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精靈

李小菁

一

在很多個有月光的晚上，奶奶在燈下做針線。小艾靠在奶奶身邊，癡癡地看。奶奶的手很巧，各色花線在她手里像變魔術(shù)一樣繞來繞去，在鞋墊上繞出一朵花、一叢草。小艾多喜歡那靈巧的手指頭啊。

可是，小艾天生就沒有雙手。

夜，靜極了。

漸漸地，小艾看到燈下有無數(shù)個奶奶，無數(shù)條花線。突然，一陣“嘿喲嘿喲，嘿喲嘿喲”有節(jié)奏的號子聲響起來。聲音小小的，脆脆的。小艾猛地坐直了身子，躲進奶奶的懷里。

“這是什么聲音？”小艾小聲說。

奶奶拍拍小艾的胳膊說：“別怕，那些都是月光精靈呀！”

“月光精靈？”

“是呀，月亮出來的時候，月光精靈也會來，月光精靈們要把月光從月亮上運到地球的每一個地方。工作很辛苦，精靈們就喊號子給自己加油咯！”

小艾第一次聽說月光精靈，就好奇地爬到窗臺上去看。但是，小艾只看得到藍色天幕上大圓盤似的月亮，還有場院里被屋檐割開的光線。

“月光精靈太小了，速度也很快，沒有人看得見的。”奶奶這樣說。

“奶奶見過嗎？”小艾問。

“奶奶見過，不過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就像你這么大……”

“它們什么樣子？”小艾著急地問。

“這可不好說，那一次我見到了好多個月光精靈，它們都是蜜色的小人兒，穿著蜜糖色的衣服，后背有著一對翅膀……”

我好想見到月光精靈啊！小艾想。

每當有月光的晚上，她聽到月光精靈們的號子聲時就興奮地撲向窗戶，卻只能看到蜜糖色的月光如水一樣一點點地浸潤窗戶，再灑落在地上。

“我為什么看不到月光精靈呢？”小艾問。

“月光精靈們沒準備好見你吧！但是我的小艾心地這么純潔，跟月光一樣美，月光精靈們一定會出現(xiàn)的?！蹦棠炭隙ǖ卣f。

小艾這就放心了。

二

這一晚的月亮出來得很晚，奶奶都睡覺了，它才遲遲從山頂露出頭來。雖然只有半個圓，但也很漂亮吶！小艾躺在床上看著，突然，月光停在了原地，號子聲也停止了。

小艾緊張地坐起來。難道是月光精靈不能戰(zhàn)勝黑暗先生嗎？

小艾知道，月光精靈每到一個地方，一定要與黑暗先生搏斗，月光精靈只有贏了，那個地方才會亮堂堂的。她握緊了拳頭，為月光精靈們加油。

這時候，窗戶玻璃上傳來輕輕的叩擊聲。

小艾赤腳下床，從窗玻璃往外看去。是月光精靈嗎？果然，就在月光和黑暗的交接處，有一個蜜糖色的小人兒。不，是兩個；不，是一排小人兒呢！

小艾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你們，你們是月光精靈嗎？”

“是的?？梢詭臀覀円粋€忙嗎？”精靈們齊聲說著。

“可以可以！”小艾激動得臉蛋都燒起來。

“我們有一個精靈靈氣耗盡，必須返回月亮上補充靈氣，這會浪費很多時間，在這期間我們的工作就停滯不前了。所以，我們只能請求你的幫忙。”其中一個精靈說。

“真的嗎？太好了……不，我是說……噢，抱歉。我，我可以嗎？”小艾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你可以。”

“我需要怎么做？”

“只要你同意，我們就有辦法?！?/p>

“我同意，我同意……”

小艾打開窗戶，一個月光精靈身后拖著長長的蜜糖色光飛了進來，落在小艾面前。這是一個臉蛋白凈的小姑娘，穿著蜜糖色的衣服，背著一對透明的翅膀，看起來就像蜜蜂。她說：“你叫我小米就好。我給你的魔法是有時間限制的，萬一那個月光精靈不能按時返回，你就可能永遠變成月光精靈……雖然這種幾率很小?！?/p>

小艾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一根蜜糖色絲線從小米兜里飛出來，綁在了小艾手腕上，絲線發(fā)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后，小艾變成了一個月光精靈。

三

身體比例縮小很多倍，多了一雙透明的翅膀；除此之外，小艾腳上的布鞋、身上穿的奶奶做的藍格子褲子和小碎花上衣也跟著縮小到了合適的比例。

小艾身后拖著長長的蜜糖色光，飛到奶奶跟前。奶奶睡得很踏實，臉上布滿慈愛的笑容，仿佛在跟小艾說：“去吧小艾，去幫助月光精靈吧！”小艾親了一下奶奶，便飛出窗外。

到窗戶外面，小艾才看清楚，月光精靈們的隊伍竟然那么龐大。一個挨著一個，前后都看不見盡頭。再仔細一看，精靈們排成的隊就是月光和黑暗的分界線，精靈們都用雙臂撐著黑暗。那黑暗就像巨大的幕簾。

小艾立即站到空缺的位置，伸出雙臂撐住黑暗的幕簾。哎呀，這么重！小艾在心里一驚。

“我們月光精靈的工作，就是一邊卷起黑暗的幕簾，一邊灑下月光。”小米在旁邊說。

“可我不是從月亮上來的，不能灑月光啊？”小艾疑惑地問。

“每個有月亮的晚上，月光灑下來，它已經(jīng)儲存在你的身體里了。所以，幸好我們今天晚上遇到了你?！毙∶组_心地說。

“可是，我沒有手……”小艾慌忙說。

“我們也沒有呢，所有的月光精靈都沒有手?！毙∶渍f。

小艾看小米的手，果然跟自己一樣，只有光禿禿的兩只手臂。她再去看別的月光精靈，都是這樣的呢！小艾開心極了，她用力把黑暗幕簾往上一推，只聽見“嗤”一聲，她嚇了一大跳，縮回了手臂。小米大喊了一聲：“快，撐?。　?/p>

小艾慌忙又伸出手臂。

“你看你，把夜神的衣服都撕壞了。我們是要跟著號子前進的?！毙“硪贿叺木`不滿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毙“瑵M頭是汗。

“這不能怪小艾。第一次難免會出錯?！毙∶装参啃“?，“沒事的，夜神不會介意的，你跟著號子的節(jié)奏往上推?！?/p>

小艾深呼吸一下，跟著月光精靈們一起喊起號子：“嘿喲嘿喲……”

小米告訴小艾，這幕布就是夜神的衣服，有月亮的晚上，月光精靈們搬運月光，其實是幫助夜神換衣服。

“夜神的衣服這么大，需要多少個月光精靈呢？”小艾問。

小米笑了，說：“這可數(shù)不清了。從月亮來大地的那一刻起，我們開始給夜神換金色衣服，等月亮回家，我們又開始給夜神穿黑色衣服……”

“月光精靈們好辛苦呀！”

“不會呀，夜神很喜歡我們，月亮也喜歡我們，當我們看到整個大地被月光灑滿的時候，每個精靈都很高興，就好像是我們把大地點亮了。”小米的聲音充滿了蜜糖般的甜蜜。

小艾也有了一種神圣感，工作的步調(diào)越來越和諧。精靈們不停歇地喊著號子，推著幕簾，房子變成了蜜糖色，大樹變成了蜜糖色，大山也變成了蜜糖色……

當小艾和月光精靈們一起站在山頂上，看到整個世界都是蜜糖色的，她的心里也像吃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四

小艾出神地看著月光下這個美麗的世界，小米在一旁唱起了歌。很快，整個隊伍都唱了起來。它們唱：

月亮上的山高又高啊，

月亮上的水軟又軟啊，

月亮上的樹都是甜的，

月亮上的草最愛笑啊。

打開你們的心吧，

聽聽我們的歌兒，

山啊睡吧，水啊睡吧，

樹啊睡吧，草啊睡吧。

……

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像溫柔的水一樣，一層一層地漫過來，多像奶奶的聲音?。⌒“杏X是奶奶的手在摸著自己的頭發(fā)，那么輕，那么柔，一遍又一遍。她感覺自己快要睡著了。

小米說：“謝謝小艾，我們的伙伴回來了，你也該回去了。”

“不，不行，我還要跟你去月亮上呢……”小艾強撐著眼皮說。

“每一個月光精靈都有自己的位置，你還不是月光精靈呢。不過，也許下一次我們還需要你的幫助！”小米笑著說。

突然，月光精靈的隊伍里響起一陣騷動，“夜神來啦！”小艾扭頭一看，夜神居然是一只小小的甲殼蟲。它披著蜜糖色的衣服飛到小艾面前，向小艾表達了謝意。小艾卻滿臉通紅地說：“對不起夜神，我撕破了您的衣服。但我奶奶有一雙靈巧的手，針線活做得非常好，她一定能給您修補完整?！?/p>

夜神很溫和地笑著，把黑色衣服給了小艾，小艾接過衣服后，眼前漸漸變得漆黑，夜神不見了，小米不見了，月光精靈們都不見了。

五

小艾醒來后，奶奶正笑瞇瞇地看著她。

“我的乖小艾，臉色這么好看，昨晚是跟月光精靈出去了嗎？”

小艾驚訝地睜大眼睛：“奶奶怎么知道？奶奶不是睡著了嗎？”

“是小艾回來的時候跟奶奶說的啊?！?/p>

“真的嗎？那我有沒有跟奶奶說，我把夜神的黑色衣服撕破了，讓奶奶修補呢？”

“這倒沒說。不過，昨天晚上你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你抱著一件黑色衣服，衣服上有一道小小的口子，我就給縫上了?？墒强p好后，衣服就不見了，一定是被月光精靈取走了。好遺憾啊，奶奶年紀大了，眼睛不好，都沒看到月光精靈?！?/p>

小艾笑了：“謝謝奶奶！我跟夜神說過，奶奶的針線活做得可好了，修補后一定看不出來的。”

奶奶笑瞇瞇地要給小艾穿衣服，小艾習(xí)慣性地伸出胳膊，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把衣服扯了過來，說：“我自己穿。我能幫夜神換衣服，就能給自己穿衣服，以后還要幫您做事情呢！”

小艾用兩只手臂把衣服鋪在被子上，左手臂穿過左袖筒，右手臂再去找右袖筒?？墒牵沂直墼趺匆采觳坏接倚渫踩?。奶奶伸出手，可小艾的倔強勁兒上來了，絕對不讓奶奶幫忙。她一遍又一遍甩著身后的衣服，一遍又一遍用右手臂去找袖筒……

終于找到了。

小艾仰著滿是汗水的臉得意地看向奶奶。奶奶眼睛里閃起亮晶晶的光，她說：“我的小艾多么棒啊！”

那天晚上，小艾在院子里旋轉(zhuǎn)著看啊看啊，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開心地說：“奶奶，夜神的衣服真的修補得很好呢，根本沒有一點痕跡。月光精靈下一次還會叫我?guī)兔Π伞?/p>

嗯，一定會有下次的。