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是春天（外2題）

郭述軍

1

棗兒還不熟悉這座城市。

他是上個月才跟媽媽爸爸來這里的，媽媽和爸爸都是清潔工，把他從一個偏僻寂靜的小山村帶進了繁華喧囂的城市。他有點不適應(yīng)，聽不見雞叫，也聽不見狗叫，街上到處是車、是人。這在一片沸騰的街景中，他總會懷念自己的那個小山村：到山坡上去摘酸棗、逮螞蚱、采蘑菇，或是在小溪里捉小魚，那樣的樂趣在這座城市里全然不存在，每天去擠地鐵上學(xué)的時候，他都想就機逃離這里。

已經(jīng)是初冬季節(jié)了，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之后，天氣驟然寒冷。怕棗兒著涼了，媽媽把一件顯得很臃腫舊棉襖套在他身上。

棗兒匆匆跑進地鐵，卻一頭撞到對面的一個女孩。那個女孩正在用手機聽歌，被棗兒一撞，手機掉在車廂里。還沒等女孩做出反應(yīng)，棗兒已經(jīng)嚇得心怦怦跳了。忙著說“對不起”，同時彎腰撿起手機，對他而言，那絕對是款高檔產(chǎn)品，如果摔壞了他賠不起。

“對不起?！?/p>

棗兒把那款蘋果手機遞給女孩時，才抬頭看看女孩的樣子。

“你跑什么呀？”

女孩接過手機，像是沒有責(zé)怪的意思。

棗兒還是心有余悸，忙說：

“你看看摔壞沒有？”

女孩淡淡一笑，像是很不關(guān)心這個問題：

“放心吧，摔壞了也不用你賠。”

棗兒這才放心，也微微笑一下，說：

“謝謝你，米粒兒?！?/p>

原來這個女孩是他們班的米粒兒。棗兒來到這個新學(xué)校，記住的第一個名字就是米粒兒，他覺得特別好笑，城市里的女孩怎么起這么個難聽的名字呢？要是小名或外號也就算了，可米粒兒是人家身份證上的名字，真是難以置信。棗兒就是個小名，他的大名叫康健。不過，人們都喜歡叫他棗兒，他也喜歡這個小名。

米粒兒，是班里的宣傳委員，聽別的同學(xué)說，她爸爸是個老板，所以她擁有昂貴的蘋果手機，只要在地鐵上，她都拿著手機聽歌，或者玩微信。棗兒開始時覺得她很不像個學(xué)生樣子，可后來慢慢不這么想了，因為地鐵里的人們，幾乎都和她一樣，低著頭玩手機。

今天，她被棗兒撞了一下，才改變了姿勢，向里面挪了挪，給棗兒騰出了位置。

“你的手機多少錢，貴吧？你看看壞了沒有。”

棗兒還是不放心。

米粒兒放一首《小蘋果》給他聽：

“沒壞吧？放心，我這可是八千多的蘋果?！?/p>

棗兒一聽，羨慕得不得了。八千多，爸爸和媽媽每個月總共才掙兩千多塊錢，為了和老家的爺爺奶奶聯(lián)系方便，爸爸只花了兩百塊錢買了款老年機，也從不讓棗兒拿出去玩。

地鐵里越來越擁擠，棗兒和米粒兒幾乎被擠得貼在了一起。棗兒有些不自然，這么近距離和一個女孩在一起，差不多已經(jīng)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了。他不敢抬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隨著又一股乘客擠進來，米粒兒把棗兒往自己面前拽了一下，兩個人徹底緊挨在一起了。米粒兒也不再玩手機，似乎是沒有留給手機的空間了。

“棗兒，告訴你一個秘密。”

米粒兒小聲說，像是怕被別人聽見似的。其實，她的嘴已經(jīng)在棗兒的耳朵邊了。

棗兒盡量抬起一點頭，問道：

“是啥呀？”

“明天是我生日。”

棗兒忍不住笑了。

“生日算啥秘密？”

米粒兒竟然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前后左右看看，才松開手。這個舉動，簡直把棗兒嚇傻了，他沒敢再出聲，也前后左右看看，有什么呢？除了人就是人，而且都是陌生人。真不知道米粒兒搞什么鬼，把個生日也說得神秘兮兮。

兩站地的時間，兩個人都沒說話，被夾在人群中輕微搖晃著。直到從這個封閉的空間鉆出來，米粒兒才很嚴(yán)肅地跟棗兒說：

“剛才，我看見有個家伙一直盯著咱們呢?！?/p>

棗兒一愣：

“誰？干嘛要盯著咱們？”

“不是咱們班的，我可不想讓他知道明天我生日?！?/p>

“噢?！?/p>

棗兒才明白為什么在地鐵里被米粒兒捂了嘴，不過他仍舊奇怪，不就一個生日嗎？別人知道了又怎么樣？不想讓別人知道，干嘛還告訴自己呢？市里這些學(xué)生，心眼兒太多、太復(fù)雜，不像農(nóng)村孩子那么樸實單純。棗兒看一眼米粒兒，米粒兒一直看著他呢。他本來想和米粒兒說點什么，一看到米粒兒的眼睛，他什么都忘了，只說了句“快走吧”，就匆匆出了地鐵站。

2

今天，學(xué)校里有個捐贈活動。

據(jù)說是有一位老板要給學(xué)生們捐贈一批羽絨服。當(dāng)然，誰能得到羽絨服是有條件的。前兩天班主任就和同學(xué)們說過這件事，要品學(xué)兼優(yōu)的貧困生。

很多同學(xué)對此漠不關(guān)心，倒是米粒兒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跟班主任忙著做調(diào)查、做登記，最后到底選中了誰，不得而知，也沒人過問。

米粒兒走進教室后，有個反常的表現(xiàn)，即沒有直接去她自己的座位，而是在講臺上來回走了兩趟，像是故意要吸引大家的眼球。棗兒也沒在意，他覺得這些學(xué)生有怎么樣的表現(xiàn)都不奇怪，因為他已經(jīng)奇怪慣了。

見沒人注意自己，米粒兒有點自討沒趣，匆匆走下講臺，一屁股坐到棗兒旁邊。棗兒從書包里掏著課本，同時斜覷了一眼米粒兒。棗兒是個比較內(nèi)向的男孩，加上這個還不太熟悉的環(huán)境，他很少主動和別人說話，似乎也沒有幾個人愿意主動接觸他。所以，他有種孤獨感。也許就是因為這份孤獨，在寒冷的冬天到來時，他更愿意獨自蜷縮在某個角落，避開所有人的目光。他隱隱感覺到，這些城里的孩子鄙棄他，包括他的言談舉止，都讓那些同學(xué)譏笑；他也聽到過別人叫他傻帽兒、老土兒，從來不想和任何人去爭執(zhí)，隨他們怎么叫，反正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叫自己棗兒，足夠了。最近幾天，連米粒兒也叫他棗兒了，一聽見“棗兒”，棗兒就高興，就覺得親切。

米粒兒和棗兒是同桌。

“哎，你沒發(fā)現(xiàn)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嗎？”

米粒兒看著棗兒的臉，希望他能正視一下自己。

棗兒像是不經(jīng)意般看了一眼米粒兒，說：

“沒有?！?/p>

“你再看看?！?/p>

米粒兒搬過棗兒的腦袋，讓他的眼睛對著自己。

棗兒害羞了，覺得臉發(fā)燙，這個女生的許多行為超出他的想象，為了快點擺脫米粒兒的“束縛”，他忙縮回頭，說：

“我知道了?！?/p>

“說說?！?/p>

“不就是穿了新羽絨服嗎？”

米粒兒開心地笑了。

“你是不是才發(fā)現(xiàn)的，剛才在地鐵上沒看見吧？”

“沒有?！?/p>

“告訴你一個秘密啊?！?/p>

“又是秘密？”

“對呀，等一會兒，有人要捐贈的就是這樣的羽絨服，一模一樣?！?/p>

“你咋知道？”

“噓——秘密。”

棗兒翻開課本，預(yù)習(xí)今天要學(xué)的課文。他喜歡默默地看課文，不出聲，因為只要他一讀出聲音來，別的同學(xué)就會豎著耳朵聽，聽著聽著，就會發(fā)出一陣莫名的笑。棗兒知道，那是自己的聲音引發(fā)的，連米粒兒都說他說的不是普通話，他心里不服氣，怎么就不是普通話呢？難道你們說的就是普通話嗎？不是也有好多字和字典上的讀音不一樣嗎？

沒辦法，棗兒只好盡量保持沉默，在慢慢地“入鄉(xiāng)隨俗”。讓棗兒感到欣慰的是，班主任肖老師夸他懂事，至于這個“懂事”都包含什么，他也不清楚。

果然，捐贈活動準(zhǔn)時在學(xué)校報告廳舉行，也果然應(yīng)驗了米粒兒的話，全校有二十名同學(xué)各得到了一件羽絨服，顏色和款式和米粒兒穿的那件絲毫不差。

棗兒忍不住問米粒兒：

“你怎么知道的？”

米粒兒笑笑，然后指指站在臺上講話的捐贈者，反而問棗兒：

“你看看，有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特別之處？棗兒瞪大眼睛瞧瞧，那個人也就四十來歲，除了稍胖些，很普通。他搖搖頭道：

“沒看出來?！?/p>

米粒兒變得神秘起來，湊到他耳邊說：

“他是大名鼎鼎的米老板。”

棗兒說：

“我知道米老鼠，不知道米老板?！?/p>

米粒兒立刻瞪起眼，拍一下他的后背，嚴(yán)厲道：

“不許把米老板和米老鼠相提并論?！?/p>

棗兒看看米粒兒，忽然有個驚訝的發(fā)現(xiàn)。

“哎呀，他長得好像你呀?！?/p>

米粒兒嘻嘻一笑道：

“是我長得像他才對，我是米粒兒嘛?！?/p>

一個是米老板，一個是米粒兒，兩人長得還很像，棗兒自然就明白了，這個米老板是米粒兒的爸爸。難怪米粒兒預(yù)先知道捐贈的事。

看著那些同學(xué)領(lǐng)到了漂亮的羽絨服，再瞧瞧自己身上不太合體的舊棉襖，棗兒不禁一陣感傷。還有，他琢磨不透，這么繁華的大城市里也有窮人嗎？他原以為窮人只生活在偏僻的農(nóng)村。

“米粒兒，你真幸福?！?/p>

棗兒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說這句話。

米粒兒看著他的臉，忽然問道：

“難道你不幸福嗎？”

棗兒慌忙解釋，但又解釋不清：

“不是，我是說……”

“沒想到你還多愁善感。”

棗兒近似于尷尬地笑笑，然后歸于沉默。他承認(rèn)，自己從心里感謝米粒兒，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米粒兒幫了自己的忙，他也把米粒兒當(dāng)成了朋友，愿意和她說說話。

活動結(jié)束時，棗兒有點精神恍惚，坐在那里發(fā)呆。班主任肖老師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棗兒一驚，趕忙站起來。此刻，那些抱著新羽絨服的同學(xué)恰好從他旁邊走過去，他的目光隨之移動，久久不愿收回。當(dāng)再次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他有些潸然。

“棗兒，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肖老師問他。

棗兒第一次聽見老師叫他棗兒，頓時像見到了媽媽那樣激動，他使勁點點頭，與此同時，有兩顆淚珠爬出來。

“棗兒，下次老師爭取給你要一件，這一次……”

棗兒知道為什么自己沒得到捐贈，因為自己的學(xué)習(xí)還不夠優(yōu)秀，還沒有達(dá)到米老板提出的品學(xué)兼優(yōu)的要求，但他多想擁有那樣一件漂亮的衣服??！

3

這一天，棗兒都有點憂心忡忡。

以往傍晚放學(xué)的時候，米粒兒都和他一起走，不過，他們坐兩站地鐵后，米粒兒就要換乘別的車了。棗兒問過她去干什么，米粒兒說晚上要去上輔導(dǎo)班。不單是晚上，周六周日也要上，晚上學(xué)文化課，周六周日學(xué)鋼琴和舞蹈。棗兒當(dāng)時很羨慕米粒兒，他告訴米粒兒，在農(nóng)村沒人上輔導(dǎo)班，也沒處去上。米粒兒竟然也特別羨慕棗兒，說：“那多好啊，天天上輔導(dǎo)班，煩死了。”

今天，米粒兒卻告訴棗兒說：

“我們?nèi)ジ銈€生日聚會。”

棗兒也記得早晨她說過，今天是她的生日，就問她：

“今天可以不上輔導(dǎo)班嗎？”

米粒兒咧著嘴笑笑說：

“媽媽批準(zhǔn)了，今天晚上可以隨便瘋?！?/p>

“那你在哪搞聚會？”

“你跟我走就行了?！?/p>

“可是，我不能回家晚了?！?/p>

“沒事，晚不了。”

棗兒想拒絕，可米粒兒拉住了他的胳膊。這下再不愿意去也不行了，他不想和這個女孩爭執(zhí)，忙說：

“你放開我，我跟你去不就行了。”

于是，他們一起乘地鐵，一起到一家餐廳。進了餐廳，棗兒才知道，原來他們班的同學(xué)都來了，還有班主任肖老師。看來大家也早有準(zhǔn)備，蛋糕和蠟燭已經(jīng)擺放好了。見到這么隆重的氣氛，棗兒有點不自在，他覺得應(yīng)該送給米粒兒一點生日禮物才好。他摸摸書包，從里面掏出一小袋酸棗遞給米粒兒。

“這是我上次回家摘的，可好吃呢，一直放書包里，都忘了給你們吃了?！?/p>

“哎呀，太好了，來大家都嘗嘗?！?/p>

米粒兒把酸棗分給大家吃。

肖老師說：

“好了，我們開始吧。來，棗兒，把蠟燭點上?！?/p>

棗兒接過火柴點燃了蛋糕上的十二支紅色小蠟燭。

米粒兒就說：

“棗兒，閉起眼睛，許個愿吧?！?/p>

棗兒往后退，說：

“米粒兒，是你的生日，應(yīng)該你許愿才對呀。”

米粒兒嘻嘻地笑了，說：

“我的生日早就過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棗兒懵了，但細(xì)想一下，今天還真是自己的生日，可自己從沒跟他們說過，他們怎么知道呢？肖老師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告訴他答案：

“我是在登記你的信息時發(fā)現(xiàn)的，大家想陪你過生日，來，把生日禮物拿過來吧。”

米粒兒變戲法似的拎出三個塑料袋。棗兒看看，是三件嶄新的羽絨服。他不敢相信，怯怯地問米粒兒：

“給我的？”

“當(dāng)然是給你的?！?/p>

肖老師說：

“是米粒兒把你的情況告訴了她爸爸，人家米老板特意送給你的，也送給你爸爸媽媽每人一件。”

米老板真是個大好人。棗兒閉起眼，許著心愿。也許從這個時候起，他該重新認(rèn)識這座城市和這些同學(xué)。睜開眼睛時，眼角是濕潤的。

“謝謝你們?！?/p>

米粒兒大喊著：

“吃蛋糕嘍！”

后來，米粒兒和棗兒照常坐地鐵回家，五站地后，棗兒站起來，像是有點戀戀不舍，說：

“我還有一站地就下車了，外面肯定很冷?！?/p>

米粒兒卻說：

“不冷，下一站，是春天?！?/p>

棗兒愣了半天，下一站明明是和平站，怎么是春天呢？這個米粒兒就是喜歡開玩笑?？伤纯疵琢盒τ哪?，又忽然覺得她沒有開玩笑，下一站，就應(yīng)該是春天，沒有寒冷。

不一樣的三（1）班

1

三（1）班有什么不一樣呢？過去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從這段日子開始，三（1）班的某些同學(xué)頭腦中，竟然醞釀出許多與眾不同的想法，然后又把這些想法變成了現(xiàn)實，結(jié)果三（1）班就慢慢變得不一樣了。

半個月前，學(xué)校通知各班，要進行班級體操表演賽。目的很明確，就是想通過這個表演賽，調(diào)動同學(xué)們的積極性，把新學(xué)的一套課間操做好。這樣的活動每年都搞，一到表演賽期間，同學(xué)們都能把課間操做得有模有樣?？善綍r呢？除了極個別比較認(rèn)真的同學(xué)外，大多數(shù)人做操時都跟病了八天似的，伸不直胳膊踢不起腿；任憑體育老師和班主任在操場監(jiān)督，也沒多大起色。原因很簡單，同學(xué)們厭煩了做廣播體操。

“再厭煩也得做，而且要做好?！卑嘀魅螁袒劾蠋熢诮拥綄W(xué)校通知后就動員她的學(xué)生們。

沒成想班主任的話剛落地，牙尖嘴利的女生肖姚靜就開口道：“老師，我們可以不做課間操，做別的嗎？”

“做別的？”喬慧老師看著這個女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比如說呢？”

肖姚靜馬上回答：“跳廣場舞?！?/p>

“廣場舞？”喬慧老師真是忍俊不禁了，學(xué)校搞的是體操表演賽，跟廣場舞一點不沾邊呀！“肖姚靜，就你鬼，可能嗎？”

可能喬慧老師忽略了一點，如果是在平時，她說了什么事情，有人故意要提出歪理邪說，肯定會有一大群人哄堂大笑?？山裉?，當(dāng)肖姚靜提出跳廣場舞時，教室里竟異常安靜，沒人笑，而是都看著班主任，像是在等待她給一個肯定的答復(fù)。所以，當(dāng)喬慧老師問肖姚靜“可能嗎”的時候，不等肖姚靜回答，幾十個學(xué)生異口同聲回答道：“可能！”

喬慧老師像是嚇了一跳，站著半天沒動，看著講臺下一雙雙天真的眼睛，她忽然意識到學(xué)生們早就“預(yù)謀”好了。看來，又是這個肖姚靜的鬼點子。這個女生個頭不高，滿腦子全是鬼主意。她爸爸姓肖，媽媽姓姚，自己叫肖姚靜，而且自己給自己起了個諧音的外號：“小妖精”。

“肖姚靜，是不是你搞的鬼？”喬慧老師故意板起臉問道。

“是啊，我是小妖精嘛，搞點鬼很正常，嘻嘻。”肖姚靜笑嘻嘻地，雖然班主任嚴(yán)肅起來，但她不害怕，別的同學(xué)也不害怕，他們知道，喬慧老師才不會真的生氣呢。

喬慧老師也是有個性的人，也不喜歡什么都落在俗套里，喜歡來點新鮮的，或者是有點挑戰(zhàn)性的。既然同學(xué)們提出了看法，她就不想否定?！澳恰銈冇杏媱潌幔坑X得可行嗎？”

直到這個時候，班長葛小蓓才站出來，信心滿滿地告訴班主任：“您放心，我們已經(jīng)選好了跳廣場舞的曲目，舞蹈也選好了。我們會利用課余時間去排練，半個月后絕對沒問題?！?/p>

喬慧老師沉思了一下，說：“那好吧，你們不能讓我失望?！?/p>

“保證不會！”是全體同學(xué)的聲音，有點振聾發(fā)聵。

“我還有個想法，既然大家這樣決定了，不管校長什么態(tài)度，我支持大家。為了有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我希望大家要保密，連排練都偷偷進行?！?/p>

“老師，您放心吧，我們知道怎么做?！?/p>

一次體操表演賽，居然被三（1）班的學(xué)生們搞成了廣場舞，還能得到班主任的支持，夠特別的了。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秘密排練。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肖姚靜特意制訂了包括三十條的保密紀(jì)律（規(guī)定），誰違反了其中任何一條，到表演賽時就取消誰的資格。

“肖姚靜，你這也太狠了吧？”有幾個不太守紀(jì)律的男生有點吃不消，想和她討價還價。

肖姚靜把眼一瞪：“我是小妖精，連人都敢吃，別惹我不高興?！?/p>

幾個男生乖乖地走開了，只能照保密紀(jì)律去做。

因為一切都是保密的，所以三（1）班的同學(xué)們是怎么做的沒人知道，包括班主任喬慧老師在內(nèi)。一直到體操表演賽那天，在操場上，才看見他們的成果。

體操表演賽也算是學(xué)校的重大活動，布置得很隆重，校長親自參加。還有個扛攝像機的叔叔，不知道是不是電視臺的。表演賽很順利，也很正常。按抽簽順序，三（1）班是最后出場，等到那些學(xué)生出場后，馬上就變得不正常了。

體委要求停止循環(huán)播放的體操口令。

“沒有口令怎么行呢？你們能做得整齊嗎？”負(fù)責(zé)學(xué)校體育的趙主任提出質(zhì)疑，或者是不滿。

體委說：“我們有錄音機，放自己錄制的。”

“也行吧，那就開始?！?/p>

體委最后整理一下隊伍，然后按下了錄音機的按鈕。音樂一響起，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看著已經(jīng)擺好姿勢的三（1）班同學(xué)，不知道他們要做什么樣的課間操。連主席臺上的領(lǐng)導(dǎo)們也懵了，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或許以為是體委因為緊張放錯了錄音。

三秒鐘之后，三（1）班的同學(xué)們跳起來了，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或激昂，或舒緩，舞姿整齊而優(yōu)美，徹底沒有了廣播體操的那份僵硬感。每個人都帶著微笑，像是操場上綻開了幾十朵散著芬芳的鮮花。

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來，而且絕對是其他學(xué)生們自發(fā)的掌聲，經(jīng)久不息，完全不像之前，到體操做完了才有幾個同學(xué)胡亂的拍幾下巴掌。

看著學(xué)生們婀娜的舞蹈，喬慧老師也為他們鼓掌。此刻，校長像是傻了，聽見潮水般的掌聲后，才重新開始以欣賞的眼光看那些舞蹈的孩子們，直到樂曲結(jié)束、舞蹈停止。

“可是校長，這怎么給打分呀？咱們搞的是體操表演賽，不是廣場舞呀。”幾位負(fù)責(zé)評分的班主任不知道如何是好。

校長站起來表態(tài)：“不用打分了，三（1）班違反了規(guī)定，按最后一名處理。不過，從今天開始，課間操要改改，不能老一套，學(xué)生們都膩了，都沒積極性了。我決定，以后，每周一、三、五上課間操，周二周四課間操時間全體同學(xué)都跳廣場舞?！?/p>

“好啊！”同學(xué)們沸騰了。

喬慧老師站在她的學(xué)生們中間微笑著，學(xué)生們也嘻嘻的笑著，完全沒人在意是得了第一還是第末，用廣場舞取代了課間操，才是三（1）班同學(xué)們最興奮的事情。

2

進入冬天，學(xué)校也會時常搞些適合這個寒冷季節(jié)的活動。這一次，是拔河比賽，以年級為組，以班為單位，而且要求全員參加，獲得年級第一名的全班同學(xué)都將得到獎品。三（1）班的同學(xué)們當(dāng)然也躍躍欲試，可班長葛小蓓卻給大家澆了一盆冷水，她在班會上說：“憑咱們班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得冠軍，連第三名都拿不到，弄不好會在后三名之內(nèi)?！?/p>

“為什么呀？咱們班哪次考試不是第一名呀！”女生肖姚靜第一個不滿意，其他同學(xué)也緊隨其后質(zhì)疑班長。

班長是有依據(jù)的，他給大家做了分析：“拔河比賽和考試不一樣，考試憑的是智力，拔河靠的是力氣。咱們班沒有膀大腰圓的同學(xué)，連個大個子都沒有，別的班都有幾個大塊頭，比力氣，大塊頭就占優(yōu)勢，人家不用使勁，往那一站，你就拉不動?！?/p>

這么一分析，許多同學(xué)沉默了，事實就是這樣，秋季運動會時，鉛球、鐵餅等拼力氣的，三（1）班都是最后一名?？磥?，這次拔河比賽也只能墊底了。

然后，是體委給同學(xué)們宣布比賽規(guī)則：“按照學(xué)校的規(guī)定，每個班分成五組，每組八個人，男女生搭配。所以，我們要考慮一下，怎么分組才合適，各組間的差別不能太大?！?/p>

“等等?！毙ひo打斷了體委的話，“可以由我給大家分組嗎？”

同學(xué)們都看向她。體委答應(yīng)得很爽快：“可以，但是你分出來之后不能讓大家有意見?！?/p>

“沒問題，有意見的話，也由我來解釋?！?/p>

這樣決定后，肖姚靜開始分析每一個同學(xué)，為了搞清楚誰的力氣大，她想出了不少辦法，比如掰手腕兒，比如扔磚頭等。最后，她精心精意地把全班四十名學(xué)生分成了五組，但她又說：“暫且保密，到了比賽前再公布?！?/p>

猜不透她的葫蘆里是什么藥，但大家知道這個“小妖精”的本事，也不再多問，平日里拿來幾根繩子，一到課間就練習(xí)拔河，連班主任喬慧老師也參與其中，負(fù)責(zé)在旁邊指導(dǎo)。為了驗證一下三（1）班的實力，大家特意和三（2）班比試了一下，結(jié)果全軍覆沒，沒有一組獲勝。當(dāng)然，這幾組不是肖姚靜分的，是體委分的。

“肖姚靜，你也看到了，事實就是這樣，三（2）班在咱們?nèi)昙壷羞€算比較弱的呢。我看呀，這回咱們是白折騰了?！斌w委有點泄氣了，同樣泄氣的還有一大群同學(xué)。

班主任卻鼓勵大家說：“結(jié)果并不重要，重在參與。”

肖姚靜信心十足，告訴大家：“別擔(dān)心，我保證，咱們肯定能勝出?！?/p>

不管怎樣，拔河比賽還是要準(zhǔn)時參加的，雖然三（1）班的同學(xué)們沒有了什么信心，但卻多了一份輕松。也許因為這份輕松，比賽那天的陽光格外溫暖，像是春天提前到了。

臨陣以待之時，肖姚靜才公布了她分組的名單。剛一公布，就像捅了馬蜂窩一樣，幾乎所有的人都提出質(zhì)疑：“肖姚靜，你這組怎么分的呀？差別也太大了。”“就是，這怎么行呢？”

肖姚靜說：“肯定行，我們用事實證明，一會就清楚了?！?/p>

沒辦法，只能按照這個意想不到的小組劃分去參加比賽了。結(jié)果，前兩組輸?shù)煤軕K，全年級八個班比下來，一場沒贏。

可沒想到，接下來的三個小組，一路過關(guān)斬將，居然全部拿了冠軍。最后，三（1）班以三勝兩負(fù)的總成績，獲得全年級第一名，每個同學(xué)都領(lǐng)到了一個帶卡通畫的水杯。

這下，同學(xué)們都服了，圍著肖姚靜問她是怎么想出來這樣分組的。肖姚靜很有點自豪，說：“我這是跟‘田忌賽馬學(xué)的，把力氣最小的十幾個同學(xué)分成兩組，把力氣大的同學(xué)分成三組，而別的班都是平均分的，這樣，我們班的前兩組肯定要輸，可后三組就有明顯的優(yōu)勢了?！?/p>

“你可真是個小妖精?！?/p>

“哈哈，我們?nèi)?）班永遠(yuǎn)都得有點與眾不同才對嘛?！?/p>

一場拔河比賽，再次印證了三（1）班同學(xué)的智慧，比賽結(jié)束后，很多其他班的學(xué)生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們，也許在那些學(xué)生眼中，這個三（1）班充滿了神秘。

3

又到了星期五，臨近周末，是學(xué)生們最快樂的時候，可是每次呢，又總有些不高興，因為作業(yè)太多了。這不，剛到中午，老師們就都來留周末作業(yè)了：外語要寫上百個單詞，數(shù)學(xué)要做幾十道題，語文要寫兩篇日記。

“同學(xué)們，周六周日千萬不能一門心思去玩，要記著完成作業(yè)，要做好復(fù)習(xí)和預(yù)習(xí)。”班主任喬慧老師布置完作業(yè)，又叮囑這些孩子們，她知道，一不在學(xué)校里，總有幾個孩子會玩得忘了寫作業(yè)。

同學(xué)們大聲回答道：“知道啦?！?/p>

喬慧老師微笑了一下，想轉(zhuǎn)身離開教室，可忽然那個叫肖姚靜的女生站了起來，說：“老師，為什么總是給我們留作業(yè)呢？”

喬慧老師一愣，停了下來，看著這個機靈古怪的女生，全班同學(xué)也一時間安靜下來，盯著肖姚靜。片刻后，幾乎又都附和著肖姚靜問喬慧老師：“對啊，為什么呀？”

喬慧老師假裝板起面孔，故意干咳了一聲，然后反問道：“不給你們留給誰留呀？”

肖姚靜馬上說：“我們也可以給老師留作業(yè)呀。”

喬慧老師大吃一驚：“你們？讓老師不給你們留作業(yè)，反而要給老師留作業(yè)？”

“對呀。”

喬慧老師還從沒聽說過這樣的情況，她看著那些頗有點情緒激動的孩子們，問：“你們覺得那樣能行嗎？”

“行！”孩子們異口同聲。

喬慧老師兩分鐘沒說話，她是在思考該怎么答復(fù)孩子們的問題，只要是全體同學(xué)共同的想法，她都會盡量去滿足大家，可這一次，有點不同是他們的要求像是有點無理取鬧，或者說是有點苛刻。“好吧，我去和其他幾位老師商量一下。”最后，喬慧老師只這樣回復(fù)了大家，就走了。

班主任離開教室后，同學(xué)們都在議論。對今天肖姚靜提出的這個大膽想法，同學(xué)們都全力支持，可又沒有一個人抱有希望，只能把它當(dāng)著一個隨便說說的笑話。

可誰知道，十幾分鐘后喬慧老師回來了，給了大家一個十分明確的答復(fù)，她說：“幾位老師都同意了，從這個周末起，不給你們留作業(yè)，而是改為你們給老師留作業(yè)。”

同學(xué)們立刻掌聲如潮。

喬慧老師又說：“每個同學(xué)都要在周五放學(xué)前給各科老師留一兩道題，要有點難度，所以你們必須好好想想。而且，周一回來，你們要親自給老師批改作業(yè)?！?/p>

“沒問題?！?/p>

“那就一言為定?！眴袒劾蠋熡中α耍奈⑿?，是對同學(xué)們最好的鼓勵。

這下，三（1）班又做出了與眾不同的事情，周五要給老師留作業(yè)；周六周日自己卻沒有作業(yè)，可以盡情地玩；周一要給老師們批改作業(yè)。家長們不習(xí)慣，開始給喬慧老師打電話，喬慧老師就給家長們解釋：“孩子們給老師留了一道題，然后再給老師們批閱，這個過程等于自己做了幾十道題。還有，在這個過程中，孩子們是主動的，是快樂的，而過去老師給學(xué)生留作業(yè)，孩子們是被動的。”

關(guān)于主動與被動有什么區(qū)別，家長們也一知半解，甚至其他班的老師們也有些不理解，覺得三（1）班是在胡鬧。喬慧老師也不說什么，只想一切用事實證明。一個月后的考試，三（1）班的成績遠(yuǎn)遠(yuǎn)高于其他班。

那天，學(xué)校開表彰大會，校長當(dāng)場宣布了一件事：“從今以后，全校師生都要向三（1）班學(xué)習(xí)，周六周日由老師給學(xué)生留作業(yè)改為學(xué)生給老師留作業(yè)，讓學(xué)生由被動變?yōu)橹鲃印！?/p>

全場一片掌聲，很多學(xué)生都悄悄說“謝謝三（1）班！”。

男生孫鐵

1

302宿舍里還沒有正式的宿舍長，今天，學(xué)校要求每個宿舍推舉一名宿舍長。吃過了晚飯，見孫鐵還沒回來，幾個人悄悄嘀咕了一番，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各忙各的事了。幾分鐘后，孫鐵敲著飯盒回來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這是怎么了，鐵哥？”幾個人同時問他。

“哎，去晚了，沒飯了?！?/p>

“哎呦，那可是人生中的最大不幸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你們這么一說，我更餓了。食堂的大師傅也夠缺德的，明明看見我去了，還把最后一個饅頭給狗吃了?！?/p>

“是嗎？”大家驚異，“連狗都和你爭饅頭？”

孫鐵把飯盒扔在窗臺上，氣憤異常地說：“胡說什么，小心打你們個五眼青?！彼麚]了揮拳頭。

“別介，鐵哥，我這還有個燒餅，先吃點?！瘪R一鳴舉著個吃剩下的燒餅。

見了燒餅，孫鐵直竄過去，一把奪在自己手里，狠狠咬一口，鼓著腮幫子嚼著。

“鐵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p>

“這年頭還有好消息？”

“有啊，剛才，經(jīng)我們商量，決定推舉你為咱們宿舍的宿舍長，大官??！”馬一鳴鄭重得告訴孫鐵。

孫鐵一聽，眼睛一亮，一伸脖兒把嘴里的燒餅咽下去：“耍我是吧？”

“耍你干嗎？真的，只要你同意，一會就上報給老師了。不過有一點得講在前面，別當(dāng)了宿舍長給哥幾個擺官架子，得處處為人民服務(wù)，能做到嗎？”

“那當(dāng)然，只要哥幾個瞧得起我，我就不推辭了?！睂O鐵樂不滋兒的，咬了口燒餅細(xì)細(xì)品味。

就這樣，孫鐵成了宿舍長。當(dāng)了宿舍長，其他七個人就是他的手下了。孫鐵暗自得意，想找個機會在這七個人面前顯示一下領(lǐng)導(dǎo)的威嚴(yán)?？墒?，還沒等他找到機會，那七個弟兄就開始不放過他了。

“鐵哥，今天的衛(wèi)生你打掃啊?！?/p>

“鐵哥，今天中午把我們的飯都打來。”

“鐵哥，打壺開水吧?！?/p>

“鐵哥，去給我買條毛巾?！?/p>

“鐵哥，你那支牙膏我用了，你去買新的?！?/p>

孫鐵的表情由奇怪轉(zhuǎn)向憤怒，眼睛瞪得像個鈴鐺，他已經(jīng)想不出足夠的詞語來打發(fā)這幫人了，只是一個勁兒地吼道：“為什么？為什么呀？”

“因為你是宿舍長，別忘了，當(dāng)官就得為人民服務(wù)?！?/p>

“你們也算人民？我看個個都是敵人?！?/p>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有用。”

孫鐵這才明白過味來，這幫兔崽子是給自己下了個套兒。為了維護宿舍長的尊嚴(yán)，他沒再和他們計較，硬著頭皮把這七個人的要求一一滿足了。

七個人因為陰謀得逞，幸災(zāi)樂禍似地看這孫鐵。孫鐵忽然懇求道：“兄弟們，我實在不是當(dāng)宿舍長的材料，允許我辭職吧！”

馬一鳴馬上一臉嚴(yán)肅，說：“那可不行，咱們宿舍的常委會已經(jīng)規(guī)定了，宿舍長的任期為三年，也就是說，你得當(dāng)?shù)皆蹅儺厴I(yè)。鐵哥，連毛主席都說過，為人民服務(wù)光榮??！”

孫鐵一屁股坐到床上，差點哭了。

2

許多周末，同學(xué)們大多是不回家的，因為周末嘛，業(yè)余生活當(dāng)然要豐富多彩，看電影，跳舞，逛超市……去就去吧，偏偏又是許多女生邀請男生同往。如今這年月也非同以往，二十年前的類似活動，恐怕是男生去哀求女生的，想不到女生進化得如此之快，孫鐵對此頗為費解。

一半是費解，另一半則是嫉妒，為什么？你聽?。骸榜R一鳴，去看電影！”“張路，去跳舞吧！”“萬千強，陪我去超市買東西！”……整個周末，來自302宿舍窗外的喊聲此起彼伏，當(dāng)然都是女生。也是整個周末，竟沒有一個女生來邀請孫鐵，而且個別男生卻被喊了十幾遍。

“哎，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yǎng)也?！睂O鐵慨嘆。其他幾位室友很客氣地跟他告別：“對不起了，鐵哥，女生好煩人哦，我們要去了，不然女生會生氣的。”

“滾！”孫鐵憤怒地送他們出門，然后砰的一聲把門關(guān)緊，一個人躺倒在床上看書，書頁里蹦跳的除了文字，還有許多女生的面孔。

又是一個周末，也許上帝特意要照顧孫鐵吧，陽光暖暖地射進宿舍窗口，早上八點的時候，全宿舍的人還沒有一個起床，他們或睡著，或聽音樂，或看小說，總之，全在床上。

“怎么今天沒人喊你們呀？”孫鐵覺得今天有些反常。

“別急，時辰未到?！瘪R一鳴慵懶地說：“鐵哥，別泄氣嘛，沒準(zhǔn)今兒就有女生邀請你啦?！?/p>

“呸，誰稀罕，有那空還不如和蛐蛐玩會呢?！睂O鐵道。

話音未落，樓下傳來干脆豁亮的呼聲：“阿鐵！阿鐵！”

這幾天，女生們正學(xué)習(xí)港臺電視劇里的小姐們，叫誰都阿貓阿狗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可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傳入窗口，所有的人為之震驚。但見孫鐵以少有的速度麻利地蹦下床，光著半截身子躥到窗前，迫不及待的把頭探出去。他想知道是哪位漂亮的女生在呼喚自己。同時探出窗口的，還有同宿舍的其他七個腦袋。

不看則已，還可以給自己留下一輩子的美好回憶。這一探頭，讓阿鐵及所有的眼睛為之黯然神傷：樓下，一個身材魁梧的女生正痛痛快快地打著噴嚏：“啊嚏——啊嚏！”

3

今天的作文課，老師要誦讀一篇優(yōu)秀作文。同學(xué)們都屏息凝神，準(zhǔn)備迎接語文老師那富有感情的聲調(diào)傳入耳鼓。孫鐵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地跳個不停。因為他的作文本沒發(fā)給他，根據(jù)經(jīng)驗，應(yīng)該是讓老師留下要當(dāng)作例文給大家讀了，那可是萬分榮耀的事。（后來他才知道，是讓老師遺忘在辦公室了。）

老師把聲音變得盡量甜美，每次朗讀作文都是這樣：“同學(xué)們，今天我給大家讀讀咱們班長的作文，文章寫得非常有感情，有文采，題目叫《我心中的阿鐵》。”

哇噻，阿鐵在別人心中竟占有如此重要地位！頓時，所有的男生和99%的女生都瞪圓了眼睛，像是突然間發(fā)現(xiàn)了一塊曠世珍寶。

補充一句，班長是個女生，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去年當(dāng)選了?；?。

目光像一道道閃電，直刺到孫鐵的臉上。孫鐵坐在位子上，覺得今天的太陽格外熱，從臉上到心里都滲出了汗珠。其實呢，外面是陰天，涼颼颼的。

同學(xué)們用驚愕的、費解的，又是羨慕的神色等待著老師讀下去。老師也極力醞釀了一下感情，調(diào)動起自己能表情達(dá)意的眼神，可她開口的同時，同學(xué)們聽到的卻是超過老師聲音的清脆的下課鈴聲。

盼望著下課，盼望著放學(xué)，今天則不然，怎么這么快就下課了呢？

下課，孫鐵心里仍釀造著幸福感。男生們齊刷刷的圍在他周圍，有的是恭喜，有的是嫉妒，還有的是審訊。

“鐵哥，行啊，不聲不響地竟打入了女生的內(nèi)部?！?/p>

“坦白交代吧，鐵哥，多長時間啦？”

“鐵哥，我們是叫喚雀兒沒肉，還是你有本事，牢牢占據(jù)了?；ǖ男睦?，佩服啊佩服?！?/p>

“明兒也給咱哥幾個開個輔導(dǎo)班，把你那絕招教給我們兩手。”

孫鐵的臉上不知從哪跑來那么多歡笑，任憑大家怎么說，笑容也沒從他的臉上消失。擱在以往，他早急了。哎，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孫鐵興奮的同時，亦有些害羞，畢竟是跑進了女生的心里。到底自己有哪些優(yōu)點受女生的青睞，他說不出，也許是自己矮實的身體、穩(wěn)重的性格吧。他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女生們，害得她們?nèi)蜗嗨肌?/p>

終于又上課了。老師站好一種最能適于朗讀的姿勢，把班長的作文《我心中的阿鐵》公之于眾。同學(xué)們調(diào)動起所有的感官，捕捉著作文中對孫鐵的細(xì)膩感情，隨著作文接近尾聲，孫鐵羞澀地低下頭，心里在想：“怎么能把一個女孩子對自己的感情表述得這般露骨呢?！辈贿^他和別人一樣，不允許任何一個字從耳邊溜掉：

“……親親的阿鐵，伴我走過一天又一天，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生活。阿鐵，每天夜里我都會夢見你……阿鐵，我心愛的，一只潔白如雪的小貓。”

嘩，終于忍俊不禁的男生的笑聲像決堤的洪水，把孫鐵沖得渾身顫抖。原來班長心中的阿鐵不是自己，是只小貓。

“喵……咪……喵咪”再到下課，孫鐵身邊圍過來一大群的“貓”。

4

要說孫鐵，也還真有讓其他男生羨慕的時候。

又迎來一個周末，302宿舍的成員們打開窗子，幾縷溫暖的陽光灑在窗口，毫無疑問，今天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正是百花爭艷的季節(jié)，陣陣淡雅的清香撲進男生們的鼻孔。

“好天兒?！瘪R一鳴齜牙咧嘴地伸個懶腰，然后鄭重地表態(tài)，“我敢說，一會兒肯定有女生約我去玩?！?/p>

“臭美吧，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萬千強不服氣。

孫鐵不想?yún)⒓铀麄兊拇角簧鄳?zhàn)，半臥在床上，抱著本已經(jīng)沒了一半的《紅樓夢》，細(xì)細(xì)地揣摩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