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杯上行走

戚富崗

認識董婉瑩是在一次宴會上，她扎著一個馬尾辮，細皮嫩肉的，真好看。

酒桌上，主題是喝酒、勸酒和敬酒，主動或是半主動的，各人把面前分酒器里的酒都轉(zhuǎn)移到肚子里以后，就有人起身敬酒，接著又依次有人起身敬酒，男同志先敬酒，女同志接著敬。敬酒的人在敬酒的時候，總是想讓對方多喝一些，為了增加力度，旁邊的人在介紹完她是誰誰誰之后，又會加一句她和誰誰誰是一家，她家那口子是管著誰誰誰或者管著什么什么的，或者有著怎樣怎樣的能耐，而她是管著她家那口子的。言外之意，喝酒的人既要給她面子，也要給她一家的那位一些面子，只要把這酒喝了以后在辦什么什么事的時候就會好辦一些，所以就要多喝一些、喝得爽快一些。對于一個個臉上泛著紅暈的女人來說，在介紹到她是誰的時候她很高興，進一步介紹到和她一家的他時，她更是心里樂開了花。

董婉瑩就是這一類女人。我和董婉瑩敘來敘去，敘出了和她一個老表是同學。所以后來，我在不同的宴會上又見過她幾次。有一次，董婉瑩喝醉了，哭得很傷心，一定是心里裝著什么事。

有朋友講了一些董婉瑩大學時的事，說她當年是?；?，談了一個男朋友，高富帥，畢業(yè)之際，卻出國了，失戀了的董婉瑩就匆匆把自己嫁了，對象很靠譜、很老實，對董婉瑩好得沒法說，讓人一談起來就能列舉出很多“好”的事實來：對董婉瑩說的話從來是百依百順，很少有過不同的意見；從不讓董婉瑩干粗活兒、重活兒，聽說像洗碗、洗衣服這樣的活兒也情愿包攬；每天晚上十點鐘以前必定回家……現(xiàn)在的人??！不知道為什么非要對“靠譜”和“老實”這樣的褒義詞給一個歪曲的解釋。但后來，聽說董婉瑩和那名男子離了，她的理由是“我對不起你”，而她想要一份浪漫，都什么和什么呀，真讓人搞不懂。

好幾年沒有董婉瑩的消息。憑直覺，我猜想她的生活里一定充滿了應(yīng)酬、一定充滿了酒、一定充滿了敬酒和被敬酒的光艷時刻。就在她端起酒杯的那一刻，旁邊一定有人在介紹她老公……她的臉上一定洋溢著似醉非醉，她的雙眸也一定閃耀著喜悅。當她輕盈地起身，很自然地把散絨絨的長發(fā)往肩后一甩，有人已經(jīng)把空空的酒杯湊到她面前，同時爽快地說道：“滿上、滿上，倒多少我喝多少，可別少倒??！”接下來是清澈的液體和玻璃器皿瞬間接觸后發(fā)出的清脆聲響，仔細聽一下，似乎能聽出是譜了曲調(diào)的“她老公是誰誰誰、她老公是誰誰誰、她老公是誰誰誰……”她覺得自己像一個輕盈的舞者，可以旋轉(zhuǎn)，可以飛翔，可以在云端上奔跑。

再次議論到董婉瑩時，我愣了一下，說她男人被帶走了，查出了很多事，被關(guān)了起來。說她現(xiàn)在是一個人過，偶爾也會喝酒。說她和最先前的男人、先前的兒女又一起生活了，丈夫依舊對她很好，她不再參加什么應(yīng)酬。說她去了另一個遠方的城市，又嫁了一個老公，很有錢、很帥，也很老……

不知道哪一個是真的。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