點擊“提交”時,樂團已經(jīng)做了如下的事情:
就節(jié)目源頭而言,藝術總監(jiān)要有足夠吸引人的藝術家資源;但要能請來這樣影響大、回報高但費用也高的藝術家,就需要融資部門的努力;就具體節(jié)目而言,演出策劃部門要能夠把握觀眾的需求,打造真正的熱點;要穩(wěn)住已經(jīng)敲定演出意向的藝術家,則需要樂團具有議價能力;而議價能力除了需要做具體的工作之外,還需要品牌形象的支撐;就銷售而言,復雜的票務系統(tǒng)需要成熟的IT后臺,處理觀眾的復雜需求也需要成熟的客服體系;此外還有日常的營銷、劇場運作、抗風險能力;甚至在人事方面,樂隊在演出季開始之前也已經(jīng)排定了每一場演出上場或輪休的樂師名單,以合理安排工時,計算薪資。
換言之,從預售票的運營就能看出樂團的規(guī)格、融資、藝術策劃、品牌公關、市場營銷、銷售客服、IT系統(tǒng)、人力資源等各方面的運行情況。正是這些方面十余年來的積累和進步才造就了20分鐘瘋賣百萬的轟動和已經(jīng)達到國際平均水平的預售票銷售占比。對周平來說,銷售制度或許可以照搬,但這樣的運行和管理能力則是一個樂團不可復制的財富。這或許是預售票制度至今獨此一家的原因。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管理到底怎么做?上海交響樂團學習的對象是歐美同行和亞洲前列的樂團。但都是這樣嗎?
2015年,樂團成立“中國樂團管理論壇”,請來自新加坡、中國臺灣和香港的華語世界一流樂團傳授先進理念,并邀請全國各地的樂團負責人參加,卻反響不佳,與會者稱先進理念不切實際。樂團這才意識到,原來全國各地的兄弟院團有不少仍然困惑于基本而瑣碎的管理問題:如樂手遲到、請假、早退,后臺管理,樂譜租賃等等。次年的第二屆論壇遂調轉方向,直接拿細節(jié)開刀。外人聽來細碎繁雜的討論,因其務實,反而讓人獲益良多。也因其務實,各地樂團組織起論壇理事會,成了一個民間行業(yè)協(xié)會。從第三屆起,論壇便不由上海交響樂團承辦:各地樂團在上海交響樂團的指導下爭相主辦管理論壇,互相探討、解決問題,共同進步。
而論壇也促成了上海交響樂團的另一個惠及全國整個行業(yè)的項目:AEP中國藝術拓展計劃。樂團派出樂手和行政工作人員赴全國各地指導當?shù)貥穲F的演奏和運營,一如若干年前,樂團會邀請“客座首席”和長期合作的樂團的工作人員來團指導合奏與具體業(yè)務。
在古典音樂仍屬舶來品、遠未扎根的大部分地區(qū),如此“傳幫帶”給各地樂團帶去的遠不只是技術性的指導,更是對未來的信心,它打下的是全國性業(yè)態(tài)的基礎。
不在一時,不止一世
如前文所述,今年六月的AEP拓展計劃西安站活動中,上海交響樂團還派出“音樂地圖課堂”教育項目隨行,給西安的小朋友上了一堂音樂普及課。
“音樂普及”這個詞本身就包含矛盾。需要專門普及,說明它在日常生活中不容易接觸到,也不容易理解。因而有人唱反調說,既然古典音樂既“古老”又“典雅”,與當下的生活關聯(lián)不大,注定是個不會流行的他者,那占據(jù)細分市場足矣,又何必去普及呢?
實際上,因為前述歷史原因,古典音樂在我國有獨特的優(yōu)勢:一來,我國傳統(tǒng)文化要求音樂具有教化功能(“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而古典音樂中至今常演的經(jīng)典作品的確有這樣的功效;二來,古典音樂作為高眉文化的代表,仍有其號召力;三來,作為中小學必修科目的一部分,大眾亦不陌生。既然同樣和當下生活關聯(lián)不大的藝術史可以形成風潮,音樂為何不可?
傳統(tǒng)的講座式普及之所以效果有限,是因為普及者常常忘了音樂的根本:體驗與實操。而這就是音樂地圖課堂的別出心裁之處。講者穿著18世紀服裝,現(xiàn)場表演莫扎特與委約《安魂曲》的黑衣人的“宿命般的”故事,盡管是偽史,但足夠激起孩子們的興趣;讓孩子們獲得上臺指揮的“殊榮”,那生怕“褻瀆”“高雅藝術”的惶恐和興奮,必然會留下深刻的記憶;即便是講解音樂會的禮儀和著裝,用戲劇化的方式來表現(xiàn),也比上課效果好得多。
在樂團團長周平看來,像這樣精心設計、排演的教育活動,實際上可以看作樂團進行的“創(chuàng)作”。而進行這種創(chuàng)作的原因,則是要把最好的資源用于教育。理念看似高貴,動機卻再普通不過—銷售:要把票賣給盡量廣泛的觀眾,培養(yǎng)下一代就是培養(yǎng)未來的市場。由此,上海交響樂團每年投入公益項目的資源達到三分之一強。教育活動也從早期最普普通的進校園講解、演出逐漸進化成一種原創(chuàng)演出。
但音樂地圖課堂并不是樂團最具創(chuàng)造力的教育項目。在理念、實踐、結果等方面都堪稱激進的,當屬與紐約愛樂樂團合作的“小作曲家工作坊”—通過為期僅僅7天的培訓,讓不是音樂專業(yè)、不熟悉樂理的孩子們創(chuàng)作自己的室內樂作品,并進行演出?!捌咛熳髑俪砂唷笨此铺旆揭棺T,但紐約的導師有一套獨特的方法。他讓孩子們從哼唱、歌唱和打節(jié)奏開始,讓他們意識到自己能夠創(chuàng)作,再教他們技術、證實他們的樂思是否能在樂器上實現(xiàn)。根本上,導師所做的是解放并尊重孩子們的想象力和能力,無論他們的樂思有多奇怪、瘋狂。而孩子們在和導師、同學、負責演出他們作品的樂手的交流中,以及在舞臺上表演和介紹自己的作品時,所學到的遠不只是音樂,還包括領導力、談判能力、跨文化交際、公開演說等等社會性的能力。
音樂教育,教的不只是音樂。
著眼于未來,也不只是著眼于孩子們。
2017-2018音樂季是上海交響樂團和紐約愛樂樂團五年戰(zhàn)略合作的最后一年。在這五年里,兩位音樂總監(jiān)互相指揮對方樂團的新年或新春音樂會,兩個聯(lián)合委約了新的作品,紐約的樂師指導了三次小作曲家工作坊,教授了上海樂隊學院的學生,紐約的樂隊在每年夏季音樂節(jié)上演出三四場。這些活動中,樂迷和公眾知道的恐怕只有最的一項,但屬于未來的卻是其他幾項。
上海樂隊學院培養(yǎng)的是管弦樂隊的未來。這所由兩個樂團和一所音樂高校(上海音樂學院)合辦的學院直插器樂訓練不夠重視合奏與樂隊技能的軟肋,并且依靠上海交響樂團在各大洲的合作伙伴,讓學生接觸到各地的合奏教學,有機會參與各樂團的演出。
委約新作,一方面推進古典音樂創(chuàng)作的更新,更重要的則是參與全球的音樂出版流通體系:至少,作為委約方,“上海交響樂團”的名稱會出現(xiàn)在出版商的網(wǎng)站和印行的樂譜上。
此外,好的作品會不脛而走,從而更大地提升委約方的影響力。在上海交響樂團參與委約的作品中,安迪·秋保的《乒乓協(xié)奏曲》是格外耀眼的一部:在YouTube上,它在2015年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的首演視頻連同預告片,點擊量已經(jīng)超過26萬,這意味著有26萬多海外觀眾通過這部作品知道了這個音樂節(jié)、上海交響樂團和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因此,上海交響樂團對待委約十分認真,哪怕是近幾年的官方命題,也會請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華人作曲家來進行創(chuàng)作,甚至還“自找麻煩”地從長計議,主動尋找年輕作曲家。
參與世界,發(fā)出中國之聲
如果要用一個關鍵詞概括樂團音樂總監(jiān)余隆就任近十年來主導的各項重大活動—新年音樂會、上海夏季音樂節(jié)、樂隊學院、中國樂團管理論壇、與多個國際樂團戰(zhàn)略合作、多次國際巡演、艾薩克·斯特恩國際小提琴比賽—那就是“參與”—主動參與成熟運作的國際行業(yè)體系,達到國際標準,借這些成熟的平臺提升自身的影響力,進而提出自己的標準,最終讓中國的古典音樂行業(yè)在世界范圍內發(fā)出自己獨特而令人信服的聲音。
2009年,樂團第一次由國際級演出經(jīng)紀公司—哥倫比亞藝術經(jīng)紀公司(CAMI)運作國際巡演。這是樂團第一次被列入到訪劇場或音樂節(jié)的演出安排,意即由對方認可并呈現(xiàn)。這樣的“主客”關系,和此前由樂團自行組織、近似在到訪地租用場館的演出大相徑庭。而在CAMI的運作下,上海交響樂團之后每一次巡演都帶著明確的目的:選擇主流劇場和音樂節(jié),大多數(shù)情況下作為首個造訪該劇場或該音樂節(jié)的中國樂團,列入對方的演出安排。
但當一個新人“參與”制定行業(yè)標準時,他的影響力就又上了新的臺階。2016年,樂團舉辦了首屆上海艾薩克·斯特恩國際小提琴比賽,在難度、全面性、賽制、公正性、選手服務等方面融匯各家所長,打造面向未來的新理念、新標準、新做法,口碑甚佳,這就有了好幾層重要意義。西樂東漸百余年,越來越多的中國音樂家躋身國際演出市場,進入名家行列,越來越多的外國音樂家和演出機構與中國樂團、劇場合作,但標準始終由西人掌握。而中國人設立國際賽事并被認可,就把中國音樂界的聲音從舞臺上拓展到了舞臺后的制度層面。在此基礎上,比賽將中國作品納入必演曲目并單獨設置“中國作品演繹獎”,則是首次把中國音樂納入和西樂經(jīng)典同等的評價標準,既肯定中國音樂的藝術價值、推廣了中國文化,也提高了中國音樂創(chuàng)作、傳播的要求。
由此看來,在藝術上,上海交響樂團通過音樂節(jié)和新年音樂會等品牌項目融“雅”于“俗”、融“藝”于“用”;在地理上,通過自身的平臺服務全國同行,通過參與國際行業(yè)體系來提升自身的影響力;在時間上,通過共建學院培訓未來的樂隊,通過教育項目培養(yǎng)未來的觀眾;在標準上,通過舉辦國際比賽來提出并實施自己的理念—一個四維的健康生態(tài)似已成形。
而在最本分的業(yè)務—音樂季和日常運營上,樂團已經(jīng)正式加入上海市質量管理協(xié)會,以期實現(xiàn)更系統(tǒng)、高效的管理,同時也在著手起草《中國交響樂團白皮書》,與國內外同行共商行業(yè)標準,既方便同行,也錨定自己的未來。
作者 樂評人,音樂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